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

　　晴阚居二楼雅间里，宿安和李晏清面对面坐着等上菜。李晏清指着外面的街道，兴冲冲地向宿安介绍京都的街巷，哪一家的酒香醇，哪一间茶馆说书先生的故事好，指着不远处一棵梧桐树告诉宿安，从旁边的小巷进去第二间屋子是一家黑赌坊，赌坊老板最近喜欢上了烟柳巷新来的清倌儿，想拿钱偷偷赎下来在城外养着，却不巧被老板娘发现……开始还在介绍街上物事，后来却讲到了城里各式八卦，宿安觉得应该阻止一下，抬头看见李晏清眉飞色舞有声有色地讲着城西卖糖葫芦的老人其实是个侠士，喝了杯茶又听了下去，直到菜品差不多上齐。

　　“在京都内待了太久，故事都听烦了。”宿安听到李晏清这样说，“他们来了。”

　　他们？哪个他们？宿安正疑惑，却看到小二推开门，李清晏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比宿安大些，应该是过了二十，文人打扮，一身书卷气，眉眼细长，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若是丢在大街上不知道多少小姑娘会看直了眼。宿安直起身行了个礼，对方也礼貌地作了个揖。

　　“介绍一下，这是蒋千诚。这是宿安。”李清晏互相一指就当他们认识了。宿安听说过京都有这么个蒋先生，据说年纪不大却已经当了某个很厉害的学院的教书先生，宿安没上过正经私塾，对读书人本就十分尊敬，知道蒋千诚时便是有些向往的，如今见到本尊，顿时有点紧张。蒋千诚那边也差不多，他知道李清晏捡了个小孩还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养着，但是很少来京都，因此从未见过。两人互相寒暄过后，蒋千诚便坐下了。而李清晏却看了会儿窗户外面，转头问她大哥：“屋顶上那个要打下来吗？”

　　宿安和蒋千诚：“？”

　　三道目光看向李晏清。李晏清摆摆手示意不用：“跟习惯了，不用管他……对了，清晏，你把千诚哥带来也不说一声。小二！添碗筷！”

　　“难得你请客，我自然是要来的。东宫很少放人，见你一面都难，更别说蹭你一顿饭。”蒋千诚给自己倒了杯酒，抬头看见对面的李清晏在给宿安夹菜，眼角微不可闻地抽了一下。而后眼睁睁看着这位很平静的女元帅停下了夹菜的手，眼神逐渐变得锋利：“他们还看着你呢，屋上的那个是皇宫的人还是东宫的？”

　　语气平静，丝毫不见激动。蒋千诚喝着酒，觉得如果把李晏清惹生气了也许会死。

　　对面坐着的宿安倒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家姐姐身上的杀气从何而来，只能埋头吃着碗里的菜。

　　李晏清倒是很乐观：“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不盯着还觉得自己身边空荡荡的，若是惹了大乱子，身边有个人跟着也不怕被杀，还能招呼下来帮我拿药，挺好。”

　　李清晏虽然不高兴大哥身边有人限制自由，但是见他一脸的无所谓，也没有说什么。看着身边宿安一脸茫然的小表情，悄声跟他说回家路上解释。李清晏没看到蒋千诚的眼角又抽了一下。

　　总的来说，这是很和谐的一顿饭，李清晏不愧是在军营滚大的，酒量极好。李晏清推说自己体弱喝不了多少就倒了两杯意思一下，剩下两个难逃魔爪，跟李元帅拼酒，成功被放倒。期间李清晏喝到兴头上提了坛酒酒从窗户飞到了屋顶上，给坐在那的伙计送了一坛，把他吓得不轻。李晏清阻挡不及生怕妹妹看到屋顶上的暗卫时一个起劲痛下杀手，结果看到了李清晏手不沾血地从窗户飘进来，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立马喊来小二安排车马送众人回家。毕竟太子派来的暗卫打不过李清晏。

　　李清晏转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起身在院内转了一圈，发现宿安还没醒，便拐去了李晏清的院子。李晏清的院子刚收拾完，里面很多东西都没有搬进来，看起来很空。而他本人却在院子里煎药，看到李清晏来了，放下手里的扇子看着她：“说吧，宿安为什么跟着你来了。”

　　李晏清大步跨进来：“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啊，只喝自己煎的药”，走进屋内，爬上床，背对着李晏清解开身上的衣裳，露出了带血的绷带。

　　李晏清看着妹妹，，瞳孔骤然紧缩，绷带出血的位置离心脏很近，而且这血……

　　“有毒？”李晏清解开绷带看着狰狞的伤口，伤口附近的肉已经被尽数剜去，应该是怕毒发，才这样做的。

　　“没错，匕首我带来了，刺客服毒自尽。晏清，你能看出来是哪种毒吗？”

　　“我得先看看匕首，你是不是有头绪了。”李晏清给她诊脉，发现脉象正常，松了口气，起身去找绷带和止血养肌的药膏。

　　“没错。对方是个中原人，训练有素，我怀疑来自京都，而且刺客不止一个，目标是我。”

　　“混在士兵里吗？忍着点。”李晏清拿来了药膏准备上药。

　　李清晏痛的嘶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对，我已经安排好了，伪装成了他刺杀未遂被发现，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躲起来服毒自尽自毁面容的样子了。除了随行的沈大夫和宿安基本上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你今天还喝酒？事前不告诉我!”李晏清说着，手里上药的力气开始变大。只听得李清晏开始痛呼“哥！痛！”才开口：“闭嘴！痛也忍着！受伤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李清晏“嗷”一嗓子：“知道了！轻点！我错了……这不是怕回来有人盯着没敢告诉你嘛，你院子里没人，监视你那小哥估计换班去了我才来找你的。”说罢开始盯着床单上的花纹，眼眸低垂，却熠熠发光。“宿安这次回来，是怕那边不安全。现在不知道有几个刺客混在军队里，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所以这次带他回京都，就不带他回去了。”

　　“……宿安愿意吗？”

　　“我跟他说好了。不愿意也得愿意，西北战场上我可能顾不到他，在京都里有你和千诚关照着，总比跟着我好。我让他带着自己的小队来了，将来会跟校林场打声招呼，把他们都塞进去。”

　　“校林场……按照他的情况可以送进去当个校尉，要我帮你打个招呼吗？”李晏清放下手里的药瓶和绷带

　　“我自己来就行，跑一趟的事……我去给你拿匕首。”李清晏的伤口包扎好了，翻身下床系好衣服就往外走。

　　李晏清看着自己妹妹装作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心里泛酸，道：“我给你煎药，记得要喝，每日早中晚三次来我这里换药，不许喝酒！”

　　“知道了！”

　　李清晏摆摆手走了。李晏清回到院子里，继续拿着小扇子煎药，却觉得夜里风突然凉了起来，眼看着药煎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他看着天边挡住月光的乌云，嘴里喃喃道：“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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