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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做饭阿姨和徐仁冠一起上门了。
徐仁冠手里还十分周道地提了两兜菜,看到姜昕一挑眉,嘴贱道:“哟,竟然还活着呢,这位壮士居然没有被张夔这孙子毒死?”
姜昕随口应道:“我坚强着呢!”
“张夔这孙子,管杀不管埋的……阿姨,先收拾厨房,好家伙,一气摔了俩碗……他娘的一早五点多打电话叫醒我,让我过来伺候你。”
徐仁冠唠唠叨叨指挥阿姨去做清洁,一边对着姜昕碎碎念,“还没见过这孙子对工作这么上心过,一早又赶回北边去了……阿姨,一会儿把卫生间也收拾一下。”
姜昕愣了愣,淡淡道:“他走了?”
“可不是,为人民币服务啊!人朝九晚五打工的元旦还有三天假呢,他这当老板的就一天都耽误不得,高铁转汽车,紧赶慢赶地回来分个手,啧,世界就剩我一个闲人了。”
阿姨做完了卫生,又做了午饭,临走前殷殷叮嘱:“电饭锅里是热粥,炖锅里温着鸡汤,你有伤不能吃得太油腻,我已经撇了油。晚上揭盖就能喝。”
从小缺乏母爱的姜昕,感动之余,脸先红起来了。
两人坐在桌前吃了一顿安安生生的午饭。
徐仁冠虽然话痨,但是吃饭的规矩好,他家饭桌上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是小时候挨了无数的巴掌才学会的规矩。
吃完饭竟然还自动自发地去洗了碗。
姜昕暗暗对比了一下,觉得徐仁冠比张夔那个废物点心强。
徐仁冠擦干净手,在姜昕面前坐下。
表情很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姜昕此刻内心十分焦灼,张夔昨晚那一出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徐仁冠要是再如此来一下,他可能只能去自杀了。
幸而徐仁冠摆足架势后,开口了。
“姜昕啊!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没看出你竟是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壮士。”
姜昕嘴角抽了抽,对“壮士”这顶桂冠受之有愧。
“兄弟敬你是条汉子,不过人在江湖行走……”
“停——”姜昕忍不住打断他的中二病,“能说人话吗?”
徐仁冠翻了个白眼,端正神色认真道:“自己的小命最重要,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别傻不拉几地上前挡刀子,记住没?”
姜昕笑了笑。
“你要是有一天敢替我挡刀子,我跟你绝交。”
“你脸真大。”姜昕白了他一眼。
徐仁冠被逗笑了,笑了几声又端正神色,有点忧心:“快要过年了,你这胳膊上的伤,怎么跟你爸交代?”
问到这里姜昕就忍不住发愁了。
“我今年能不能被允许回家过年,还是个问题呢。”
成长带来的不仅是骨骼的拉长,还有成熟的心态和同理心的初萌。
一年一年下来,姜昕长大了,学会了站在他人角度思考问题。不久前,他忽然意识到,他爹为他牺牲的太多了。
他妈是在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世的,大家都很伤心。三年过去,他姥爷姥姥都想开了,千方百计暗示姜宇涛趁着还年轻,再娶一个。他爹硬是装傻充愣,在姥爷姥姥的叹息声里,硬生生把自己也熬老了。
假如时光能倒流,姜昕希望回到那时候告诉他爹:“我怎样都没关系,我希望你幸福,爸爸。”希望你深夜酒局回来有人给你煮醒酒汤,希望你在孤单寂寞的冬夜有人陪你说话,希望你有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子女,等你白发苍苍时能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徐仁冠陪着姜昕去医院换药,到医院没多久接了个电话。
姜昕一旁听着几耳朵,似乎是他大哥找他有急事,便催他先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徐仁冠皱着眉,焦急全写在脸上。
姜昕知道徐仁冠平日没个正行,要是动了声色,那就是真的急了。
他晃了晃手机,温声道:“我叫车,你放心吧!”
徐仁冠纠结了片刻就妥协了,急匆匆走了。
今天医院人多,姜昕换好药已经五点多。
开了打车软件,半天没人接单。医院在市中心,最堵的地段,来来去去的出租车上都是满客状态。
他被冷风吹得透透的,觉得胳膊上的伤口更痛了。看到过街红灯转了绿灯,决定干脆过了马路去挤地铁得了。
就在这时,有人骑着摩托风一样呼啸而来,停在他身前,拍了拍他肩膀。
他抬头,来人穿皮衣皮裤戴头盔,坐在摩托车上,吊儿郎当地垂下一条长腿。
姜昕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刻,想不起这人是谁。
“你……”
对方摘下头盔,强劲的北风把他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勾勒”出来——
“姜老师,”魏天启笑得有些邪气,“没打到车?”
姜昕看到他就想到魏一一,无端有些尴尬,含糊地笑了笑:“正准备过马路去坐地铁。”
“这个点人特别多,你恐怕挤不上去。上来吧,我送你。”魏天启皱了皱眉,递过头盔,眼光扫过他胳膊,顿了顿方才问道:“胳膊怎么了?”
“啊,一点小伤。”姜昕看着那个头盔,有些为难,“不麻烦你了,你这应该是有事要办吧?”
魏天启直接而粗鲁地把头盔套他头上。姜昕隔了厚厚的头盔,好像听到魏天启小声嘀咕了一句:“也没什么大事,就去打个架,晚点也没关系。”
……姜昕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摩托车上没有安全距离,魏天启骑得有点猛。
姜昕不得已贴近魏天启的后背,拿没有受伤的胳膊松松地挽了他的腰。
心里莫名跳了一跳,他忍不住猜测:这一截劲瘦充满力量的腰,不知道是不是打架打出来的。
魏天启一口气骑进了他们小区,在单元门前停下。
姜昕身体已经被寒风吹僵了,在车座上挣扎了半天下不来,还是魏天启搭了一把手,他皱眉说:“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姜昕刚想拒绝,想到他方才说的赶去打架,连忙闭上嘴,两人进了电梯上楼。
姜昕用指纹开了门,对着准备离开的魏天启开了口:“你吃晚饭了吗?”
“恩?”这个问题有点出乎对方意料,他诚实回答,“还没有。”
“进来吧,请你吃顿晚饭。”
魏天启犹豫了片刻,居然真的跟进来了。
姜昕其实只是想阻止他去打架,冲动之下开了口。待对方答应了方才想起来厨房里只有鸡汤和粥,用这玩意儿招待客人显然太寒碜了些。
正发愁,魏天启已经不拿自己当客人一般进了厨房。
他跟过去,看到魏天启已经打开了冰箱,抬头问他:“冰箱里的东西能动吗?”
“啊,你随意……”
不过十来分钟,魏天启十分熟练地炒了个番茄鸡蛋,一道地三鲜,把炖锅里的香菇炖鸡盛出来,还焖了米饭。
桌面上两菜一汤,对于又饿又冷的姜昕来说,十分诱人。
姜昕喝着粥,配番茄鸡蛋意外的香甜,不知道魏天启怎么炒的,他大约是真饿了,不知不觉把一碟子番茄炒蛋全吃光了。
一抬头,正看到魏天启对着他若有所思。
他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说是留你吃晚饭,结果这菜全被我吃了。”
魏天启似笑非笑地看着空盘子:“多谢你认可我的番茄炒蛋。”说罢三两下吃光碗里的饭,收了碗就去洗,姜昕想拦都没拦住。
“你今年几岁?”
姜昕问出这句就有点后悔,因为语气太像在学校里问学生。魏天启并不是他的学生,这样问不太合适。
魏天启手里刷着碗,随口答道:“过了年21。”
原来比我还小三岁,他下意识想问他怎么没在念书,想想他家那个状况,及时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有几分忧心忡忡地问:“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晚上要去打架?”
“嗯?”魏天启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开了水龙头开始冲碗。
姜昕皱眉:“你今天不用送外卖吗?也不用去斯嘉丽上班?”
魏天启关了水龙头,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笑道:“外卖我只是偶尔送,斯嘉丽?你说的是那个酒吧吗?那天我是给一个朋友代班,我又不是专职服务生。”
“啊?”姜昕听了更忧虑了,一个没有稳定工作的“小混混”?他到底是哪里来的钱养魏一一?不会是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
“偶尔送外卖?”姜昕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那你正职是什么?你没有做什么……”他小心斟酌用词,“钻法律空子的事吧?”
魏天启洗好了碗,又挨个擦净了。
转身抱臂靠着水池子,眯了眯眼,笑道:“姜老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倒是希望我是误解了你,姜昕腹诽。
魏天启挂着一脸无辜的笑,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宁大的学生,还在念大三,起码要再过一年多才能去找一个正职工作。”他在“正职”二字上刻意咬了重音。
姜昕先松了口气,又板起脸教训道:“你一个学生打什么架?”
“是自由搏击……今晚没什么事,我本来准备去拳馆打会儿拳。”
“……”姜昕有点尴尬。
“姜老师真是一个好老师。”魏天启笑着说。
姜昕怀疑这小子是在涮他玩。
“姜老师,没什么事的我就先告辞了。”
姜昕点点头:“路上骑车小心点。”
魏天启答应了,换了鞋出门往电梯走去,姜昕看他按下电梯按钮,正在犹豫是目送到底还是关门避免双方尴尬。
魏天启回头对他笑了笑,很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你的晚饭。”
魏天启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姜昕愣了一瞬,心情好转,语调轻快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谢谢你做的饭。”
“应该的,我欠你一顿饭,还有干洗费呢。”
两人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都有些忍俊不禁。
电梯到了。
“进去吧,晚安!”
姜昕关上门,走到窗台前向下看。
魏天启很快就出来了,隔了二十二层楼,他的身影缩成很小一团,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摩托,似乎还抬头向上看了看,下一刻利落地驶出他的视线。
魏天启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姜昕对他忽然起了好奇心。
他有一个堪称不幸的身世,拖着一个未成年的妹妹,却把魏一一养得那样好。
贫穷是一把利剑,最易削去少年人的神气。倘若成长时再缺少家庭温暖,很容易长成性格偏执、心理阴暗的人。
魏氏兄妹气质出众,脸上没有苦意,像是既不缺钱,也不缺爱。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姜昕想事情素来不想深,他这是以自己的现状来猜测别人了。
魏天启兄妹没有苦相,也许人家本身就没受过穷,天下没有父母的孩子多了去,可能有健康且富有的祖父母或外祖父母,或是善心的叔叔和舅舅。
没有父母的孩子,未必就不能平安长大。
姜昕其实是个非常“护短”的人,他看着顺眼的人,便是再混再不是东西,也只作眼盲,譬如他看张夔。
他大约没有意识到,他内心对魏天启已经有点一厢情愿的“神话”了。
天长日久,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张夔”。
元旦过后回到学校,姜昕的衰样果然吓了众人一跳。
“这是滑你那个破板子摔的吧?让你不要莽撞,稳重一点,我看你还不如你们班那群小崽子呢,这么大个人能把自己胳膊摔断?”老王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好人,训了一通后叹气道,“给你批两天假吧!”
“别……”姜昕有点感动,“没断,一点皮肉伤,这不是都快期末考了吗?我没事,轻伤不下火线,我扛得住。”
“你这胳膊能板书?”
“放心吧王校,我右边胳膊不还是好的吗,再说我准备了课件。”
老王又指了指他,还想继续训,姜昕抱着课本边跑边喊:“王校,允臣先行告退,下节是臣的课,一众太学生都候着呢。”
最后一节课结束,办公室的老师三三两两去了食堂,问他要不要给他带饭。
姜昕摇了摇头,举着手机划拉了半天外卖软件,没看到想吃的。
正在百般纠结,有人敲门了。
“姜昕?你的外卖。”
姜昕一头雾水,一看订单上确实是他的名字他的电话。
接过来打开一看,搭配好的两菜一汤,糖醋里脊,番茄鸡蛋,平菇猪肝汤,菜都是他爱吃的,猪肝汤大约是要给他补血的。包装还十分精致,看上去像从哪个高级餐厅打包出来的。
姜昕有点好笑,想不到徐仁冠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这么靠谱。
菜的味道实在不错,姜昕吃得干干净净。
外卖连续送了四天,每天不重样,也不知道是哪家餐馆的,味道实在好到出奇。姜昕研究了几天的订单,发现上面只有自己的姓名电话,别的一概没有。
——不会是徐仁冠特意找了阿姨烧的吧!
这一天,姜昕胳膊拆线了,也感觉不出疼了,准备联系徐仁冠,让这孙子别再给他送饭了。
电话还没打出去,外卖又到了。
“姜老师,您的外卖。”
声音很熟悉,姜昕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魏天启拎了袋子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这么巧?”
“正好今天有时间,我亲自送过来了。”
姜老师受到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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