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

　　大年三十，外头已星星点点有了些许小雪盖了枝头，今年不知怎的，下雪比往年都要晚了许多。
　　这是贺文一走后的第三个冬天。
　　陆择没有回上海，选择留在了南京，因为；这里有他。
　　他想看看他生活了三年就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雪逐渐下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不少都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没有打伞，任凭雪落在他身上，他抬头望着这片灰蒙蒙的天空，雪从上头落下来，漫天的雪让他有些看花眼。他很想他。他想听听他的声音。
　　陆择看了会儿雪就回了屋，屋里头是穿着红裙子的宋挽清，她端着一碗汤十分乖巧的坐在桌边，汤的热气熏的她脸红红的，一双透彻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他：“表哥，你不过来吃饭吗？”
　　“……”他没说话，坐到了桌边，端起了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了身旁位置的空碗里，盯着那碗出神：“过年了。”
　　宋挽清看着他的举动突然捂脸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像是剜了心中的一块肉似的，那块儿，空空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桌上，眼神直直的发愣，她不明白为什么哭。
　　陆择看了眼她沉默着将筷子放下，将手边的一小碗饺子递给了她：“吃吧。”
　　俩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后，宋挽清急匆匆的跑到了院子的树下那玩去了，陆择去了隔壁屋，那是贺文一的屋子。望着满屋子的旧物，他沉默了许久。
　　他想或许，不去杀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年少时的欢喜到了现在也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怨恨，他恨他，为什么；
　　不肯等等他。
　　他总是这样，明明胆小的要命，却总是为了保护他走在前面。
　　就连这一次，也是走在了他前头。
　　以前的时候他总会回头来看他，催促他快些，这次倒好，无论他怎么求他他都不愿回头了。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放在心上的人，我又怎舍得怪罪呢？
　　文一，等等我；好吗？

　　我这一生没什么可回忆的，有的只有一腔难以诉说的欢喜。
　　我这一生的欢喜是你，愁离也是你。
　　番外二
　　宋挽清是个可怜的，很小的时候，娘亲为了生她的弟弟大出血走了，弟弟也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娘亲走后，爹爹就把底下的大姨太给扶了上来当了主母。最后成了宋挽清是多余的那个了。因为没了娘亲的原因她没少被其他哥哥姐姐排挤。他们打她骂他，说她是没人要的，以后要去当小乞丐的。她不明白他们说的话，只知道好疼，他们拿石头砸她的时候好疼，好疼，但她不敢说，他们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要是敢去爹爹那告状，他们就永远不告诉她她娘亲去了哪。
　　后来，她哥哥告诉她，她娘亲在城门口的破庙里，她信了还很高兴，说找到了娘亲后一定会报答他的。哥哥笑了笑没说话。
　　那天晚上她就带着仅有的那几件衣服跑了出去。
　　她后来还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刮在脸上很疼，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就要见到她的娘亲了。
　　那年她才五岁，什么都不明白，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一个人走了很久，从宋家大宅走到了城外的庙里，她到了那才晓得，那儿根本没有娘亲。
　　哥哥只是拿她开玩笑而已。
　　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只觉得，这路怎么这么长，这么远，到了后来还下起了大雨。
　　她凭着那点记忆走啊走，最后停在了陆家门口，她终于倒下了。她记得，这是娘亲的家。这也是；
　　她的家。
　　第二天发现她的是刚来这的贺文一。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破布裳，看见她倒在那，就急匆匆得把她扶起来，带到了班主面前，他说，这是他捡到的小丫头。
　　她那时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她说，她是来找娘亲的，她哭着抱住贺文一，她说，这是娘亲的家，也是她的家。
　　班主将这事告诉了管家，管家来匆匆一看才发现，这是他们家的表小姐。急忙将她抱了回去。
　　临走之时，她死死地咬住贺文一的手背，硬生生的给咬出了血，这咬的以后怕是要留疤了。
　　贺文一也傻了眼，直愣愣的看着她离开，他只记得，她一双载满泪的眼睛。她说：谢谢你。
　　她被带到陆老爷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病的不成样子晕乎乎的，脸上也被树叶刮出了血痕。陆老爷看的直心疼，也不顾她身上的泥，直接搂进了怀里，找了上海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病。
　　宋挽清的娘是陆老爷唯一的妹妹，当年妹妹还未出阁前，他可是对她心疼得紧，他后悔当年让妹妹嫁到宋家去，他没想到自己放在心里小心翼翼护着的妹妹去到那会受到这样的罪，最后都死在了那儿，当年得到妹妹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恨不得拿枪杀上那家人那去，他想着，把妹妹的孩子接回来养，可惜宋家那头不放人，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照顾好她，谁曾想，如今见到居然会是这样。当他听到大夫说她这次得病落下的后遗症，很有可能会得癔病，而且这孩子身上有很多伤痕时，他心被猛搓了一下，孩子还这么小，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后来，宋挽清因为发烧烧坏了脑子，被留在了陆府，陆老爷不让别的孩子接触她，，宋家那边见面上也挂不住也没再将孩子要回去。
　　陆老爷对她比对自己孩子都要好。
　　她是陆讲衣唯一留下的，是离世前唯一的牵挂。陆老爷子发誓，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外甥女。
　　尽管，她是个傻子。
　　她这一辈子能记住的东西不多，而贺文一是她记住的少数东西中重要的一部分。
　　后来，她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表哥和他在一起了，她那时候，觉着心里酸酸的，却又觉得这俩人很般配，她病好后就被陆老爷亲自带在身边，有一次她从舅舅的口中听到贺文一的名字，听起来语气不太好，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忽然她听到了舅舅再说死字的时候，她突然就慌了，她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娘亲走了之后，经常有人跟她说这个字，久而久之她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她不想让他死，她跪了下来，陆老爷疑惑，她说，不能死，不能让他死。
　　那次之后舅舅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叹了口气说了声，也好。
　　再之后，她被人带去了一个地方，那里面有一个老婆婆，老婆婆手上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她笑问她喜欢吗，她说，这衣服真好看。她很喜欢。
　　她终于见到他了，他跪在地上，她笑着看他，他变了好多，上次见他还是好久好久以前，他那时候还是这么小，她眼神总往他手背撇，她记得那有她留下的记号。
　　贺文一被她看的发慌，她却丝毫不觉，到后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经忘了她了。她沉默了。
　　舅舅走了，只剩下他和她了，她看着他趔趄起身，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她想上前扶住他，却又不敢，只是悄悄跟在他身后，她想和他说说话，她好害怕，他会讨厌她。
　　直到她看到他直挺挺的倒下去的时候她瞬间慌了神，什么都不顾的冲上前慌乱的抱着他：“你醒醒！来人啊！”
　　后来，她穿上了红色的裙子，见到他也穿着红色的衣服，家里来了很多人，她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一大早就被人叫醒打扮了起来，还给她盖上了红盖头，她认得头上的红布，这个娘亲也有。那日她在盖头底下，听着外头的嘈杂，听到了表哥说话的声音，她看到了，表哥按着贺文一的头，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疼的厉害。忽的哭了，躲在盖头底下，泪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没人发现，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表哥和他身上，她哭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心里很疼，比当年那些砸在身上的石头都要疼上几倍，她突然很想娘亲，她好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明白表哥为什么要生气。
　　当剑掀开她的盖头时她才看见了外头的情形，表哥一脸凶狠的指着自己，她突然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是以舅舅生气这场闹剧才收了尾，舅舅一脸歉意的看着她，她没说话只是乖巧的摇头，那天晚上，他还是来了，他说他对不起表哥，更对不起她。她也只是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会才说，我带你走，我们去南京。好不好？
　　她答应了。
　　舅舅给他们准备了火车票，俩人匆匆收拾了下当晚就踏上了去往南京的路。
　　刚到南京时人生地不熟俩人没少吃苦，每隔一段时间舅舅就会往这边打钱，他们俩一分都没用。一直存在那。
　　她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之前那场仪式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知晓了，她是他的妻子了，她拼了命的去保护他，戏台子里有人欺负他，她就把他护在身后，像是护崽的母鸡。他每次都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后来，苦尽甘来了。贺文一唱火了，一直在他身边的她的身份倒成了个迷，同戏台子的人为了顾及脸面对外说，这是国外回来的女作家。
　　大家也信了这样的说法。从始至终宋挽清都没出面说过一句话。
　　她喜欢贺文一，这是她这二十几年第一次如此确定一件事，这样的感情好像是从很久以前就在了的，她始终不肯去发现，只是一味躲避。
　　贺文一走了。
　　她没哭。
　　表哥也来找她了，他说贺文一拖他照顾好她，她没说话，头低着看着地面。
　　她有一个秘密，她把和他有关的东西的用铁盒子锁起来了，埋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每天都要去树那里看看，生怕被别人拿了去，这是他和她在一起过唯一的证明了。
　　她明白，他从未喜欢过自己。
　　但是。
　　她心甘情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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