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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肉里的珍珠
“额,你说的是那只正在……嗯……舔屁股的么?”
小昭感觉自己自己一定是被骗了。
路隐指着一只背上有深色花斑白色颈毛白色尾巴的大布偶猫,那只猫伸长了后腿……在整理自己某个部位的“毛发”。
仔细看嘛,确实它要比一般的猫大不少,但是要是说作为一只神兽也太不注重自己的仪态了吧。
小昭一直记得书里说拥有腓腓的人可以远离忧愁,确实怀里有只喵星人咕噜能够让人瞬间幸福感爆棚,但是就说它就是腓腓,小昭觉得实难接受。
“小蚯蚓,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打不过你?”
小昭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顶在路隐的鼻子上,把他推成一个猪鼻子。
路隐不耐烦的甩甩头,生气地说:“那你觉得它应该什么样,五尺高脚踏祥云么?那还能在人类社会混么?”
“不对啊”,小昭反应过来,“你这种小妖都可以化作人形,它为什么不可以啊?而且还在猫咖……上班?”
小昭使劲贴着玻璃往里面望,鼻子在上面抵成一个饼状,想把那只喵盯出个洞来。
话说布偶本来就属于颜值非常在线的一个品种,这只喵子更属于里面的佼佼者了。楔形的头部,小巧粉嫩的鼻头,再配上大大圆圆的眼睛,更妙的是眼睛上方的一圈重点色,像给它画上了淡淡的眼妆。
清理完毕的它终于停下嘴来,幽幽的把头向他们转来,眼睛一抬,晃神间小昭真的好像看到了一个美人朝他们慵懒不屑的笑了笑。
小昭吞了吞口水,问道:“有钱么?”
“啊?”
路隐一下愣住了,“没有。”
小昭瘪了瘪嘴,那就进不去了啊。这么近。
路隐继续说:“她多贼啊,跑到这里来,一天什么都不用做,人们排着队进来给她投食搔痒。”
“而且大家过来的时候确实都能体验到短暂的幸福和无忧无虑,也算完成她的使命了。”
小昭还在瞪大了眼睛体贴着看。
“好像是这个样子,搞得我也好羡慕啊。”
两颗小小的脑袋就这么凑在一起,蹲在街边看了许久。
“一般布偶都是灰尾巴,你看她是白尾巴。”
“确实好像她也比别的喵子大不少。”
“毕竟多活了那么久,人类社会伙食又好。”
“那你怎么这么瘦?”
“你见过养蚯蚓的么?”
“你真是蚯蚓精啊?!”
“怎么可能——”
“那你到底是什么啊?”
“干吗要告诉你?”
“你就告诉我呗,我又不告诉别人。”
“说的有人听你鬼话一样,秘密,懂么?”
“喂!是不是朋友啊。”
“不是。”
“小蚯蚓,你真的很小气哎!”
……
滴答,滴答。
最终还是没有在雨变大之前赶回家,也当然没有如愿以偿的不被发现。
因为,小昭是被背回去的。
一家人在楼下疯狂寻找小昭时,看到昏迷的小昭挂在路隐背上。
雨水把两个孩子打成了落汤鸡。
路隐歪歪倒倒地狂奔着,本就不合脚地鞋子早就不知道跑掉到了哪里,小昭挂在他的背上,像一条打湿的床单。
雨水很冰凉,但背上的人一直传过来不正常的体温。
路隐怕极了,他怕她怎么这么热,更怕她突然就凉了。
就像妈妈当时被盖上了床单,他一直握着妈妈的手,从温暖到冰凉,从嚎啕大哭到哭不出声音。
路隐被小昭的父亲推到到水坑里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他都快要喘不上来气,他太害怕了。
他觉得他要害死小昭了。
他明知道她没有多少日子,看她对着自己说说笑笑就忘了她到底是有一具多么孱弱的身子,也忘记了她站在里死亡多么近的地方。
他逃跑了。
没多久救护车开进了小区。
路隐躲在小区大门外面。
雨还在下,这个城市的春天很少会有这么凶恶的雨水,这场雨仿佛就是为了打碎他们的快乐而来。
看着救护车悲鸣着开走,路隐用力捏着自己的胳膊,像要把自己捏断了、捏碎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怕车里的女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怕也会有一条薄薄的床单罩在她的脸上。
他怕他准备的那些还没来得及说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人听了……
他只认识了小昭几天,却说完了一年里最多的话,他的脑袋里只剩下小昭笑眯眯的眼睛和她叫自己“小蚯蚓”的声音……
死亡让两个孩子在很短的时间里接纳对方,又很深的刻在了对方的脑海里,因为心照不宣的离别不知道哪天就会到来,连快乐的前奏都被按下了快进键。
接下来的每天路隐都会偷偷出现在小昭家的楼下。
有时候是偷偷望一眼就跑。
有时候是坐在小昭的窗子下面发很久的呆。
小昭给他的零食没吃完的他也不敢吃了,就放在床头,怕吃完了没有了小昭就像一个梦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了。
有时候他会又跑到小昭家下面,用小昭的小镜子对着太阳晃她的窗子,感觉下一刻就要有一个小脑袋嗖的一下又窜出来,朝他大叫“大胆——你这个小妖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路隐坐在小昭窗子旁边的那棵树下边,开始有点生气。
小昭。
江昭。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又突然把他一个人丢下。
他如果是个妖怪现在就要一口把她吃了。
只是。
小昭。
你还活着么?
路隐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巨大的蚌,掉进了一颗尖利的石子,每天每天都在他的血肉里摩擦。
他只能努力地去包裹着这种疼痛,来让他短暂的忘却自己可能害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路隐靠着这棵大树,想着万物如果都有灵地话,这棵梧桐树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个坏人,不是个害了别人家小孩的野孩子。
他仰头望着小昭的窗台,想起那天自己抓着她的手,小小的一点,人也小小的,他们抱着粗粗的树干一点一点往下滑,一身的灰还哈哈大笑……
爬树?
想爬上去望一望里面的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真的扒在窗子上路隐又害怕了。
一是这么偷窥一个女孩子的房间确实尴尬,二是他害怕看到一个空了的屋子。
他踩在树干的边缘手指扒着窗台边,努力地伸长了脖子。
“小昭!”
天哪!
天哪!
天哪!
小昭就在里面!
她就躺在他的小床上。
她还在,她还在。太好了。
路隐毕竟还只是半大的孩子,一下就哭出来了。
“小昭!小昭!”
“把窗子打开啊!小昭——”
“小昭——”
床上的女孩动了动,很吃力地坐起来,从窗子只能看到影影绰绰地半边身子。
路隐急得大声叫起来。
“小昭——”
“你能听到嘛——把窗子打开吖——”
不知道等了多久,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
“小……蚯蚓?”
“对啊!是我!”
“小昭,你把窗子打开——”
路隐踮起脚,伸长了手指用力扣了扣窗子的下沿。
“是我啊!呜呜呜……”
当小昭的脸从窗子里露出来的时候,路隐已经哭得鼻涕都要流到嘴里了,再也没有了往日臭屁拽上天的样子。
小昭望着眼前的男孩子笑了。
离上次的逃跑失败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路隐只知道,他们在春天遇到的,可眼下知了都开始叫了。
小昭瘦了很多,脸色不再像之前只是没有血色,现在是染上了一层蜡色,眼皮上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眼神也不再发亮。
更重要的是,小昭推开窗子向路隐看过去的时候,路隐有一种失焦的感觉。
路隐憋在胸口里的好多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怎么啦,小蚯蚓。”
小昭声音有点沙沙的,如果不是熟悉的大大的笑容,路隐会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小昭。
“你怎么……才来呀。”
“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小昭说得有点费力,但是笑得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路隐知道,是小昭,还是她。
路隐挪了挪脚下,抓着窗框,一用力撑起来做到了窗台边上。
他揉了揉鼻子,抬起头看了看树梢上长出来的新叶,回头努力挤出一个很大的微笑。
“当然是——历险去了啊。”
“真的……嘛?”
小昭趴在窗边的桌子上,枕着一边胳膊,露出羡慕的眼神。
“那你,快给我讲讲……都……都去哪里了。”
路隐看着小昭的胳膊,好细,这次更像只水鸟了。
“我还没问你呢,几天不见,嗯,怎么搞成这样了?”
路隐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着小昭,只能盯着桌子边上卷了边的一个小贴纸说。
小昭有点不好意思的撑起她的小脑袋,尽量坐直了些,故意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
“我也不太清楚。”
“醒醒睡睡的,有段……有段时间很、迷糊,也是、最近脑子才清醒些。”
“但是,看东西,又、又不是很清楚了。”
“嗯……”
路隐吞吞吐吐地又问了一句。
“上次我们出去玩回来你还好吧?”
他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她好不好。
她不好!
就像杀人凶手重返凶案现场一样,作为罪魁祸首他没办法不问这个问题。
“好什么啊。”
小昭懒洋洋地说道。
“被那场雨害死啦!”
说到“害死啦”,路隐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当事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怎么回来的……我、我都不知道,醒来……就在医院了。”
“也不知道我爸妈……知不知道……我怎么偷跑出去的。”
“前段时间。”
“他们就……就快……住在我床边了。”
“我真怕……那几天……”
“你来找我撞枪口上。”
小昭停顿了一下,抓过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结果……你个小气鬼……自己出去玩了。”
“玩够了……才知道回来看我。”
“你等我成妖了……”
“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昭说的费力,但越说笑得越灿烂,路隐也被带的笑了起来。
“好啊,我等着你。”
路隐觉得真好。
起码现在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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