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考考糊了！”“麻烦撒点椒盐”

　　开学第一天。
　　运动员进行曲响起，全校师生从教室和办公室里涌出，跟着体育委员按照早
　　就设计好的路线奔向操场。
　　标准足球场的草坪上用石灰粉标了点，主席台前站了一排“班牌手”，拿着写了[高X（X）班]的木牌。
　　高一（1）班很好找，在操场的最右侧。他们小跑过去站定，人群中有体育老师高声说着要求——右脚跟踩实白点，跨立站好。
　　例行升完了国旗和校旗，又挨个介绍了出席开学典礼校领导，主持人请了校长发言。
　　校长是语文老师，圆圆胖胖的——
　　“又是一年九月，我们迎来了新的一个学期。”
　　“我看到最右手边的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他们第一次接触到高中生活，脸上写满了期待和憧憬。他们将在这个校园里度过他们人生中最青春、最特殊的三年。他们年轻而活泼、或许甚至有些稚嫩——但是在这三年中他们一定会成长，我们也都期待着他们的成长。
　　“而最左边的同学们则更为成熟、知事，他们已经升入高三，即将要开始他们为期一年的高强度学习——同时，这也是这趟即将到达的旅程的最后一站。九个月后，他们将奔赴战场。他们已经在这条漫漫征途上上下求索了十一年，终于快要到达终点、窥见天光了。
　　“而你们，”校长看向主席台正对着的方阵，“新高二，你们将是学校工作、活动的主心骨，在未来的一年中，你们将要撑起校园学生统筹的一片天，各个岗位上将会频繁地出现你们的身影。你们将要也必须要学会完美地平衡学习和其他事务，你们会学到很多——当然，如果你们做的不好，也很容易失去很多。”
　　“我希望，高一新生认真对待全新的生活，打好学业基础也不要忘了劳逸结合；希望高二的同学们充分利用这一年，提升各方面的能力，并且更加了解自己；而高三的学生，我希望你们把握时机，辜负了谁也不要辜负自己。
　　“那么，在这个新的开始，我祝福你们——一切顺利，旅途愉快。”

　　贺闻天站在队伍末尾，听得还算认真，不过话音一落他顿感轻松，跟着人群一起用力地拍巴掌。
　　九月初的上海一点凉意都没有，烈日当头。校领导们舒舒服服坐在有顶棚的主席台上，然而学生们可都顶着大太阳站着，完全没有校领导们的一派轻松。

　　结果居然还有家长代表发言。

　　不知道这个家长代表是复制粘贴的百度文本还是失去了温度感知系统——演讲的开头居然是老套的固定模板：“秋高气爽，金桂飘香，…….”
　　贺闻天：“搞什么啊，这明明秋老虎啊，天天三十五六度，他怎么好意思讲得出‘气爽’这种鬼话……”

　　听到这个开头贺闻天就知道这个“家长代表”肯定是在敷衍，顿时就不想听了。但是陈婷就站在他身后，他也不敢讲小话不敢乱动，只好转着眼珠子尽量打量四周。
　　队伍是两路纵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他和陆离是班上最高的两个，陆离就站在他前面。
　　不知道陆离有没有跟自己一样瞎转眼珠子——不过就从背影来看，陆离依旧听得很认真，跟校长发言时一样站得笔挺。
　　贺闻天看着他细长的脖子，后颈挂了点汗珠，还能看到突出来的一小块脊椎骨。
　　“不愧是好学生，”贺闻天心说，“连对待别人敷衍的产物都这么认真。”

　　家长代表终于扯完了他那敷衍的长篇大论，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有些女孩子头发都湿了。
　　17级的校服是灰色的，是最显汗的颜色，贺闻天放眼望去，已经有大半的人衣服颜色深了一片。
　　主持人的那句“2017学年第一学期开学典礼到此结束”大概比下课铃声还动听，回声还在操场上响着大家就开始鼓起了掌，无比真情实感。

　　才刚开学，学习任务并不很重，第一天上课也没什么特别。
　　教生物的那个老师——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士，在本校是个大领导，据说比校长还有话语权，早上升旗仪式的时候贺闻天看到她坐在主席台的最中间——一直在给大家洗脑：“选生物的好处多得是，反正你们选就完事了。”
　　她给大家分析：“生物和地理是在高二考的，我建议你们噢，如果不是完全学不会就都选上呀。选上生物地理你高三就只有3+1门课，那就轻松很多了呀，对伐？”
　　“而且生物地理太多人选嘞，那以我们的水平，有好多普通市重点啊区重点啊普高啊给我们垫着，那拿个A不是轻轻松松的嘛。那你要是选物理——全上海选物理的人都不见得能超过一万五你们晓得伐！物理化学都是那种大牛学校的人选的诶，那你们不是给人家当分母的了呀？
　　“你生物地理就选一门，个么到时候嘛到了高三，你比人家多学一门你们晓得伐！高三时间多宝贵的呀，那你高三的两门小课还考得过人家的啊？”
　　诸如此类讲了一大堆，中间穿插着对本校学生水平的高度信任，讲了整整一节课。
　　贺闻天听着她说，只生出一个想法：“这老师大概是有点自大自满，对学校实力的信任甚至有点盲目”。
　　事实上的确。
　　二中的确是一流市重点，但绝对不是最优秀的那一批，尽管跟“那些学校”同样有着100%的一本率——当然上海早已经不分一二本，但是还是会按这个标准计算——二中去到清北的人数占比却少很多。
　　这点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并不明白这位老师骄傲自满的点在哪里。不过后来慢慢明白：其实是学校的高层没有上进心，满足于现在这样的水平。

　　地理老师则没有这么“自信”，也没有不停地跟大家说“都要选地理”之类的话——可能因为二中是重理科的学校，选地理的人本来就少——她只是提醒同学们高一的基础要好好学，错过了一点就很难补救回来了。
　　她很年轻，本科刚毕业，边读研边工作，因此也跟同学们比较合得来，课堂气氛很是轻松，丁一还会跟她逗逗贫，她也不介意。

　　英语老师非常可爱——不是说长相，是性格很可爱，是个上海人，但是讲话有点湾湾腔，并且自己也表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口音”。
　　这老师很喜欢打响指，但一节课下来没一个打出了声。
　　她时不时会讲着讲着自己觉得有趣，然后就一边发出有点憨憨的笑声一边拍手或者拍一下桌子。好像没人觉得她笑的点有趣，不过大家总是会跟着她一起笑。

　　数学老师则与之相反，是个三十来岁的男性，一点都不可爱，穿着一件POLO衫和昨天穿的那条牛仔裤，十分无趣，连个刚互相认识的例行交流都没有，直接就开始讲课，除了教学内容之外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大家去买蓝色封面的《精练与博览》，学校对面书店有，我们要用它做作业。”

　　数学老师下了课就夹着书离开教室，头也不回。他走路的姿势很是骚气，低着头，胯部一扭一扭的，摆臂幅度特别大。

　　下了课，走廊里吵吵闹闹的，陈也被丁一的同桌拉去上厕所——那是她的室友，叫叶思语，扎个松松的马尾辫，发尾拖到了腰际。
　　她们走在一起莫名有种奇妙的矛盾感，不光是因为身高差和发型差，大概还是因为气质。
　　陈也很大方也很自信，虽然不是跟谁都能聊开，但是也不畏惧不忸怩。而叶思语走路的步伐有些拖沓，鞋子摩擦着地板，讲话声音也小小的——但也不像是不自信。

　　毕竟才刚开学，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紧张感，很多都在聊着关于高中内容和初中内容的差异性之大——毕竟在二中中考数学140分以下的实在不多，在一班这种“矮子中的将军”班满分也是不足为奇。
　　现在才上了四节课，其中生物地理老师基本上都光聊天了，英语老师也没有布置作业——大概是看在“开学第一天”的面子上——，只有数学老师毫不手软，发了一张学案卷和一张作业卷下来。
　　因此虽然现在大家手里有作业，但并不算多，没几个人在写作业，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玩手机，只有陆离和第二排的一个女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写字。

　　贺闻天戳戳陆离：“在写什么呢？”
　　陆离放下笔：“在写作业。”
　　贺闻天吃惊，没想到才布置了一点作业他就已经开始写了——按照上午的规律来看，下午的老师作业也不会布置很多，晚自习肯定写得完——但又想到了他那张排得“密不透风”的计划表，心下了然，放弃了喊他一起玩的想法，掏出手机开始看小说。

　　上午一共五节课，最后一节是语文。
　　临近中午，大家都又饿又累，满脑子都是“今天中午会有什么菜呢”，课堂气氛一下子就低迷了很多。
　　语文老师也算是比较有趣，是个沉迷“造字”的老头，讲了一大节课的“拆字解字”。
　　他一进教室就抑扬顿挫地提问：“同学们觉得，哎，‘语文’它是什么？”
　　都说人越读书越自闭，小学生回答问题积极的不得了，但是高中生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举手了。
　　不过贺闻天听到陈也小小声说：“语言文字？”
　　陆离就也小小声：“语言文学。”
　　陈也赞同地点点头，但也没举手说话。
　　老头一看没人理他，也不觉得尴尬，点名让大家选出的语文课代表来回答。
　　第一排站起来了一个小姑娘，瘦瘦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
　　不愧是毛遂自荐做课代表的人，她从容不迫，引经据典讲了很多，而且并不是全是“别人的东西”，而是有不少自己独到的观点。
　　不过贺闻天对此并没兴趣，再加上饿了，有点乏力，趴在桌上瞪着眼睛看老师，很是无所事事。倒是陆离记笔记记得很认真，把老师讲的典故整理到一个无印良品的方格本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