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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偷生(4)
为什么我相信贺玖云会帮我,源于他进房间时做的一个手势。
左手小指和右手食指交叉十字,这是韩城古老的结印方式,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听父亲提起过,源自于韩城祖先起源的传说。我和姐姐的手腕上也有相应的十字印记,粗看不过是双胞胎的胎记,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我不知这印记从何而来,只知从出生起就和姐姐的手腕上有如此标记,如果不是他刻意做了这个手势,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事情。
不过,除了父亲和母亲,应该没有人还会知道这些古老的传说,可见他知道些什么,连城从未知道此印记,可见他也并未完全站在连城这一边。
他话中带话,我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那日在门口听见他们俩的对话,我不由得径直问道,
“那天在院子外的对话是故意要说给我听的吗?”
他站在床边不远处,依旧保持着折中而良好的距离,波澜不惊道,“从赵柳儿之死开始你就应该有所怀疑,那天的对话不过是证实了你的猜测而已,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得太清楚明白才好。”
我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摆弄着身上的被褥,
“你让我听到那么多,是想让我逃出去还是让我因为知道真相而郁郁寡欢至死?”
他闻言笑了笑,“你连城哥哥虽心狠手辣了些,但他的话是对的。在这乱世中,命永远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你若是郁郁寡欢不想活,没人会救得了你;你若是想要努力活下去,就得坚强地面对一切,而你所要面对的远远不止那天的局面,那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我只觉心中一闷,他说的又何尝不是实话呢?适逢乱世,我若真的有机会从这里走出去,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如今都不敢想,只是当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的时候,我又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回想起那天他们俩的谈话,我不由得好奇地问,“哥哥到现在还在大费周章地追杀我韩城的余部,你若真想让他放弃,何不怂恿他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韩城的韩紫馨和韩紫琳可是大有名气,一个美貌多才多艺,一个聪慧而善于骑射,你父亲膝下一直没有男儿,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
我抬头看他,没想到他对我和姐姐的事情了若指掌,我摇摇头,“那些都是陈年往事,况且传闻都有杜撰的成份。”
他无谓地耸耸肩,“我想看看你是怎么逃出你哥哥的手掌心。”
我冷笑,他的目的会如此简单吗?
不过,自己如此弱小,他当然不会把我当一回事。而他,作为连城最得力的副将,原来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如今看来,我倒是有些怀疑他来武陵城投靠连城的目的,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韩城城破,出了这武陵城,我不过是最寻常的平民百姓,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能够有幸寻得姐姐,再找一处避世之所,安稳地过上老百姓的日子,那也算是我的造化。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方法离开这里。”我坦言。
他点点头,直言道,“我不会帮你,但是我的手下会对你视而不见。”
我无奈地笑了笑,“谢谢你,玖云哥哥。”
他竖起手示意我不要如此称呼,“你已经有一个哥哥,若是被他听见我可会没命,直接唤我名字便是。”
我反问,“哦,难道你真的会怕他吗?”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他离开后,我想了许久。连城重用贺玖云在于他的能力和胆识。贺玖云为什么要混入武陵城,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我的事却无从考究。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目前容不得我想那么多,一切能够顺其自然便是最好。
毕竟有一点他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如今我能够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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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开琼和小筑,只要支开如意即可,因为那里除了我们俩人,其他人都不敢贸然造访,尤其是有了上次赵柳儿的前车之鉴,那些宫城里的人是连靠近都不敢了。
要离开宫城,其实说难也不算太难,贺玖云是连城副将,他手下的人会对我视而不见,也就意味着连城不在之时,整个宫城的人都会注意不到我。毕竟,我常年呆在琼和小筑,除了连城身边的几个人,其他人根本就不认识我。我只需换身如意的衣服,偷偷跟着送菜进宫的牛车,便可从后门离开。
如此,托了贺玖云的福,我很顺利地在守城士兵的视而不见之下离开了宫城,连城亲自领兵出城打仗,我便得了机会逃出了宫城。不过能够如此轻松而不费吹灰之力地跑出来,还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武陵城作为乱世中的城池虽然说百姓没有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但已经算是平安,毕竟在哀鸿遍野的城外,能有如此一方净土已经算是十分不易。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黔中战乱,形势越发严峻,四处割据的局面。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一统黔中,停止这无休止的纷争,说不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在群雄并起的乱世,谁又有这个能耐呢?而如今作为小小老百姓的我,唯一最想的事情就是找到一方避世之处,能够让自己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我拿了些最普通的珠宝出来在城里当了换了银两,虽然不多,但太过耀眼的珠宝拿出来便容易被人识破,如果再被抓回去,后果我根本不敢想象。
之前是连城一直知道我主动在服药,便对我放松了警惕,外加贺玖云从中作梗,我才有机会逃出来。现如今若是我再回到琼和小筑,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活着出来。如此想着,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城外颠沛流离却自由的生活却让我不由得憧憬起来。
我拿了银两买了一批马,想快些离开武陵城,因为只有离开了武陵城,我才算是真正的自由。如此想着,我横了心纵身一跃跳上了马匹,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马儿慢慢地跑了起来,一如往昔自己骑马时的稳当。
可能是过去骑马骑得多了,见到马儿也就有了下意识的反应。就像是回到了过去,在韩城宫城里毫不示弱地与宫里的守卫门比试,末了姐姐还会弹奏一曲悠扬而豪壮的曲子为我加油鼓劲,如此幸福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马儿走了没多久便到了武陵城的大门不远处,守城的士卫层层把守,来来往往需要进出城门的人都被一一严格地盘查,稍有回答不甚的,便是抓走深入盘问,看样子想要过这道门并不容易。
记得刚进武陵城的时候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士兵的把守,而且很明显,那些士兵的周围还有乔装打扮的高手坐镇。我猜想,恐怕和连城最近要对付的临漳有关,如此仔细地审查过路之人,恐怕是担心混入临漳的尖细。
我不敢贸然走过去,一来我在武陵城并没有身份,二来我也没有通关文牒,如此想要过关,恐怕不被抓回去,也会被当做间谍,到时还会多生枝节。
如此,一切只好再从长计议。
我心里有些恼也有些急,若是等到连城回来发现我不见了,后果不堪设想,恐怕不止城门口会有危险,整个城池都会笼罩在危险之中,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离开城门,回到城池里,骑了一会儿马便发现自己体力不支,现在我的身体是大不如前,所以为了保重自己长年虚弱的身体,继续逃亡生涯,我必须停下来休息整顿。
快要入夜,我来到了城里的一家客栈,客栈门口已经点起油灯,刚要往里走却见一年轻男子,他的背倚靠着大门边的墙上,压低着头,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看了他一眼,正巧他也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
他看上去比我大一些,衣着很普通,洗旧了还泛着黄,但好在看起来很干净,那双眼看上去明亮有神,那英气勃发的样子不像是乱世中苟且偷生的小老百姓,我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身份恐怕不普通。
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复又转了过去,我并不在意,独自一人步入了客栈,在账台边的一个角落里坐下,随便点了一碗汤面吃了起来。在乱世里,食物得来不易,能有客栈还能出售面食已属不易。
“你快走吧,现在是什么世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米粮可金贵着呢,谁也不知道谁能活到明天,你这赊着的钱财到时我向谁去要?”
不远处传来掌柜的声音,我不由得好奇地抬头望去,是一个中年的男子和掌柜在对话,看来是饿着没食物吃,打算赊账。
那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看上去也颇有些气度,像是一个读书人,恐怕也是受了战争的迫害,即便是饱读诗书也不如一介武夫,
他抱拳躬了躬身,“还望掌柜的能够通融一下,我同我家公子在进城前的路上惨遭劫匪洗劫,现在身无分文,还望您能行行好,给我们一些面饼果腹,我们回去后必当重谢。”
掌柜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不愿帮你们,确实是我们的食材不够,如今兵荒马乱的局势,面粉、稻米的价格水涨船高,你若赊着账,我们这个客栈的伙计们可就要饿肚子了。您也得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啊,走吧走吧。”
见掌柜朝着他摇手,那中年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恐怕是饿得不轻,我正好吃完了阳春面,放下手里的碗筷,走到了他们俩的面前,对着掌柜道,
“掌柜的,给他十张面饼吧,银子我来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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