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和异国少年

　　当我抱着讲义，和托尼走下楼，在清晨的阳光中，看到站在楼下的那个人影时，我的
　　心停跳了一秒,想不到是他，那桃树下的男孩，我们竟然在一个早晨两次相遇。

　　近看，他更是俊美得出奇。只是表情冷淡，一点也没有初到一个地方的惊喜和雀跃。

　　托尼上前为我们做了介绍。

　　“这位是弗雷德里克 汉密尔顿同学，这位是刘小姐。”

　　我朝他伸出手去，他没有来接，只淡淡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对他的冷淡，我有点意外，但也没有特别为忤，我们学校，刚见面时，比这更不客
　　气的学生多得是，很显然，他对于转学来这里，并没有多大兴趣。

　　可能是被父母逼着来的，每一年，我们学校都有这样的转校生，一时间，我不禁对
　　他有点同情。

　　“弗雷是伊德高中的资优生，曾蝉联过两届悉尼奥林匹克数学冠军呢。”托尼介绍
　　他。

　　“是吗？”我有点意外，这么好看的男孩想不到学业也很出众。

　　“他还是橄榄球好手，校队的球星呐。”

　　这我倒没想到，看他的样子，干净清秀得象一株百合，我实在无法把他和那种尘土
　　飞扬的运动结合起来。

　　“除此之外，他还擅长游泳和帆船，他曾代表整个悉尼，参加过全国锦标赛。”

　　是吗？这下我可真意外了，那么说他还是个运动健将？一时间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优秀的男生，实在很罕见。

　　“弗雷可以说是德智体能全面发展。他能分到你的班上，算是你的运气。”托尼笑
　　起来。

　　他想活跃一下气氛，可是，他平素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不擅长开玩笑，这句话说完，
　　气氛非但没有活跃，反倒有些尴尬。

　　我不知该说什么，附和着干笑了两声，偷眼看新来的学生，他淡然站在那儿，看着
　　我们俩，蓝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肯定把我们俩当成两个傻老冒儿了，就象所有十七八岁的小
　　孩子看中年人那样，我有点替托尼悲哀，他平素不是这样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当
　　着这少年，他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酷样。

　　托尼说完了，再没什么话好讲，他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让我说点什么.

　　“你是第一次来堪培拉来吧？对这个城市印象怎样？”我笑着问新来的学生。

　　没想到，这句话一问完，就象踩在了引爆器上，新生刚才还算平静的脸一下子脸就寒
　　了，托尼一把拉住我，把我拉向旁边。

　　“刘小姐，你怎么回事？”他满脸不高兴问我。

　　“我怎么啦？”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是说了，不可以过问他私人的事？”他责备我。

　　“我没有问啊。”

　　“你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堪培拉！”托尼不高兴地说。

　　“是啊，这句话怎么啦？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刘小姐，以后这一类的话统统都不要问！”托尼生气地说。

　　他脸色难看，我偷眼看另一边的新生，他也冷冷看着我，蓝眼睛里都是敌意。

　　不就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话吗？至于这样吗？

　　看托尼面色严峻，我忍下冲到口边的话，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话以后绝对不能再问，你记住了？”托尼严肃地看着我。

　　我压下满心不快，点点头。

　　“也许这有点难为你，但你务必记住，以后和他说话要当心，不该说的不说，不
　　该问的不问。”托尼说。

　　他是总统吗？还是皇亲国戚？要小心成这样？一时间我对这个新生的好印象瞬
　　间滑落。

　　托尼拉我重新回到新生跟前。

　　“刘小姐是我们学校连续四年的优秀教师，是校长特意为你选定的，今后你在她的
　　班上，要好好学习。”托尼对新生说。

　　新生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显然，我已经把他得罪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一开始还好好的，眨眼间就变成这样，看来托尼说得对,
　　他不仅孤僻，还孤僻得不只一点儿。

　　“刘小姐，上完你的课之后，麻烦你把他带到苏珊那儿，苏珊我已经交代，她知
　　道该怎么做。”托尼对我说。

　　为什么不把他交给苏珊？我真想趁机说，苏珊是我们年级的另一位老师，主教物理，
　　平时和我关系不错，她在校时间比我长，口碑人缘也都很不错。

　　“他的宿舍我已经联系好，课本已经领到，校服一星斯后到，其他的事，以后就要
　　你多留意了。”托尼说。

　　“放心吧，下课后我会把他交给苏珊。”我说。

　　内心里，我真期望托尼就此改变主意，把他委托给苏珊不是很好吗?苏珊人比我灵活，
　　也比我更擅长处理师生关系。他应该能看出，这新生根本不喜欢我，勉强把他交给我，
　　只会适得其反。

　　可托尼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今天的事就这样。以后你全面负责他，从今天起，
　　我把他交给你了。”

　　我转头看看新生，他满脸都写着不愿意。

　　我真不明白托尼是怎么想的，苏珊各方面都比我强,资格比我老，在校时间比我长，
　　人缘也比我活络，更重要的，苏珊也是澳洲人，不象我是外来户，根本没办法和他沟通.

　　“这是我的名片，记得有事找我。“托尼说着，伸手进上衣西装口袋里，摸出皮夹，
　　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伸手接，他却突然又抽了回去。

　　他拿出笔，”我再给你加一个号码。”说着，他很快在名片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看着那串数字，我的心凉了，他竟然把家里的电话也留给了我，这么说，今后二十
　　四小时我都得向他汇报了。

　　要知道，在澳洲，除非亲友，私人电话一般是不轻易给人的，在校五年，我有幸拿
　　到了我们学校二号人物的私人电话，可这一点也不值得庆幸，这份“光荣”，完全
　　拜眼前这新生所赐，一时间，我对他的不满又增多了几分。

　　托尼问我要我的号码，看着他把我的办公室电话，手机，家里电话一一输进手机里，
　　我感觉胸口发闷，仿佛自由在一点一滴离我而去，被他压进了那个小小的方格子里。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两个好好谈谈。”

　　谈什么？刚才一句话就招来那样，我还敢说话吗？可是，面上，我向托尼微笑道别，
　　眼看着他转过身，大踏步地流星而去。

　　原地剩下了我和新生两个。

　　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眼瞅着托尼的身影越走越远，我们僵站着，气氛相当僵硬。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敢随便说什么，生怕再次触到他的霉头。

　　看他的外表，不象是那么麻烦的人啊，可是人不可貌相，现在他在我心目中已经不
　　是什么美好的百合少年，而是一株刺棘，我生怕一个不留神，再被他给刺到。

　　可总站着也不是回事儿，我搜索枯肠，想尽半天，才凑出一句。

　　“今天刚来，还习惯吧？”我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发问。

　　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瞬间撂下脸来，看样子，这句话没有触到他的禁忌。

　　“今天天气好热，报道说，堪培拉都有三十六度了。”我没话找话地说。

　　他看着远处，也不知在想什么，离得近，我能清晰地看清他眼下淡淡的黑晕，可能
　　一路从悉尼过来，没休息好，长途劳顿的，他看上去有点疲惫。

　　“伊德高中是在悉尼十字街以西吧，我以前去过，现在都忘了。"我看着他，希望他
　　能接下去。

　　他站着，沉默得象一座雕像。

　　这么一言不发的学生我以前还从没碰到过，他可能打定了主意一声不吭，留我一个
　　人在唱独角戏。

　　我站在那，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抬腕看看表，已经快接近上课的时间，没办法，
　　只好抬步向教学楼走去。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一路上，我和过往的老师学生们打着招呼，他充耳不闻，不少
　　人都在好奇地朝他看，他一身白衣，走在校园里，非常醒目，他对这些目光，统统
　　视而不见.

　　看他的样子，对我的学校的成见不是一般的深。看来我没猜错，他真是被父母赶鸭子
　　上架硬撵来的.

　　他一路无言，直到来到教学楼前了，他才突然站下。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跟着站下来，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那是一幢灰色的八角楼，是我们学校最具特色的建筑之一，难道他终于发现我们学
　　校吸引人的地方了?那座八角楼，是我们学校最有代表性的建筑之一，通常第一次看
　　到他的人都会发出惊叹，难道他也被这座建筑迷住了？

　　我偷眼看他，他抬着头，皱眉看着眼前这栋建筑，脸上慢慢升起一种复杂的表情。

　　不是赞叹，不是欣赏，不是欣喜，不，统统都不是，那是一种深深的失望，混和着
　　憎恶，那种痛恨的表情，是我在任何一个转校生脸上都不曾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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