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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太宰治远远地就听到了低声的辱骂和哀鸣,几乎每一次路过这里,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毕竟在阳光无法照射到的角落里,总会有阴暗滋生。善良总是千篇一律,做恶的方式却各不相同。
太宰治路过施暴现场,面无表情地向那个角落瞥了一眼,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被自己的父亲暴打的天堂鸣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祈求着那微薄的安全感。
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因为这个男人哭啊!
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树立威严了,他那点可悲的自尊,也只能从她身上找回来了。
是我赢了。
虽然浑身都在疼,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我赢了。
男人的谩骂和诅咒,都渐渐地远去了。天堂鸣羽回想起那个夏天,妈妈替她穿上新的浴衣,牵着她的手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每一个人都在开心地笑,但是妈妈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她努力地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也记得苹果糖停留在舌尖的甜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记不起身边人的表情呢?
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连这种小事她都记不住了呢?曾经她也是个幸福的孩子啊。
“再打下去她的手就要彻底废掉了哦。”太宰治看着肆意发泄自己怒火的男人,状似好心地提醒。
原本,他对于这样的家庭伦理剧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尤其是在当事人也认命挨打的时候。但是谁让他认出了这位有名的三途川老师呢?
看在那一句好心赠言的份上。
太宰治这么想着,就又折返了回来。
“手断了就无法写作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男人果然停了手,犹豫了起来。
面对生存这样严肃的问题时,果然一切都可以排到后面吗?
太宰治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场家庭伦理剧。
“关你什么事?”
被撞破的男人大吼着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太宰治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自己敲诈森先生买来的皮鞋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管啊。
才穿了一天就要脏了吗?有点可惜。
“我也不想啊。”
太宰治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难得的坦率,此刻却没有人称赞。
男人被他这若无其事的态度刺激到了,转而举起拳头向他冲了过来,却被倒在地上的少女拖住了脚步。
“给你!我把钱给你!这样就可以了吧!不要再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了!”
太宰治微微转移视线,打量着终于露出脸部的少女。
嗯,完全认不出了。
脸肿的和猪头一样。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手腕上那个熟悉的绑着蝴蝶结的绷带,他此刻早就已经在随便什么饭馆里坐下,享用晚餐了。
“是在说谎吧。”
正在揪扯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宰治。
“我说你们,不要随便地把我归进你们的阵营里啊。”
“我可没有兴趣,和你们玩这种游戏。”
自觉被小瞧了的男人,一脚就踹开了扒着他的少女,双眼通红,愤怒地对着太宰治高举起了拳头。
太宰治抬起腿,只一脚就将冲到他面前的男人踹了出去,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动作太快,天堂鸣羽只看到了那个男人冲过去,接着就飞向了另一边。
一米八的男人,站在一米七的太宰治身边,本应该极具威慑力的,却被一脚踹飞出去。
天堂鸣羽呆坐在地上,回不过神。
太宰治走到男人的面前,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就算做人渣,你也是——不、合、格啊。”
天堂鸣羽直到被警察送去医院都没回过神来。
那个脸上绑着绷带的纤细少年,嘴上明明说着和她不是一个阵营,甚至还拆穿了她的谎言,却将她从那个混蛋手里救了出来。
他甚至是一脸无趣的,像是观赏了一场垃圾的文艺电影一样,看着她被自己的父亲单方面地殴打,还给出了堪称恶毒的评价——一场拙劣的喜剧表演。
他穿着本该一尘不染地出入高级酒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皮鞋,轻巧地越过地面的水坑,来到了满身污秽的她的面前,用那双黑色皮鞋将那个混蛋踩进了泥里。
“让我来猜一猜,你欠了多少赌债?”
“两百万吗?”
“还是三百万?”
他每说一句,就用力地踹那男人一脚。明明是粗俗的动作,却因为他精致的容貌和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天堂雅治被打得说不出话,这场问话就无止尽地延续了下去,直到他彻底地晕过去前,他都没能说出哪怕一个字。
他像是沾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把鞋底在天堂雅治的衣服上来回地蹭了两下。才走到天堂鸣羽面前,低垂着眼睫把那个男人的手机扔给了她。
“没有能力的反抗和挣扎,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只是祈求别人的怜悯而已。”
**
“小白?小白?”
天堂鸣羽挣扎着睁开了眼,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到四年前的太宰先生了。好像自从来到太宰先生身边,她就很容易梦到过去的事。
中岛敦心疼地看着白色的山雀,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小白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虽然之后他也带着小白去复诊了,但是却检查不出问题,所有指标都是正常范围。
“该吃饭了。”
混着磨碎维生素片的面包被放在了天堂鸣羽面前,她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中岛敦。
那么明显的药粉怎么会看不到?也就只有中岛敦会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了。
磨磨蹭蹭地把午饭吃完,天堂鸣羽就又卧在了太宰治的桌子上。她最初送来的白色桔梗就插在她身边的小花瓶里,现在也已经枯萎了,脆弱干瘪的花瓣依旧停留在花枝上,成了衰败的枯黄色。
怎么还不扔掉啊?
她刚被太宰治抓到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仿佛黑历史一样让人尴尬的桔梗花,好几次想要偷偷把它丢出去,都恰好被太宰治抓住。结果直到现在,这朵花都枯萎了,太宰治每天都懒得看这花一眼,它还是没被丢掉。
走之前,还是送他一朵新的花吧。
就送向日葵好了。
天堂鸣羽数着日子,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两天。
**
太宰治躺在床上,翻动着手里不算厚的日记。
[今天去医院检查,遇到了一个梳着双马尾,穿着粉红色的泡泡裙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她送了我一朵花,对我说,笑一笑吧,不要不开心了。]
[原本闲散地等待化验结果的我只好端正地坐了起来,接过花和她说了声谢谢。]
[等她心满意足地走远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但我看起来难道很不开心吗?亏我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还算活得不错。]
太宰治笑了一下,翻开了下一页。
[昨天的检查结果显示,我的身体果然壮如牛,好的不能再好了。墓地选址的事情,可以打电话给小泽先生(注:三途川老师的责任编辑)中止了。]
[说到底,就算哪一天我真的不幸去世了,我也不想埋葬在土里,和虫子待在一起啊。总之最后都火化了,为什么不能把我扬在风中,洒进海里呢?]
[小泽先生说后人需要寄托思念的地方,可我好像也没有什么会在死后来祭拜我的朋友啊。唉,祭拜是最无聊的事了,人类永远活在他人的记忆之中。]
[等等,这样说来,我如果死去了,岂不是真的死亡了。]
读到这里的太宰治心里有了预感,他冷淡地把视线投向了这一页的标注,上面果然写着——三途川老师已经永久地获得了内心的安宁。
……
放屁。
太宰治合上了书,把封底的那一面翻了过来,瞥向了印在下方的那两行字。
[策划编辑:小泽正树]
[出版发行:江河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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