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棋逢对手

　　金华县里人声鼎沸好是热闹，王朔在南郊和老叟分了道，此时一人牵着马穿过喧闹的人潮，因秋闱在即县城里大小客栈都住满了，走了半里路才找到一家商户愿意收留外地学子。

　　这家商人也姓王，经营着一间绸缎铺，当街的商铺后面是座不大的两进院子，王商收拾了一进院的西厢客房，因是本家还免了王朔半成租子。王商夫人派了丫鬟送新晒的被褥过来，因为院里没有马房，王朔把飒飒牵到西窗边，拴在窗外的廊柱上，这里屋檐起得高也是个遮阳避雨的好地方。

　　待小丫鬟抱着防尘的布罩走了，王朔才把书囊行礼搬进屋，四壁粉刷得异常洁白，脚下铺着平整的青砖，一张书桌正对着窗外，院里的海棠连枝带花伸进屋里，不常修饰的花枝反而更多几分野趣。王朔搬了木凳坐到窗边，想了想又翻出那本《搜神记》，狐妖阿紫的故事他也曾看过，只因“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向来只把这当做解闷的闲书看，可昨夜之事……当真是一场梦么？

　　王朔从袖笼里抽出那枝木芙蓉，过了几个时辰看上去还像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连花瓣上沾着的露水也还附着在上面。王朔怜惜的抚摸了一会花瓣，神思不属的反复端详，直到丫鬟推门进来送饭才回过神来。王商特意送了一壶自酿的桂花酒，谢过主人家的好心招待，王朔勉强用了一碗，却有些食不下咽。夜里拈花静坐一会，想起来明日要做的事情，王朔去庭院打了一桶井水，褪尽衣衫后简单的擦洗一遍，只是中途似乎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侧耳一听又安静了，便也没再留心。

　　七月末晚来凉，王朔穿好里衣几步走到桌边吹熄烛火，黑暗里摸索着爬上床榻，钻到被子里手却摸到一个温热的事物，毛茸茸的、似乎只比家猫大一点。王朔一把抖开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怀里似乎是一只白猫，好像嫌太冷正往他心口钻。王朔奇怪的捏着它的后脖子，“白猫”不舒服的抖了抖尖耳朵，王朔正要把它提出来，腿上却感觉到被一物拂来扫去，低头一看竟然是条狐狸尾巴！

　　因为有了一些不可对人言的胡思乱想，王朔对这白毛狐狸顿时多了几分怜爱，重又把被子盖好，小心翼翼的搂抱着它。狐狸起初还戒备的蜷缩着身体，贴着书生睡了一会便伸直了，后腿蹬着王朔的小腹挪上去要和他并头睡。王朔笑了笑，觉得狐狸脾性像个小孩一样，大方展开胳膊让它把小脑袋枕上去。

　　狐狸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书生正笑看着自己，一只前爪悄悄撘上他的肩膀，伸长了脖子凑过去舔他的嘴。王朔愣了愣，想起兽类之间常以舔舐表达善意，便也很自然的亲了亲狐狸湿漉漉的鼻头。狐狸愉悦的半弯着眼睛，王朔出奇的以为自己在那张狐狸脸上看出了笑容，故意说道：“奇怪，怎么有桂花香？”

　　狐狸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小脑袋一缩，钻进他的怀里睡死了，不过前爪倒是紧紧的勾着他的里衣。王朔暗笑一声，搂着狐狸一起睡了。

　　天刚亮的时候王朔便醒了，狐狸早没了踪影，他还以为又是做梦，手却摸到一片余温，下床一看，桌上的那壶桂花酒也早被喝空了，酒瓶还很直白的横躺在桌面上，似乎在提醒他没酒了。看来是只嗜酒的小狐狸，王朔想到，决定今天去街市上买一盅更好的美酒款待狐友。

　　街上比昨天更热闹，间或有一两队车马穿行而过，王朔仔细一想，原来今天是礼佛的吉日。这时，只见几辆格外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前两匹高头大马，马夫甩着鞭子吆喝行人避让，车队前后还跟着十来个高壮的武夫，俱都穿着窄袖短打身配三尺长刀。

　　有几个婢女骑着骡子随行，其中有一个婢女骑着小骏马，身穿青色长裙梳着高顶髻，此时正回头和马车里的人说话。王朔在人群里打眼一瞧，这婢女可不就是睨儿！那车里的人会是胡四娘子么？王朔见帘笼被挑起，正想看看里面的人是谁，可惜隔得太远只能见到一只套着玉镯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递给睨儿一个织锦的荷包，睨儿接过后从里面抓出一把铜钱，撒向路旁观礼的人。

　　行人蜂拥着上前哄抢，如果不是有拿刀的护卫在旁威吓，恐怕车队就要一时被冲散了，睨儿见了这闹哄哄的场景只是笑了笑，赶着骏马追随马车而去。王朔正犹豫是否要去尾随，拥挤的人潮已经完全阻断了前路，他叹了一声，有些灰心丧气的向旁人打听。

　　“那是前任知府黄员外的家眷，今日正好要去威灵寺上香。”此人是路旁馄饨摊上的小贩，此时正把捡来的几枚铜板收进腰带里，“黄老夫人可是咱县里数一数二的善心人家，每月初一十五都去拜佛爷，要赶上正月里还能撒些银锞子！哎，好心人呐，可惜生了个混世魔王……”

　　王朔失神了一会，立刻回到王商家里重新梳洗一番，把去年嬷嬷命人新制的青衫翻出来，仔细穿戴好，外罩一件素青纱袍，找出几篇自己最满意的骈文，再正了正衣冠才出门。黄员外家就在金东坊，相去不过十里地，是县里首屈一指的显赫人家。走了片刻便见到一排高大院墙，隐隐可见院墙里面的飞檐斗角，王朔正要走，却听院里传来一阵笑声，似银铃一般动听，驻足一会，待笑声渐去只听一个年轻少女的声音说道：“那大和尚好是无聊，说甚么四大皆空红颜白骨我才不乐意听呢！”

　　“我看你今天用的法子倒还不错。”王朔听到这声音立时屏住了呼吸，正是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他曾把她说的那句话翻来覆去的想，怎么可能认不出心上人的声音呢？只听另一人笑道：“还是裁纸容易，用木头和豆子人总显得呆板无趣……就像你的小秀才！”

　　胡四娘子冷哼一声，“你少和那些瀛人打交道，人家为什么白教你，不就是想着哪日能驱使你为他所用麽？”“知道、知道，我防着他们呢，倒是你呀，昨晚去哪里了？是不是……哎呦！你又打人！”胡四娘子说：“再有半刻要下雨了，去把昨夜晾晒的丝帛收起来，免得人家怪罪。”

　　少女跺了跺脚，气道：“我可不怕她！要是她再作妖休怪我不客气！凭什么要深夜替她染布料？呸，见鬼的天水碧！”“急什么，不是与你说好了……”两人说话间似乎已经走远，王朔只恨自己不是个能飞檐走壁的大侠，便能跳进去一解相思了，只是这种想法也太过荒唐，幸而四下无人他便自嘲一番勒令自己不得轻狂。

　　沿着院墙走了一会便到了正门，广梁大门前立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王朔上前向门房递了拜帖，那看门的小厮见他两袖清风身旁也没有仆从，只以为是个上门打秋风的寒酸亲戚，正要照往常老爷的吩咐把人赶出去，只听那书生说道：“烦请通禀岳丈黄大人，小胥王朔王子华登门拜见。”

　　小厮听了一愣，因想到府里老人时常会说起小姐打小就许给了一户姓王的人家，这会也不敢再拿腔做派，客客气气把王朔请到正厅，麻溜的跑进去报信了。

　　黄员外听到女婿上门的消息吓了一大跳，这亲事是十几年前许下的，那时黄小姐还在黄夫人的肚皮里面，因为黄员外是金陵王老爷的同窗好友，这门高攀的亲事才破格定下来，可惜许亲后没过多久王老爷就病死了，王夫人也被迫改嫁，人见人爱的王小公子变成了鬼憎神厌的丧门星。黄员外几次想上门销了婚约，可是王老太君疼爱孙子不肯点头，二房的王老爷也不敢忤逆嫡母，黄员外只得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不过这憋屈日子也到头了，几日前金陵传来消息说王老太君已于月前身染重病，黄员外正想等着老太君彻底咽气再去金陵一趟，这下正主找上门来倒是省了他很多功夫。这么想着，黄员外见到在正厅喝茶的王朔时倒是颇为和颜悦色。

　　王朔惊得扔了茶碗，这黄员外竟不是梦里的胡公！慌忙起身一拜：“岳父泰山在上，请受小胥一拜。”黄员外赶紧一把扶住王朔，强拉到椅子上坐下，“贤侄多年不见，果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深肖乃父啊！”这话倒是不假，王朔生就一副好相貌，白玉面庞即使风吹日晒也不见丝毫风霜，俊秀的五官精致的好似画中人一般，更别说这长身玉立的儒雅姿态，黄员外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若王朔还有从前半成身家他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可惜呀……

　　王朔心知这便宜岳父对自己不太满意，只能取出半方锦帕凭证任黄员外验看，又呈上所写的骈文策论望他能看中自己日后的前程。可惜黄员外完全是个草包，读书时候就不怎么用功，身上的功名一半是靠捐的，若不是族里有人在京城做大官，这金华知府哪轮得到他来做。因此越看手中精彩绝伦的文章他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因王朔文中所书针砭时弊言辞极为锋利与时下士人常谈大为不同，其中几句引经据典的话他实在想不来出处，最后竟恼羞成怒的撕了大半，口中直说：“谁人写的猖狂文字！简直有辱斯文！”装作一副完全不知道这些文章是王朔所写的样子，大肆批驳贬斥。

　　王朔心中立时冷了一半，深知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可不试一试他又如何能甘心？因说道：“还望岳父大人成全小胥一片痴心，将贵府四小姐许配给我。”“简直荒谬！我只有三个女儿，哪来的四小姐！白日发呓语莫不是得了痴病？劝你好生去找个郎中看一看，勿要再到面前丢人现眼！来人！给我把这狂生撵出去！”说罢从袖中抽出半方锦帕，和桌上的另一半一同烧成了灰烬。

　　王朔正要去抢却被仆人死死压在地上，只能眼看着婚约凭证化为乌有。这时只听环佩叮当、一阵香气袭来，王朔猛一抬头，只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名容光照人的美貌女子走进来，王朔定睛一看，女子身穿浅杏襦裙，腰间系一支白玉箫管，却并不是胡四娘子。

　　“爹爹，为甚么生这么大的气？难道是哪个下人冒犯了您？”女子哧哧笑着，一派娇憨，“教训他一顿就是了，可别气坏了身体让莺莺担心！”黄员外转怒为喜，笑问：“今日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往日不是用过斋饭才肯回家？”“一则天气不好途中要遇暴雨，二则出门在外挂念父亲得很！”

　　“小丫头油嘴滑舌！”黄员外笑骂一句，示意仆人把王朔带出去，又问道：“四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她嘛，在后院晾衣服呢。”“坏丫头可别欺负你四姨……”王朔正失望且庆幸原来黄府女儿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听到他们说道“四儿”急忙拖着步子还要探听一二，终被仆人三推四攘的“请”出去了。

　　“那人是谁？”黄莺等人走了便问道。解决了一桩烦心事，黄员外也不再瞒着女儿，说：“你原本那个未婚夫婿金陵王七郎。”黄莺点点头，不甚在意的样子，看到桌上撕碎的纸屑好奇的翻了翻，看到其中一片书有“朔不敢言天下事智珠在握”一句，终于变了脸色。

　　“爹爹！他叫甚么名字！”黄员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如实相告：“王家七郎君，名朔字子华。”黄莺脸色一白，撑着桌面才没跌倒，“金陵？不是兰溪么！”“你怎么知道他一直住在兰溪别院？”黄莺脸色更加惨白，眼里却闪着精光。

　　王朔，字子华，少居兰溪，十七岁院试及第为秀才，二十一岁初试秋闱连中三元，上亲点为状元郎，后入主翰林苑，四年五升迁，二十五岁官拜一品……三朝权臣呐！想不到重生一世自以为万事皆在掌握，仍有些事情跳脱了她的掌控，不过，这是件好事情，未来首辅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相信她定能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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