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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牙关打颤,眼睛里阵阵刺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摇头,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立刻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你不喜欢?那换一个。
冥冥中,吴邪似乎听见有个声音这么说。
冰冷的预感在心底盘旋升腾,他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巨大恐惧牢牢撰住了整个身心。
血肉中化生的成年老痒瞬间崩塌了,他被一只无形巨手捏得粉碎,血、肉和骨头再次爆裂开来,漫天都是凄艳浓烈的红,吴邪看到他的眼珠飞出眼眶,砸在远处的地面上,留下一圈散射的汁液。血肉奔流的咕噜声、气管里断续的抽搐声冲击着他的耳膜。成年老痒的肢体被看不见的巨手揉弄着,像做坏了的橡皮泥被重新捏合到一起,它们被压回去,又被扯出来;被揉作一团,又被拉成细线;被压成一张薄薄的肉饼,又被拍成方正的肉墩,最后被再次粉碎成细小的血肉块儿,铺在空无一物的操场中央。
吴邪跪倒在地,眼神呆滞。
血肉开始重组,这位看不见的造物主舞动它灵巧的双手,开始构建另一个——头颅、四肢、躯干,然后同样是五官和肢体的细节,接着细致到每一根头发……这次的作品似乎比老痒难多了,所经历的时间也更为漫长。吴邪眼睁睁看着如山血肉不断被捏紧、拉开,不断被揉弄出各种变换的形象。有时,他能分辨其中出现了某些肢体和五官,但下一秒,这些零碎的形象又被粉碎,似乎造物主还不满意如斯的造物。
整个黑暗的空间被粼粼青光笼罩着,它精雕细琢,百般呵护,经过数次推演摸索,数次即将成功又揉碎重来,如此殚精竭虑后,才终于使这件杰作从无边的黑暗中诞生,在废弃的血肉中成型——他是神灵的造物,他是奇迹的衍生。他躯体的每一个细节都在造物主手中渐渐成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吴邪凝视他,脑中一片空白。
冥冥中似乎传来一声赞叹,造物主将他轻轻放下,让他赤裸裸、活生生地站在吴邪眼前。他身材高挑结实,面容俊朗,轻轻闭着双眼,黑发垂落脸旁。他的肌肤白皙富有弹性,身体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柔韧优美、充满力量,麒麟刺青盘踞在左肩和胸膛,栩栩如生。他身上澎湃着生命的活力,不朽的青春像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吸引人不得不注视着他,感受他由内而外充盈的神秘与强大。
吴邪静静地看着他,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又像站在遥远银河的那一端,既触不到,也无法被理解。他身体散发出朦胧的青白光芒,点染无边黑暗,但同时,他却比这份黑暗本身更漆黑,如同一道人形的深渊,深不见底、寂静幽绝,藏着数不尽的隐秘,在这道深渊不可见的极深处正燃烧着熊熊烈焰,那是强加于他的宿命和职责,无始无终。
吴邪凝视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黑暗天空中青光闪烁,似乎造物主打开了命运的开关,赋予他真正的灵魂,开启了他过去与未来的所有命运。
他睁开眼,静静看着吴邪,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小哥……”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吴邪。”他开口了,声音沉静。
“小哥。”吴邪慢慢站起来,朝他走近,他在原地没有动。吴邪朝他跑去,想拍拍他的肩膀,想摸摸他的脸,以证明他是真的存在!就在吴邪快要碰到他时,他突然伸出了手来——他以更快的速度伸出手来,放到吴邪脸上。
他抚摸着吴邪的脸,然后笑了。
他笑了,像在青铜门前那样笑了。
吴邪听见温柔的风声拂过,群星开始在漆黑夜空闪烁,像数以亿计的宝石闪闪发光,它们聚集起来,汇成滔滔银河,拱卫着眼前这轮人形的皎月。
轻柔坚定的力量从他身上传过来,吴邪没有反抗,顺着这股力量向后倒下去,坚实地面变得柔软,温柔托住他倒落的身躯,也托住撑在吴邪上方的人。
吴邪凝望眼前人,深深看他脸上的笑容,他正在朝自己微笑。
“吴邪。”他笑着轻声呼唤这个名字。他的手在他脸上慢慢移动,将他五官温柔地一一抚过,面颊、嘴唇、鼻梁、光洁的额头,最后又回到脸颊边,让他的面庞落在自己掌心里。
吴邪感受到他掌中温热的体温,他好看的脸慢慢朝自己靠近,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悠长平缓的呼吸拂落在自己脸上。
“小哥……”
他脸上保持着动人的微笑,看着吴邪的眼睛轻声说:
“我赢了。”
我赢了。
吴邪瞪大双眼,身上的人昂起头来,他的微笑消失,重新回到漠然神色里,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无数光点从他身上散落开,像蒙蒙雨雾,照亮了这片黑暗。
“不……不!”吴邪挣扎着坐起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却无法阻止这场彻底消亡的降临。光点从他身上飞出去,四散游走,往天空疾驰,最后定格在群星闪烁的天幕上,成为众星的一员:遥远、冰冷、在宇宙的尽头孤独明灭。
吴邪满脸泪水,发狂般地抱紧他,呼唤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他最后看了吴邪一眼,眼睛里满溢前所未有的深情,唇角微微翘起,像永恒的微笑,然后,他轻声说了两个字: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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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小哥!”吴邪嗓子里爆出含混不清的呻吟,浑身剧震,猛然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黑。
……怎么回事?
刚刚那些……
沉浸在方才余韵里,吴邪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是做梦?
眼前一切都陷落在混沌中,漆黑一团,吴邪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得砰砰响,浑身不住地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双眼无神地凝视虚空,好一会儿,惊慌失措的神经才慢慢平息下来,身上伤口隐隐作疼,提醒他现在是在雪山上,他受伤了,正在自个儿帐篷里睡觉。
刚刚……是不是做梦?
原来是一场天马行空,又无比逼真的噩梦。
吴邪疲惫地闭上眼,镇定慌乱的情绪。突然,他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吴邪。”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吴邪浑身一震,再次睁眼。
怎,怎么会?!
梦中的情景似乎重演了——
吴邪这才发现,小哥居然在这里,他此刻就在自己的帐篷里,他撑在自己身上,和自己面对面,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昏暗中吴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他暖和的掌心在自己脸上轻轻移动,抚过自己的耳垂、脸颊、眉毛,又从眼皮上轻轻滑过,并为自己抹去了额上的冷汗。
“小……小哥?”吴邪不敢相信这一切,迟疑地问。
“嗯。”他的声音响在昏暗里,沉静温柔。他将手掌覆在吴邪额头上,测试偏高的体温是否有下降,动作轻盈与稳重并存。
“我听见你睡得不安稳。”他低声说。
所以你进来看我吗?
小哥,你总是这样默默关心着我,你无时不刻都注意着我的情况,对吗?
“……小哥。”吴邪眼睛里不可抑制地热起来,是小哥,小哥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吴邪心底突然冒出一股勇气,他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身上的人,并将他用力往下拉。闷油瓶一愣,他犹豫了一秒,微微用力想挣脱这个拥抱,吴邪却不给他任何机会,不管不顾地将他抱得更紧,于是他放弃了,却依然控制着力度,轻柔地覆到吴邪身上来。顾忌吴邪伤势,他并没有将全部体重都压下,只是小心翼翼地,谨慎而矜持地靠近着、试探着……
“小哥……小哥……”吴邪语无伦次,喃喃自语,隐约的哭腔在其中穿梭,梦中血腥混乱的场景与脑中错落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再也没有任何理性地说出了所有或幸福或伤感、或满怀希望,或饱含绝望的话来——
“小哥,我喜欢你。”吴邪紧紧抱住身上的人。
听到这几个字的刹那,他的身躯变得十分僵硬,并发出了轻微颤抖。
“别走,别离开……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吴邪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虔诚而焦灼的话语带着热气喷到他耳朵里,引发彼此隐约的战栗。他喉结动了动,平缓的呼吸开始变粗,似乎正在用力压抑奔涌的情绪。说这话时,吴邪嘴唇碰到他微凉的耳垂,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他直接就将圆润光洁的耳垂含到了嘴里,轻轻吮吸,舌头在上面眷恋地滑过。
“我喜欢你,小哥,不管是哪种喜欢。”吴邪唇边溢出这句话。
身上的人浑身一震,呼吸越来越乱,几秒钟后,他深吸口气,接着长叹一声,手臂慢慢收拢,也搂住了吴邪。
“哈,小哥,小哥……”吴邪为他的靠近而欣喜,发出混合着啜泣的笑声,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继续说:“我喜欢你,小哥,为你死在这儿也愿意。”
“我不会让你死。”身上的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颤动,手臂也随着这句话再次收紧,吴邪感受到他体内坚实的力量环绕着自己,就像他的承诺,像他过去每一次的守护与救援。
“小哥,你……你也喜欢我,是吗?”吴邪浑身颤抖,伤痛很清晰,脑中很混乱,但这一刻的感受——此刻,自己紧紧拥抱着他,也被他紧紧拥抱着的幸福感压倒了一切尘世的痛楚,吴邪觉得就算顷刻间粉身碎骨也值得。
“……嗯。”沉默片刻,他终于用一个字承认了已刻骨铭心的事实。
吴邪眼中发烫,泪水几乎要汹涌而出,只能强忍住不哭出声来。两人脸颊相贴,吴邪感到他面庞上比自己低的体温,他的身体也在轻轻颤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压痛了背上的伤。吴邪想他现在一定很激动,才会这样用力抱紧自己,甚至忘记自己背上有伤的事。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一点也不重要,伤口再裂开也无妨,重要的只有他,只有他。
小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在冰冷的雪山上,在灼热的伤痛中,吴邪却感觉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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