观音醉

　　银发的少年慢慢从浴池中走出来，那紫银色的长发服帖的落在身上，就宛如一件最高贵的袍子。
　　楼决舞站在池边，看着已经盯着他傻住的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涅玖镜便清醒过来，立刻抱着袍子送了过去。
　　许是听见浴室内的声音，外面传来侍女们的声音。
　　“大殿下可是沐浴好了？可要奴婢们服侍更衣？”
　　“不用了，时间还充裕，慢慢来不急。”楼决舞这头应着，甩过一头银发用帕子绞着水分。
　　可能认为楼决舞的动作太伤害头发，涅玖镜嘟着嘴抢下了帕子，伸手驱散了那发丝里的水分。
　　“人类的身体就是不方便，头发都要自己等它慢慢干呢！”涅玖镜这抱怨，为的是楼决舞不回到神体。这楼决舞的身体虽然发色与他最初的发色丝毫不差，但归根究底不是泉水创造的神体，还要时刻提防受伤，在他看来异常的麻烦。
　　“可是在这里能享受到为神所得不到的乐趣不是？整日面对那些野心重重的仙族你都不会厌烦么？”有时候楼决舞很佩服玖镜的忍耐力，即便讨厌那些人他也不会说——他的真实情绪只会暴露在他面前。
　　“……你走了后我就躲在神殿里谁也不见。”
　　楼决舞心疼的摸摸他的头，这个孩子太过钻牛角尖，他希望他能长大，却没注意到这个孩子内心本来就是缺乏安全感的。
　　“天默，困不困？”时间已经不早了，华天祭的献舞是在平旦之时开始，所以为了能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他们三人都是丑正时便开始准备沐浴更衣。
　　不过涅玖镜本就为神，对于睡眠的需求并不大，即便是一年不睡都不会有丝毫影响。反倒是楼决舞，现在身为人身，再加上本来就对睡眠要求过大，脸上的困乏一目了然。
　　涅玖镜看着心痛，咬破了手指便要喂他血，楼决舞见了找了块帕子抹了，对他摇了摇头。
　　“神魂入体导致这本就有着稀薄神血的身体变得成长缓慢寿命增加，我若再喝了神血，只怕你要等上几百年才能盼到我回去呢。”
　　涅玖镜想想也是，可有心疼楼决舞，小脸皱成一个包子。
　　“好了好了，你也别气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如此？”
　　繁琐厚重的祭典袍被楼决舞一层层穿上，因为代表着幽冥，所以是以黑色为主，以不同的黑色重叠交织，渲染出一种莫名的肃气和冷然。
　　腰带采用红玉搭配金线，成为整套衣服上最抢眼的存在。
　　因为楼决舞主舞，腰带下还挂满了小铃铛，衣袖依旧是楼决舞最中意的莲花袖，只是往常系在袖口的圆铃铛因为楼决舞的记忆恢复由两只便回了三只，乖乖沉睡在他的手腕上，所以这次袖口的铃铛是普通玉石打磨而成的，并没有声音。
　　作为舞者，这套衣服显然要素雅沉重的多，毕竟这是献给神的舞蹈，而不是娱乐为主。而且这衣服穿在楼决舞身上，倒也着实耐看，只是颜色方面，显然很不得涅玖镜的喜欢。
　　看出了宝贝弟弟的不快，楼决舞笑了笑，抱起男孩慢慢向外走。
　　“在世人眼里，天命是喜着红衣的，而九天之上的你当然是白色最衬的，至于常年蜗居幽冥的我，自然是黑色了。”所以今日祭典，代表天命神殿的楼启然必然是身着红衣，而楼战音也一定是白衣的。
　　“天命喜欢穿的是桃红色和鹅黄色。”涅玖镜努了努嘴，显然对这个颜色问题非常不满。
　　天命的习惯是红色系小袄搭配浅色系的罗裙，不知怎的到了世人口中就变成了红色。而至于他们而人，涅闻轩喜穿珍珠白色那种并不纯粹的暖白，而他是学着闻轩所以也不喜欢艳色，对葱白、月白之类夹杂着浅浅的异色情有独钟。
　　在他看来，楼决舞就应该是穿着珍珠白或者奶白色的。
　　两人出了青龙殿漫步走到祭天台旁的偏殿，果然看见楼启然的一身红衣和楼战音的白衣。
　　其实若按性情来看，更应该是楼战音红衣、楼决舞白衣、楼启然黑衣的，不过显然情况并不允许。
　　此时楼战音正在那边调琴，祭典时要使用的并不时楼战音最擅长的古筝，而是一种与古筝近似的叫寮乐的古乐器。这种古乐器相传是天尊圣皇最喜欢的，足足有三十三根弦，当年那张未完成的水弦琴便是这种琴。
　　楼战音手里那张琴也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不过比起神器水弦琴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勉强也只能称得上是古董罢了。
　　那种琴对于弹惯了寮乐的涅玖镜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看着楼战音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哼什么？”楼战音抬头瞥了他一眼，不悦的情绪很是明显。
　　“没什么。”他才不要告诉他这最会调琴的人正是他的宝贝哥哥，楼决舞也好，涅闻轩也罢，都只能给他一个人调琴。
　　这边已经要准备上祭台了，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托着观音醉。
　　“阿嵩，观音醉还是带着吧。”
　　“嗯？怎么？”
　　“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说这话时御的眼神一个劲儿的往涅玖镜身上飘，楼决舞看过去，发现小家伙一直盯着楼战音，那架势好像随时可能扑过去咬人家似地。
　　“他只是介怀于能为我伴乐的人不是自己而已。”不过嘴上虽如此说着，楼决舞依旧伸手去接了观音醉，只是往日里喜欢乖乖沉睡在他怀里的香囊今儿不知是怎的，才碰到他的手便化作堇纹爬上他的衣袖。
　　那重叠的黑衣本是肃穆庄重的，猛地右袖上爬满了紫堇纹路，倒是平添几分雅致。只是紫堇的突然出现让楼决舞觉得有些异常，再抬头看了看御，却发现他的影此刻目光又移到了楼启然身上。
　　“呐？阿嵩？不觉得今儿小然怪怪的么？”楼启然这孩子不同于小玄和阿霜，对于楼决舞是真正带着几分敬慕的，可今儿居然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反倒是将他存在感薄弱的特点发挥了淋漓尽致。
　　“大概是因为小安昀要走的缘故吧？”这几天这孩子与稽安昀走的倒是很近。稽安昀那孩子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小然的眼光果然是比自己要好的许多。
　　楼决舞这头还在感慨，却见楼战音突然站起来走到涅玖镜面前，他这突来的举动显然不止是吓到了楼决舞，就连御都忍不住轻呼了起来。
　　“阿霜……”楼决舞这才开口，却见楼战音把琴塞到了涅玖镜怀里，涅玖镜现在不过几岁大的模样，抱着那琴险些摔倒，立刻跑过去接了过来，“你这是……”
　　“有他在还用我做什么？不过你这小身板自己抱琴上去都有难度吧？”这前一句听在涅玖镜耳里是异常顺耳，后一句气得他险些把琴摔了。
　　涅玖镜本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抬头瞪着楼战音死看，哼了一声就见那身体慢慢拉长，等众人回过神来，那清秀绝美的银眸神祇已经立在众人面前。
　　金发银眸的神祇身材单薄，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一种冷然和孤傲。
　　那身上穿着的葱白云帛，可不正是天命女神亲手缝制的最高杰作？
　　涅玖镜抖了抖袍袖，略带几分挑衅的瞥了楼战音一眼，随手拿过楼决舞怀里的寮乐，将那把楼氏相传千余年的至宝扔给楼战音，手再一挥，怀中便捧着一张通体玉色的寮乐。
　　看着这样的涅玖镜，楼决舞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是他的天默啊，曾经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到这般孤傲，难以亵渎的天默啊。如果天默以这等气质出现在九天，那些仙族哪儿来的胆子敢侵犯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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