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永宿

　　第二天早晨，小豁睡到自然醒，先是揉了揉眼睛，接着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可懒腰伸到一半，她突然感觉身侧有束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一侧头，便看见方亦盛好整以暇地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对她说：“早安。”

　　她先是一呆，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双手捂住脸，发出猫儿似的声音，“不要看，我现在好丑。”

　　方亦盛低声笑了起来，宠溺地揉了揉她头顶凌乱的乌发，又拿手轻轻去掰她挡在脸上的手，试了几次却都没成功，便几分好笑、几分无奈地说：“豁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那么可爱。你的模样早已刻进我的心里，我只怕给你的不够多，怕辜负了你的美和你的好。”

　　小豁听了后嘴角弯了弯，却依然不肯放下手，声音闷闷地说：“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方亦盛软言相劝不成，便决定来硬的，不过以他的脾气当然不会强来，所以他的硬是——

　　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从指尖开始蔓延，一直到指缝、手指，手背，手腕，接着是下巴，耳垂，脖颈……小豁终于忍受不住，放弃了抵抗，扭着身子娇嗔一句，“你使坏！”

　　方亦盛看到她终于肯将手放下，又见脸上那一片可疑的潮红，瞬间心情大好，便一把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红扑扑的小脸，精准地对准那两片鲜艳欲滴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喂，都还没刷……”小豁的话就这么销声匿迹在半空中，只留盈盈一室的浓情蜜意。

　　一吻作罢，小豁有些呆呆的，咬唇凝视对方，眼里一片柔情和羞怯，但方亦盛显然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仍然捧着她的脸，并用柔软的唇瓣轻扫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下巴……将刚才因为她遮挡的手而没有做成的动作进行下去。不同于之前含有几丝情\欲的长吻，这次的轻啄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却在小豁心里激起更深的涟漪，且久久不能平静……

　　折腾了许久的两人终于决定起床，并在吃完早饭后继续乌镇之行。经过昨晚的事，小豁心里对方亦盛有着满满的欣赏和信任，一大早便兴高采烈地挽住他的手，拉着他寻访景点名胜。

　　仿古酒肆的木窗下插着鲜花和绿植的棕色瓦罐，与古镇深色的木栅栏相映成趣。“台痕上皆绿，草色入帘青”到了这里，变成了“屋顶上皆绿”，连屋顶上的瓦片也绿油油的，几只胖胖的麻雀时不时地低头啄食，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两人来到电视剧《似水年华》的拍摄地点之一，乌镇的东山书院。“晴耕雨读”的木质牌匾很好诠释了江南一带老百姓的生活方式：晴天耕地雨天读书。书院里的光线比较暗，但平添了几分凉爽与娴静，让人回味无穷。

　　茅盾故居和立志书院的样子则完全出乎了小豁的意料。待两人参观完后，她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指着眼前的建筑，“我原本想的是，这里有一扇生锈了的雕花铁门，推门进去，走上几节台阶，可以看见屋内摆放着的深色木质家具，大气又端正！”

　　方亦盛敲了敲她的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了。”

　　其实茅盾故居非常简朴，更像是书斋，偏向于日本民房风格，也不大，只有一层。尽管参观的时候人声鼎沸，可它的清静与闲适却好像深深烙印在骨子里，即使熙来攘往好不热闹，也总是带了点清冷之气。

　　两人还去了古镇的其它几处景点游玩，太阳正在逐渐西沉。

　　又迎来了一个傍晚。晚霞铺陈在天空中，一对燕子扑扇着翅膀飞向屋檐下的小窝，呈现出彩云出岫、倦鸟归巢的景象。

　　方亦盛自从刚刚接了电话后，神情一直很惆怅，小豁看到了他的样子，大概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但她没有发问，而是走过去，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皱起的眉头，柔声哄着他，“再皱眉，我们玉树临风的方公子就要变丑咯。”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女生，需要讲究这些。”心里的烦闷和苦涩倒因为她的这句玩笑话有所释然。

　　“把头发撩一下，我给你戴上项链。”他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取出项链。

　　小豁看到后，连话都说不顺溜了，“你，你还准备了，项，项链？”

　　“傻瓜，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我以为……你带我来乌镇玩，就是给我的礼物了，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买了项链！”她感叹着拿过对方手中的首饰，仔细地看了又看。金色的链子，坠着一朵太阳花，非金非银的材质，中间的花蕊用了几粒小颗的淡水珍珠做成，整条项链别致又清新。

　　“小傻瓜，你可以大胆地多想想啊。”方亦盛又敲了敲她的脑袋，“前段时间，我在市中心的商场里看见一家香港的首饰店，东西都是用青铜制成，非常特别，尤其是这枚花型的坠子，觉得很适合你，当下就买了下来，准备作为你的生日礼物。”他解开项链的搭扣，绕过她纤细的脖子，给她戴上项链。

　　“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小豁激动地摸了摸项链坠子。

　　“因为你不能确定自己的生日到底是二十号还是二十一号，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昨天带你来乌镇，今天送你项链，这样不管你哪天生日，都有礼物可以收。”

　　小豁喜不自禁，“‘方包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爱你！”

　　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方亦盛，我说，我——爱——你！”小豁响彻整条乌镇大街的声音响起。

　　他高兴坏了，眉宇间的那份愁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抱起她，在青石板路上转起圈来，“我也爱你，秦水豁！等我回来！”

　　小豁这会儿倒没了刚才的勇猛劲儿，不好意思地说：“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不放，抱着多好。”

　　她一脸坏笑，“信不信我一脚把你揣进水里？”

　　方亦盛听了，把她抱得更紧，“你都动弹不了了，还来威胁我？”

　　她立马扮可怜状，“我错了，方少爷，放过小女子吧。”

　　方亦盛打趣道：“有什么好处？”

　　她哈哈大笑，“终于露出商人本色了，好处嘛，奖励你一个吻，怎么样？”

　　他讨价还价，“两个吧？”

　　嬉笑声和打闹声久久回荡在夕阳西下的黄昏中。

　　不多久，方亦盛家的司机打来电话，表示半小时后到达乌镇汽车站，两人便赶了过去。

　　此时华灯初上，夜色未浓，月亮却已挂上天空，和昨夜一样弯，一样亮。

　　方家的司机还没到，方亦盛买好了车票，便背着小豁的双肩包，和她并肩走到车站，准备送她上车。

　　古时的“长亭外，古道边”如今成了“古镇外，汽车旁”，变换了时空，离别却仍在上演。

　　分别在即，小豁心中百转千回，思绪万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成了无语凝咽，只能傻傻地看着对方，摸摸他的脸，亲亲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真是没用，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你了，居然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方亦盛将她带入怀中，安慰她说：“我会常来上海看你。”

　　她点点头，“等我来杭州的时候，你这个东道主可要来迎接我哦。我要吃西湖醋鱼，我要吃东坡肉，我还要吃龙井虾仁、八宝豆腐……哎，其实只要能见到你，怎样都行，要我喝西北风也乐意。”

　　方亦盛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轻声一叹。

　　拥抱过后的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又叮嘱了她一大堆事，之后便也不再说话，静静望着她。

　　大巴车司机催促她快快上车，最后和方亦盛抱了一下后，她匆匆上了车。

　　车子缓缓发动，悠悠地开了出去，小豁看着车窗外，那人越来越小的身影，还在不断地冲她挥手，终于落下泪来。

　　等到看不到方亦盛的人影，她还是痴痴地望着窗外。

　　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从她在车内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如影随形般跟着她。车子开了一路，她依然能看见那轮明月，像个锲而不舍、不离不弃的人一样，徘徊在车窗外。

　　“只听说过夸父逐日，如今看来，倒像是明月追车。”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月亮没有丝毫嫌弃她，依旧如阳光普照大地般洒在她身上。这样的月光清澈，透亮，好似直达人心，将心里的那些离愁照得再清楚不过。

　　“这个时候，方家的司机应该已经接他回去了吧？”她不禁想起昨晚没有念完的词，此刻在明月的清辉下，她再一次喃喃念道：“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昨晚还一起赏月饮酒的两人，如今身处两地，她想：“也许‘方包子’现在也正看着车窗外的月亮呢。”

　　那么，就在此刻对着明月许下心愿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可是，为什么明月在他们离别之际都不是最圆满的呢？比“何事长向别时圆”更遗憾的，是人月两难圆啊。

　　不应有恨，不应有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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