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望

　　文英的炸鸡店足足关了一个礼拜。
　　文英和丈夫起先是去了堕胎女孩的家里，被人一顿臭骂后，文英的丈夫又被赶来的亲戚砸破了脑袋。五万块钱是留下了。
　　随后学校知道了这件事，文章和女孩纷纷被勒令在家反省。文英和丈夫又去学校找人跑关系，最后结果是把记大过这个处分给拦了下来。
　　文英回家看着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头上包着绷带的丈夫又无比的心疼。
　　文英的丈夫江湖人称飞哥，在结婚之前也是混道上的。影视作品里，小混混身边总要跟一个不敢怎么说话的乖乖女，文英就是其中一个。
　　文英的成绩还算可以，中考的成绩达到了市重点高中的分数线。但父亲认为女孩子读书没啥用，不如早点步入社会挣点儿钱，过几年找个老实人嫁了。
　　文英辍学当收银员的时候，认识了飞哥。当时飞哥还是染着红毛的第一代非主流痞子，文英不害怕这种人，非但不害怕，还带有几分欣赏，认为他们敢于表达自己，不怕别人笑话。
　　飞哥常来超市买烟，每次结帐的时候，都来文英这里里排队，即使文英这里已经有很长的队，而旁边的收银员那里已经没有了人。文英当时就想，这个人是不是个傻子。
　　有一天下晚班，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北方秋天的雨就像是一个个小冰锤，在雨中会被人砸得喘不过气，然而文英没有带伞。文英站在超市门口看着黑洞洞的前方，听着鞭炮似的雨声，陷入绝望。
　　而此时，旁边一个非主流把伞扔到了文英的脚下，径自走入雨中，消失在黑暗里。文英认得他，就是那个经常买烟的傻子，而此时文英更加确定，这绝对是个傻子。
　　等他再来买烟的时候，就把伞还给他。文英心里这么想。
　　然而，第二天却没见非主流过来，实际上文英等了一个礼拜才在顾客人群里看到了那个红色的鸡冠头。
　　轮到飞哥结帐，文英却一阵揪心。飞哥手被一圈脏兮兮的绷带抱着，脸上也有几片血痂。
　　“你怎么了？”这是文英对飞哥说的第一句话。
　　“结帐吧。”飞哥说。
　　文英结帐后，还想说伞的事情，那把断了一根伞骨的破伞，已经过在凳子下面躺了一个礼拜了。但是，后面的顾客在催结帐，飞哥转身就要走。
　　文英情急之下说：“我怎么联系你。”
　　飞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转身走了。
　　文英拿着名片找着那家明达汽修公司。太阳挂在天上，死命的照射着地上的可怜人，文英大汗淋漓，但按照名片的地址，说什么都找不见那个明达公司。当他准备放弃时候，却看见了那个非主流的发型。他穿着满是油渍的工作服在搬一个轮胎。所谓的明达汽修公司，不过是一个路边补胎的，完全没有明达的字样，只在路边用粉笔在残缺的木板上写了“补胎”两个字。
　　“嘿！”文英手里拿着那把破伞冲着飞哥挥舞。
　　飞哥把轮胎扔到一边走到文英身边：“你找我？”
　　飞哥身后的小子们早已起哄：“飞哥，老婆挺漂亮啊！”
　　“谢谢你啊，你的伞……”
　　“哦！”飞哥接过伞，扭头就走。
　　文英却有些失望，但此时，飞哥却叫了文英。
　　“嘿，那谁……你叫啥……”飞哥说。
　　“文英。”
　　“那啥，都叫我飞哥……我有个急事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
　　“可以。”文英点点头。
　　“明天下午七点，在虎门口巷子，也不用你干嘛…就……就跟在我身后……”
　　“好！”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文英早早的到了约定地点，但是她有些不敢靠近，因为那里站立十几个痞里痞气的小青年在抽烟。但她还是在烟雾妖娆里看到了飞哥，他正坐在一辆摩托车上，一只脚踩在油缸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斜视着巷子的另一头。
　　文英冲他招手。
　　飞哥在旁边人的提醒下看到文英，他冲文英挥手，示意她过来。于是文英便乖乖地站到了飞哥的身后。
　　事后文英才明白，飞哥是想让她冒充他女朋友。那一次也不是文英所想的类似约会的场景，而是一次小混混的帮派斗争，文英还用啤酒瓶砸了一个人的脑袋……
　　一来二去，二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飞哥在去文英家前，专门去剃了那种打工仔的平头。
　　然而文英的父亲却听过飞哥的名头，文英父亲就一个“滚”字，把飞哥送出来家门。
　　晚上文英的父亲喝着飞哥拿来酒教育文英，什么找个好人家，这种混混靠不住……
　　文英只觉得泪水不知道怎么了，像水也一样往下流。
　　文英性子倔，在家人强烈地反对下，还是结了婚。飞哥也改邪归正，不再去参与小帮派之间的斗争，只把飞哥的名号留在了江湖。
　　夫妻俩借钱开了一家补胎店，但生意很差，一段时间下来不仅没挣钱，还欠了不少钱……之后又干了别的生意，都好死不活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苦。
　　文英时常当着飞哥的面教育两个妹妹，嫁人千万不能随便，否则后悔一辈子。
　　飞哥时常笑而不语。
　　所以当妹妹文画染了绿色的头发，又带回一个同样染了绿色的头发的小男生回来时，文英首先从一家人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她冲着文画啪的就是一巴掌，并且用当年父亲骂丈夫的口吻，对着那个小男生吼道：“滚！”
　　不同的是，文英把小男生拿的水果也一并扔出了大门。
　　文画和文章一样，读的是寄宿制的初中，两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但这次回来什么也没说就挨了一巴掌，她跑到自己的屋子里，把门死命的摔上，然后在屋子里哗啦哗啦的摔着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飞哥说，“文画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这是……”
　　“是什么是！”文英吼道，“你看看她带回来的什么人！你看看她那个头发，你想她过我的生活吗？”
　　飞哥咬着嘴唇来回踱步，他指着文英的鼻子说：“你过的生活怎么了？这么多年我哪样不是紧着你家用，那样不是紧着你用？你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了吗？！”文英吼道，“我说的是你吗？你干嘛上杆子对号入座啊！”
　　“我对号入座！我对号入座！巫文英……”飞哥指着头上的绷带说，“这怎么来的……我自己打架来的吗？以前敢有人这么打我？这都是为了谁？为了我吗？你这不生孩子的毛病我有怨过你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生孩子的毛病！我有没有怨过你！”飞哥一字一顿地说得很激动。
　　“你给我滚！”这是文英最后的倔强。
　　“都别吵了！”文英父亲发了话，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你问清楚了吗？”文英父亲说。
　　“这还用问吗？”文英的泪水滴滴下流，“这是找了个小痞子回来了呗！”
　　“去，把文画叫出来！”文英父亲对着文英母亲说。
　　片刻后，文英母亲拽着一头绿发的文画走了出来。
　　“你这头发上咋回事啊。”文英父亲说，“咋和门前河里的绿毛龟一个色？”
　　“你懂什么？！”文画长得很小巧，这几乎是他们家族的基因，文画虽然比文娴小一岁，但是个子已经比文娴要高，稚嫩的五官已经开始长开，正是发育的好年龄。
　　“我懂什么？”文英父亲转起来来回踱步，“你这染这一头要多少钱？”
　　“又不用你出钱？！”
　　“咋说话呢这孩子！”文英母亲说。
　　“刚刚那个小流氓进来要干嘛？”文英父亲说。
　　“他不是小流氓！”文画说，“我要和他结婚！”
　　“结婚？结婚！”文英父亲呼呼喘着粗气，“你多大啊你就要结婚！”
　　“我18了！我还在上初一！”文画小巧的嘴唇咧到最大的程度吼道，“弟弟比我小两岁都初三了！你不让我上学就干脆不要让我上，我18了和一群小屁孩上初一，有什么意思？你考虑过我吗？”
　　“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上！”文英父亲气得唾液横流，“要不是街道的一直来找……来问！我会让你上这个初中？！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养了一群什么东西！”
　　文英父亲顿了一顿回头又说：“明天把你那一头绿毛龟给老子剃了！恶不恶心！”
　　文画甩开母亲的手出了门。
　　“你少说两句吧！”文英母亲摇着头说，“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
　　文英父亲坐在摇椅上，呼呼地扇着蒲扇，他问文英：“文章的事后来怎么说？”
　　文英捂着脸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丈夫。
　　飞哥抓着脑袋说：“不好办，学校的处分是压下来了，女方那边还没个说法，不过钱是收了，钱收了就有的谈，大不了把她娶过来算了！”
　　“我们文章以后是要考大学！当大官的人！能要这种人家的闺女？小小年纪就怀人家孩子，这以后传出去不让人家笑死？”文英父亲急得咳嗽了起来。
　　这时候，文章从里屋出来说：“爸你别这么说人家，都是我的错，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我就是要负责！”
　　“滚你一边去吧！”文英父亲站起来踢了文章一脚，“你负责？你负责你拿80万出来？！”
　　正在这时，门开了，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眼前的一刻让大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文画站在大家中间，身上还散落着绿色的头发，眼泪混着廉价的眼线流了下来，一颗光头在灯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孩子！你咋把头发剃没了？”文英母亲颤抖地说。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文画哽咽地说，“没有绿毛龟了！高兴了吧！”
　　而又在此时，大门响动，进来一个小巧的身影。
　　文娴慢慢走进屋子，看着神情各异的大家，看着光头的妹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文娴今天有一件喜事，无论如何也要告诉父亲。
　　“我要高考，我要读大学！”文娴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父亲说。
　　父亲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倒地上，叹了口气后离开了屋子。
　　文娴看着地上碎成渣的杯子，眼泪汪汪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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