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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裴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而且是一件大事。
太难受了,这种答案浮到嘴边却始终被一层雾遮住的感觉。
他趁娜塔莎不在的时候,又去床边数了一遍钱。
两万两千卢。
这就是他这一年攒下来的所有了,如果加上前几天那笔小费的话,那就有两万七。
本来应该有更多的,有一次他快攒到四万,眼见着能够去大医院看病的钱了,一转身就被娜塔莎发现了,隔天他拿着钱去了卡佳的店,输个精光出来,指着鼻子骂裴轻,说他赚的倒霉钱。
“那钱,是要拿去看病的……”
“看病?看什么病?”娜塔莎扯了扯嘴角,眼睛吊出一个嘲讽的幅度。
“看你那瘸腿,还是那脑子?”他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抠了抠裴轻的脸,“这么点破钱能看什么病,吃了喝了才是回事。不然进了别人的腰包你连个尾气都闻不到。”
“那也不该拿去赌……”裴轻回道。
“那是投资,你个木鱼脑袋!运气好我们能翻盘赚回来,懂不懂!”娜塔莎用鼻子出气,“靠着当服务员卖酒拿小费得赚到猴年马月去了。”
“你从来没运气好过。”裴轻垂眼。
“谁叫你倒霉,自从有了你,我哪有一件事顺心过!”
他走过去踢掉靴子,懒洋洋瘫在沙发上。
“把我的烟拿来。”
裴轻过去,把烟丢到他身上。
他懒得再发火了,自顾自点燃,开始吞云吐雾。
“腿坏了,不也就那样一回事,现在不坏,老了也得坏,都一样的结果,走不动路……”
他敲了敲灰,“你看我,二十岁的时候被人诓到黑心诊所里做手术,那医生一剪子下去,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娜塔莎把脸扭过来,贴着的夸张假睫毛掀起,没什么情绪的望了裴轻一眼。
“这不一样活的好好的,算起来我这都能叫终生残疾呢,说不定回去还能领个残疾证吃低保。”
“那你怎么不回去。”
“我这是——”
娜塔莎一下子哑了音。
他撇开脸,随手把假睫毛扯下来,又含了一口烟。
“你管我。”
这是一句惯例结尾。
他站起来,“卸妆去了,你记得把明天的早饭给做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中午晚上都不回来。”
裴轻把搭在沙发背上的布料提起来,“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这些贴身物品不要乱摆乱放。”
娜塔莎接过甩过来的胸罩和内衣,哼了两声,“穷讲究。”
……
裴轻有时分析过娜塔莎的行为逻辑。
因为自己残疾了,成了个不男不女的人,所以对世界的一切都怀有敌意。
那天早上,娜塔莎见着裴轻摔坏腿时,他的眼睛眯起来笑,阴柔的脸上鼓起两块脸颊肌。
他嘴角扯出嘲讽又舒畅的幅度,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的样子。
他在等着裴轻求他。
卑微的,低贱的,像只被路过的酒鬼踹断肋骨的流浪狗一样,趴在他脚边求他,求自己带他去看医生。
但是裴轻没有。
他只是拖着瘸腿,坐在洗手间里的地板上,用自己小小的一张擦脸帕沾上热水,一次又一次往摔坏的腿上擦揉……
“你就是命里带残疾。”
娜塔莎倚着门,边抽香烟,边低头俯视他,说着风凉话。
其实这句话是许强年轻时候遇到一个江湖骗子,大路边摆摊算命的那种,拉着他的手给他说的。
要想改命,就得去借贵人的运,不然一辈子都穷困潦倒,残疾早夭。
说白了,给他钱,他就能帮忙。
许强当时气得把那江湖骗子的摊儿踩烂个遍,对方又梗着脖子让他赔,许强直接说自己“要钱没钱,烂命一条”,连推带骂把那骗子赶走了。
后来过了几年,他从那个黑心诊所出来的时候,回想起来,倒是觉得那骗子的话里有几分意思。
他命里带残疾,后来拐了个小的,也成了个瘸子。
这样不错,他就是见不得人好。
裴轻知道许强这股子阴暗的心理,所以他几乎从不在许强面前喊疼。
一喊疼,许强就更兴奋,不怀好意挑起眉,嘴上会说,“快疼死了是不是,小畜生,来哭一个给妈妈看看。”
谁会管你叫妈。
裴轻以前经常这样不忿的想。
他从来对许强都是直呼其名,比如喊娜塔莎,喊他许强,又或者喊他酒鬼,老畜生。
许强也很少叫他裴轻,对他的“爱称”一般都是“小畜生””小傻X”。
两个人都不喜欢服软,嘴比骨头硬,叫着叫着倒也习惯了。
“小畜生来叫老畜生吃泔水了。”裴轻面无表情端着早饭,踹了下他的门。
“滚。”房间里的人还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你说你今天要出门一趟。”
房间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响声。
“饭呢?”
“你面前,瞎子看不见。”
“啧,烂嘴一张,成能叭叭。”娜塔莎坐下来,熟练的撬开果酱,拿手指把表面的酱涂抹到面包片上,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滚鸡蛋,三两下就剥好壳。
真不讲卫生。
裴轻冷着脸,把黄油刀塞他手上。
娜塔莎掀眼瞟了他一下,嗦干净手指,“整天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比你有用。”
“得嘞。”娜塔莎一口吃掉鸡蛋,包在嘴里话也说不清楚。
手干脆蹭了蹭桌布,留下个沾着果酱的印子,又站起来去卫生间梳头发。
裴轻把他弄脏的桌子收拾好了才坐下来吃饭。
他咀嚼着干瘪的面包片,目光落到娜塔莎的背影上。
这人皮肤苍白的像见了鬼,头发倒是养的好,光滑发亮,缎面一样垂到腰。
腰身也像花茎一样细,不说话看起来还行,一张嘴,嘴巴像淬了毒。
由此可见,装女人也是要有资本的。
裴轻收回目光,拿起刚刚那瓶果酱,把最上面那一层被手指摸过的酱挖出来,用纸巾包住丢进了垃圾桶。
“我口红呢?”
“睫毛膏又丢哪里去了!”
“小畜生看见我睫毛膏没?”
娜塔莎又在那吱吱哇哇叫喊,十分钟足够他打扮成一个妖艳贱货的模样了。
不管看过多少次,裴轻仍然本能的被他这幅样子惊到。
“没看到过。”
“说谎,那天我瞧着你把我的睫毛膏丢进垃圾桶了。”
被发现了。
“那你看错了。”裴轻脸不红心不跳。
娜塔莎狐疑的看过来,他凑近裴轻的脸,眯了眯眼睛,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抓住一丝心虚的痕迹。
“想起来了,我还有一支。”他扭过头走开。
裴轻鼻尖还留有他劣质香水的味道,他低下头,用手掩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娜塔莎果然又翻出一支睫毛膏,唰唰两下,他的眼睫毛就像雨后新草一样冒发,扑棱蛾子似的,看的人心烦。
“蹬蹬蹬”又踩着高跟鞋出门了,娜塔莎在这方面像是有天赋一样,路再滑,冰再厚,他也从来不会摔倒,整个冬天,巴瑙尔城就属他最摇曳生姿,风风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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