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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行
最近谢卓彦的工作似乎不那么忙了,几乎每隔一天就会过来。他下了班后从明光区赶过来,然后接上顾念梓一起回到他在淡水租的那间房子。他会不时说起在公司奇怪搞笑的见闻和事情,这样我们三个人才得以共同参与话题,不至于显得太尴尬。
我说我们三个人,是因为顾念梓开始奇怪地每次都要拖着我和他们两个人一起走。他说因为已经是冬天,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基本全黑了,让我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回去实在是不放心,所以不管我怎么拒绝也不答应。谢卓彦自然也就没法说什么,只是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那么便三人同行,奇怪到家,尴尬透顶的组合。只有顾念梓似乎格外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他的姿态简直仿佛要撮合我和谢卓彦似的。每次他叫我“小希”的时候,我都可以感觉到谢卓彦的杀人目光从背后冷冷袭来。
冬天已经越来越深,回家路上的寒风开始吹得我不由自主地裹紧大衣。那天傍晚终于下雪了,从漆黑的天空飘落下的大片雪花很快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白。
我们下楼的时候,风很大。谢卓彦冒雪第一个走进了黑暗里,然后忽然被跟在后面的顾念梓叫住停了下来。他回过身来,看见顾念梓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在他头上为他遮挡雪花。
我站在他们后面,看见谢卓彦低头揉了揉顾念梓的头发,然后接过伞撑起来;看见顾念梓浅浅地笑着转过头去,帮谢卓彦拉了拉大衣领口的拉链。雪花大片地掉落下来,掉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掉落在整个世界,可就是掉落不入伞下的那片空间。
时间好像静止了下来,我迈不动脚步,直到听见顾念梓叫我,才回过神来。他关心地看着我,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挤,我忙向他扬了扬手里的伞,示意他不用担心。
他回过头去,没走两步又停下来,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回过身来乱七八糟地给没戴围巾的我围上,这才宠溺地笑了。我看到谢卓彦皱了下眉头,然后把自己的围巾摘下,强势地给顾念梓戴上,不等他说话,拽着他走进了黑暗和风雪。
我站在那里,脖颈里还有顾念梓残留的温度,可是很快就被肆虐的风雪带走。我站在大雪里,浑身冰冷。这么多天来,从未感到过如此悲伤,如此多余,如此无力。
顾念梓,感情和甜蜜,是可以分的吗。我以为自己早已看清全部,却终究不过是个局外者。
—————————————— ———— 番外 ——————————————————
顾念梓独白
郁希大概不知道,在遇见她之前,我仿佛已经脱离这个现实尘俗,纷乱繁复的世界很久了。淡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可以让人生生地、无知无觉地与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隔离开来,像是被温水煮死的青蛙。
几年来一直与卓彦纠缠,幸福与痛苦交织着来来去去,如梦境般让我始终无法醒来。纠缠来纠缠去,我发现我丢了自己,像是附着在他身边的藤,从他那里吸取全部的营养,上瘾着魔,直到郁希的出现。
这个从另一个陌生城市来的年轻女孩子,眼神明亮,笑声清澈。她像是一股清新的空气,来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来到我沉沉无法醒来的梦魇,开始将我唤醒。她是那么年轻,年轻到似乎需要我来保护。可她又是那么无畏,无畏到敢和这样的我作朋友。
在她面前,我忽然想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健康的自己,可以活在阳光下的自己,忘却沉迷的过去和无望的未来,哪怕只在她一个人面前。
郁希从来没有质问过我,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把一切告诉她,为什么瞒她瞒了这么久。是我太贪恋这新鲜的空气,太渴望寻回真实的、可以感知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短暂的一段。
因为我太清楚,我根本不可能跳脱出这梦境。没有它的养料我活不下去,没有它的迷药我痛如刀割,我早已深入荼毒。我只能追求这短暂片刻的宁静欢愉,这平凡世界的岁月静好,我只能如此,偷分偷秒,直到被她发现。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有想到知道了一切的她那么勇敢无畏,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其实那天她抱着我哭的时候没有看见,我也流泪了。
我很久没有流过泪了,即使是为了卓彦也很久没有过了。我习惯了被人议论、被人嫌恶、被人疏远,对于这些,我早已麻木没了感觉。可是看着怀里这个为了我哭泣着的女孩子,我忽然又感觉到了温暖。
我从未对别人说起过我和卓彦的事。可是对郁希,我几乎敞开了全部。所有的毒需要有一个出口慢慢地流出,然后在阳光下让它稀释。郁希就是我的阳光。
从小外婆就告诉我,善良正直的人会上天堂。可我却从没见过天堂。13岁外婆去世后我便一个人生活,渐渐变得沉默寡言,阴沉悲观。我曾质疑是否真的有天堂存在,直到遇见谢卓彦。
那个时候刚升入大学几个月的我,还不认识虽在同一个系却很少有机会碰面的他。那天下午,我正沿着学校的东围墙外走去车站,想要去市图书馆看书。
那天的阳光格外的温暖,灿烂得不像是秋天,倒像夏日的傍晚。路边两列白色枝干的法国梧桐,叶子在摇曳的秋风里大片地落下,我一边走一边抬起头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然后谢卓彦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树叶声从天而降。
是的,就是从天而降。那天他是为了逃体育课而翻过学校的围墙,就正好这样子落在了我的面前。我抬起头,耀眼的阳光照得我眯起眼睛,他落地的时候撞得我歪了两下差点摔倒。身边飞起的墙头落叶像是他的翅膀,白色的衣服像要融在蓝天里。他看着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你在那里做什么?”
不是“对不起”,不是“请让一下”,而就像是熟识多年的朋友一样亲昵而淡然:“你在那里做什?”
郁希啊,那个时候,我还以为看见了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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