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泪

　　老者的房间内，缕缕檀香的气味飘滞在空气中，丝丝白烟从香炉里缓缓上升。
　　老者盘腿坐在床上，他的前方站着裴湘，此时裴湘正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二师父……”见老者久久不开口，裴湘才开口想询问。
　　“湘儿。”老者打断她，“为师知道你想留在山上伺候我，怕你走了我太孤单。”
　　裴湘也不说话，因为她心里正是这么想的。
　　“但是湘儿，你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山上，你要下山见识见识，锻炼自己。虽然以前你大师父也每年都带你下山游历一番，但也有许多事是你未遇到过的。”
　　“但二师父，湘儿不能没报答您的恩情就下山了呀。”
　　“我也并非再不让你回来。只是为师有种预感，这次的事件与你有关，才让你下山一趟。待此事平息，你若不想在山下住，便再上山来吧。”
　　裴湘低着头，咬着下唇，眼神不停地闪烁。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不舍：“是，师父，我知道了。我随他们下山。”说完朝老者稽首。
　　“你去收拾吧。”老者摆了摆手。
　　裴湘站定，转身往门外走去。
　　“湘儿啊，去你大师父房里拿上‘吟魂’与你一同下山吧。”老者又突然开口。
　　裴湘一顿，声音细小如丝，答道：“是。”

　　此时楚炎介，佐傲尘和叶小离已经收拾好，背着包袱站在门口等待。门开了，裴湘略带苍白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裴湘……”叶小离上前唤道。
　　“你们等等，我回房收拾一下。”裴湘抬起头，恢复了笑脸，血色也似乎回到了她脸上。
　　叶小离望着裴湘被门掩盖了的身影，询问道：“师兄，裴湘不会怎么样吧？”
　　楚炎介也望着同一个方向，道：“希望没事。”
　　剩下佐傲尘，默然地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

　　老者送他们到雾林边，转身将一本薄薄的书塞给了裴湘，道：“这里面是你大师父生前和我研究出来的术法，将‘吟魂’和‘玄灵’合一使用，威力无法预测，施法者也有可能因此耗尽精力而亡。为师将此书交予你，是为了迫不得已时使用，若没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万不可用。记得么？”
　　“记得了。”裴湘答道。她背上背着一柄用黑布缠住的剑，想必就是“吟魂剑”了。
　　“你们启程吧！”老者说道。
　　四人分别向老者行礼，随即转身没入林中。隐隐的白光，照着面前的路。
　　四人在林中左转右拐，为首的裴湘走得很慢，不知是因为怕身后的三人跟丢了，还是对这儿恋恋不舍。

　　四人在林中转着，不时有小动物跳上裴湘肩膀，有时是松鼠，有时是猴子，甚至有一次她的肩上、头上停了好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仿佛它们知道裴湘要走了，都赶来挽留她。
　　但无论如何，裴湘一路目不斜视，脚步一致，不曾走快或放慢。
　　身 后三人心思却各不相同。叶小离对林中的动物惊叹不已，楚炎介担心师妹和师弟会跟丢，佐傲尘则将目光在裴湘和叶小离身上轮流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呀！”叶小离没有征兆地一叫，其他三人都被她狠狠地吓到了。
　　裴湘转过身奇怪地问：“小离，怎么了？”这林子里没有什么毒物，也没有猛兽啊。
　　只见叶小离上前几步，蹲下说：“这花好漂亮！叫什么名字啊，以前都没看过。”
　　楚炎介和佐傲尘不禁流了几滴冷汗：这个师妹啊……
　　倒是裴湘被她逗笑了，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这花叫‘月娓花’，听说是一个男子以他心爱的女子的名字起的，因为这花和那名女子一样漂亮。”
　　可爱又漂亮的紫色月娓花，在薄雾中显得朦朦胧胧。
　　“是这样啊……可以摘一些吗？”叶小离抬起脸问。
　　“可以啊。但是要快哦，要走了！”裴湘笑着起身。
　　“好了好了！”叶小离赶紧摘了一些，“走吧！”
　　四人于是重新启程。

　　四人赶在正午前出了雾林。而雾林的这一边，是一片小草地。
　　“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一个小镇，我们中午可以在那儿找客栈住下。现在先休息一下吧。”裴湘说道，又从手上亮出了几个野果，“这些是刚刚林中的小动物采来的，先充饥解渴吧。”
　　四人席地而坐，边吃野果边休息。
　　裴湘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还是不断地飘向雾林深处，仿佛想透过这个树林看到她两位师父所在的“悠闲居”。
　　而这时，叶小离正把玩着在雾林里采的月娓花，左看看，右嗅嗅，突然眼睛一亮，“咦”了一声。两位男子都看向她，唯独裴湘没动静。
　　只见叶小离凑近了花仔细地闻着，然后又“咦”了一声，接着往裴湘身旁移动。凑到她身边，趴在她肩头也闻啊闻，突然开口：“真的耶！”
　　裴湘一心看着雾林，丝毫没有意识到叶小离来到自己旁边，对叶小离的这一叫，她的身子因惊吓而抖了一下，然后睁大了眼转过头。
　　叶小离看到裴湘被自己吓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抚着裴湘的背说道：“啊，对不起，吓到了吗？”
　　裴湘看到叶小离后，不一会儿就平复下来，答道：“没事，怎么？”
　　叶小离举着月娓花说：“我只是发现裴湘身上的味道和它好像。”
　　对面两位男子流下冷汗，同时想着：师妹的这个狗鼻子啊……
　　裴湘愣了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宛若瞬间绽放的一朵清莲。
　　三人一时看到裴湘的笑颜，都失了神。
　　裴湘望着呆着的叶小离，笑颜还未褪去，解释道：“我身上的味道是生来就有的，或许是碰巧吧，月娓花的味道才和我的味道有些相似，没想到我自己都没发现，倒是你发现了。”
　　叶小离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眼睛看看月娓花，又看看裴湘，然后似不死心的样子继续闻闻花香，再凑到裴湘身上闻。
　　裴湘、佐傲尘和楚炎介都哭笑不得。楚炎介站起身，拍拍衣上的尘土，对着小狗似的叶小离说：“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路吧，否则中午就没饭吃了。师妹，不要像只小狗一样趴在别人身上乱嗅了！走啦！”说完上前提起叶小离的衣领，大步流星地走了。
　　裴湘和佐傲尘也起身，整了整衣衫。
　　裴湘还保持着微笑，但却没往叶小离他们离去的方向赶上去，而是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雾林一眼，然后朝着它鞠了一躬，松了一口气，笑意更深，转身走去。
　　佐傲尘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跟在她后面赶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一行四人到了一个小镇，找了一间小客栈安顿下来，吃了午饭，便各自休息去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还是比较柔和地撒下来。
　　从一间放推门而出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女子，正是裴湘。
　　走到庭院中，抬起头，用手挡着阳光，从指缝间看着天。听到身后的声响，回过头，看到佐傲尘正从房中退出来。
　　佐傲尘关好门，转身看到裴湘站在院中望着他，便朝她颔了颔首，走到她身边站定。
　　两人站了一会儿，佐傲尘先开口道：“裴姑娘，我一直对你背上的剑很感兴趣，可否借我一看？”
　　裴湘看向他，犹豫了一会儿 ，但还是点了点头，将背上的剑解下，递给佐傲尘，却未将黑布卸下。
　　手刚接近那把剑，就感到有一股很强的气直逼过来。接过剑，佐傲尘双眼一亮，赞道：“好剑！”那股气顺着剑身往身内流动着，似乎其间还带着几声……龙吟？
　　“这把剑的材料是……”佐傲尘问道。
　　“我大师父游历各地时偶然在山间救起一条小龙，它的母亲为报恩将小龙死去不久的父亲的龙鳞献给师父，并将自己的血滴在龙鳞上，这剑就是用龙鳞与龙血锻造而成的。而老龙的魂也一直留在剑中，守护着剑的主人。因此大师父将剑起名为‘吟魂’，也就是‘吟龙之魂’的意思。”裴湘笑了笑又说，“其实当年我被大师父发现并救起也是因为吟魂，它在经过我身边时震得很厉害，大师父才发现我的，它算是我的‘救命恩剑’了。这些也是大师父后来告诉我的。”
　　“还未请教姑娘，你的大师父是哪位前辈？”
　　裴湘想了想，终于开口：“应苍独。”

　　握着剑的那双手抖动了一下，佐傲尘抬起头惊奇地问：“应苍独？那位曾独步天下却又传说英年早逝的前辈？”
　　裴湘轻轻点了点头，道：“本来师父是不让我外传他们的名字的，但我想如果只告诉你的话应该不会传出去的。”停了停，看向佐傲尘，“你要保密呀！”
　　佐傲尘答应，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你的二师父是……”
　　裴湘说：“以前曾是寂空派门下，云上道长的师兄，云却。”
　　云字辈！佐傲尘虽早料到那位老者不是普通人，但还是有些讶异。
　　“但二师父在很多年前就隐退了，所以他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不准我透露出来。”
　　“既然是老前辈的要求，我们也不能违背。”说着将剑递还给裴湘，“还真想看看两位鼎鼎大名的前辈教出来的徒弟是如何呢。”
　　话中似乎带着点刺，裴湘不舒服地皱皱眉。
　　两人正沉默着，身后的门“吱呀”地来了。叶小离和楚炎介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裴湘看着走近的二人，“那走吧，要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镇呢。”
　　“等一下，我们是步行去吗？”叶小离问。
　　“不是。”裴湘向店外走去，“我们住下以前，我交代了店小二帮我们准备四匹快马，不然只靠步行的话，我们今晚就只能露宿了。”

　　郊外，与裴湘四人目的地相同的另外三人，也正快马朝小镇方向奔去。
　　“殷师兄，真的不必等楚师弟他们吗？”马上，一位身着橙色衣裳，面容姣好的女子，朝身边一位穿着赤色衣裳的男子问道。
　　“不用，他们一定会到那个镇上去的。如果他们还没有到的话，我们等等他们就是了。”男子微笑，沉稳的脸庞带着些许成熟，虽没有楚炎介与佐傲尘般出众的面容，但却有一种无形的魅力。
　　女子脸上还是略有犹豫，还想开口说什么，看到男子的脸，又止住了，策马向前奔去。
　　“婉儿，不要跑太快，小心跑丢了！”男子赶紧追上去。
　　“我知道路，不会丢的。”名为婉儿的女子远远地回话。
　　“驾！”被落在后面的另一名女子也赶紧追上前方的两人。

　　黄昏时分，裴湘四人终于抵达了“阳麟镇”。
　　“哇，没想到这镇上如此热闹呀！”叶小离赞道。
　　“虽然是一个城镇，但这儿的人很会经商，因此也就富裕起来了。”裴湘解释道，“先找间客栈把东西放放吧，晚上的夜市可是很热闹的哦！”
　　“这么说的话今晚我是非出来不可了！”叶小离兴奋得直蹦。
　　“见识一下是不错的。”裴湘笑道。
　　几人牵着马走了，就在他们入城的地方，有两个男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随即似达成了共识，往另一条路走去。

　　“掌柜的，我们要四间连着的客房，还有，外面四匹马帮我们照顾好了，再送些饭菜上来。”裴湘吩咐着，并掏出银子放在桌上。
　　“好的，客官。小二！带客官们去休息，再送些饭菜去！”掌柜的带着招牌式笑容说道。
　　就在他们上楼不久后，刚刚城门口的两个男子走了进来，手上多了个包袱。
　　“掌柜的，刚刚那位穿蓝色衣衫的女子是哪间房？”一位男子说道，并拿出银子塞给掌柜。
　　掌柜收下银子，笑嘻嘻道：“二楼左拐尽头的第三间房便是。”

　　“咚咚咚。”
　　“来啦。”裴湘以为是小二送吃的来了，打开门一看，却是两个陌生人。
　　“您是裴小姐吧？晨音阁有请。”一位男子说道，并递上手中的包袱。
　　打开一看，一件与裴湘身上颜色相同的男装，和一把漂亮的折扇。裴湘心中明白了几分，苦笑着。
　　“你们先请回吧，我收拾收拾便去。”裴湘说。
　　“请裴小姐务必要到。”两位男子说完，关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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