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阔

　　虽然去往面圣之路颇费周折，但实际面圣过程也无非走个流程，封赏如何在入京前便早有定论。皇帝虽气势巍巍赫赫，但待人接物却颇为平和，在铭漠对物化宗所奉之道略作陈述后，便颁下旨意，擢铭漠白身晋大学士，封琅琊候，册物化宗为官学，使之所教学子得授品轶，赏在京立馆之权。封赏完毕，皇帝还饶有兴致地与铭漠聊起宫中近日为其名声所动，诸般议论之事。当然，固然皇帝谈兴正浓，对上铭漠的寡言罕语，知天性如此，也莫可奈何，涛涛一席话语只换来寥寥回应，不免败兴，当下也只得无奈将之挥退。

　　见铭漠远去，皇帝坐在亭中不由叹息：“怎奈何其人已是貌如谪仙，性子却也肖似谪仙，不喜与凡俗多言。”

　　一旁内侍上前报上铭漠路遇八皇子之事，解释道：“想来以铭学士之性，未必在意平日与人来往如何，只看中所奉之道，虽有世家身世，却类宗门行/事。”

　　“铭卿能自立一宗，才华可见一斑，有如此脾性也是难免。”皇帝先是释然，转头又不免笑骂起八皇子来，“旁人都知道分寸，就他一个纠缠不休，昔日在自家顽皮也不值多言，如今竟犯到外臣身上，真是讨打。”

　　正说到八皇子，便见夏瑜笑嘻嘻从旁边花丛后转出，行礼作揖道：“父皇万福。”

　　“过来，”皇帝不由招他上前，似笑非笑道，“你往日独爱自个儿玩耍，今日怎么知道去攀缠他人？莫非也到了爱俏的年纪？”

　　“世人皆爱俏，又何妨多儿臣一个？”夏瑜理直气壮地回道。

　　“那你还招惹人家，故意看轻其宗门。”

　　“儿臣之前只灌了两耳朵传言，听他相貌如何如何，对于细节，确实不知。”夏瑜努力正色道，“如今经铭宗主一番讲解，方有几分了解，对于物化宗之道的景仰，深铭五内。”

　　皇帝观他神色，不由纳罕：“你个皮猴如今怎么学起了大人说话？”

　　夏瑜支支吾吾许久，方才一气说道：“儿臣愿出铭宗主门下，望父皇允准。”

　　“这……”皇帝一时失语，而后惊讶道，“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若真是向往此学，招铭卿入宫讲道便是，他难道还会藏私不成？”

　　夏瑜只不住摇头，坚持道：“愿父皇允准。”

　　皇帝神色纠结，上下打量他，又不免狐疑道：“莫不是你真个儿看上人家姿容，才来朕跟前胡搅蛮缠？”

　　夏瑜双颊微红，却坚定摇头道：“并非如此。”

　　“皇室自古未有入宗门之人，此举干系重大……先退下吧，朕再做考虑。”皇帝沉吟一阵，皱眉道。

　　“儿臣告退。”夏瑜抿了抿唇，低头一礼，转身离开。

　　——————我是这次某人坐普通马车回到驿站的分界线——————

　　铭漠终于从一群狂热粉丝的包围中冲回驿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好饿。

　　幸好饭菜已经备好了，铭漠于是直接开吃了。

　　在他指使贴身侍童莫秋不住挥筷夹菜时，一旁默默站立良久的老管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老奴之前不在驿馆，郎君便是这般去面圣的？莫秋没将老奴准备的合乎礼制的衣饰奉上？”

　　“不想穿，麻烦。”铭漠随口回道。

　　那些衣饰虽然是高定，但穿起来比较繁琐，铭漠就懒得换了，直接穿着常穿的白衣去了，浑身上下的配饰就一块一直带着的玉佩——反正衣服也不用他自己洗，当然是想穿白衣就穿白衣了。

　　本来世家宗门对于衣着的要求就不同，世家衣着配饰都讲求合乎礼制，要是想这么打扮一定会被打回去重来，但宗门就没那么多幺蛾子，爱怎么穿怎么穿，别太辣眼睛就好，宗门中人也多半懒得在衣着上浪费脑细胞。铭漠对自己打扮的要求一直是没有要求，但老管事是随金七娘从金氏出来的老人，总是纠结些有的没的，铭漠也不管他，反正不想穿就不穿。

　　老管事依然是一脸纠结，已经在脑补铭家风评如何如何这种没影的事了，毕竟他没跟着去面圣，否则就会发现，大家都在看脸，并没有人对铭漠穿啥发表意见。哦，不对，还是有意见的——一身白衣，好看。

　　按照礼制，尚未在京立馆的宗门面圣之前只能住在驿馆，面完圣以后就可以搬出去了。所以老管事昨日进京后到驿馆安排好一应事物后，便出门到铭家之前派人来京城买下的宅院进行最后的整理去了，没能亲眼盯着铭漠换上他准备的衣服——虽然就算他在，铭漠多半也不会换——此时念叨了一番后，又询问起面试，不是，面圣的结果。

　　铭漠就把旨意大概说了下，至于之后皇帝试图和他聊天失败的事情根本没提——那也算事？自从他觉醒为灵童以后，多的是人想和他聊天，要是他每个都回，还不早就累死了。

　　老管家听完后点了点头。大学士就是各宗宗主都有的虚衔，物化宗的分配待遇也是旧制，只有琅琊侯的爵位比较出人意表，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家郎君毕竟在八岁就能成功通过心灵诘问，这是何等高难度的操作，不然也不会几百年才出一个灵童了，物以稀为贵嘛。

　　——————我是觉得有必要介绍设定的分割线——————

　　大夏是有着几千年诈尸传统的地方，所经历的灵异项目种类丰富，绝不止一种。这里的人身死之后，依然还有后续——蜕变。

　　当然绝大部分平庸者会蜕变为魂——一种只能在后人每年供一炷香的时候刷存在感的玩意儿。小部分比较特殊的拥有足够天赋与足够名声的则会在死后蜕变时面临一道哲学的单项选择题——我最重视的是什么？这种思考的答案会在两种选择中纠结——一种是人伦，一种是天理。他们有七天的时间慢慢思考这个问题。从两者中成功选择任意一种的会蜕变为灵，可以将力量给予供奉他的人；无法完成选择的人会蜕变为邪，将会导致任何与其接触的人产生痛苦与疯狂。几千年来，只有寥寥几人成功避开了这道单项选择题，他们有的直接全选了——然后蜕变为神圣的圣灵，有的直接撕了答案，哪项都不选——然后蜕变为恐怖的邪魔。这种选择只有死后的一次机会，因此蜕变结果基本不会再有变化。

　　在此期间，他们犹如薛定谔的猫，陷入一种既是灵又是邪的境地，无法被给与任何定义，在第七日完成选择后，除了魂以外，都会陷入漫长的沉睡以此彻底完成蜕变。因此一个人死去七天之后，人们会举行一种名为“七日魂祭”的仪式，来查询答题结果，不对，蜕变方向。如果是灵，就会把他供奉起来，如果是邪，就会从此封印他的姓名。

　　当然，绝大分人都梦想着死后成为灵，因此他们既然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的天赋，就只能狂热地追求更大的名声，这也是民间几千年来围观名士的风气的由来。当然，即便如此，谁也不能在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就断定他死后是否能蜕变为灵——除非他是灵童。

　　既然天赋与名声是死后考试资格发放的标准，就总有一些人的天赋高到即便没有名声也可以入场，而如果他们死时年纪在十五岁及以下，又在这场特别考试中成功做出选择，就可以拥有一次上天赐予的死而复生的机会，来积累之前因过于年幼没有机会获得的名声，并在第二次死亡时拥有保底答案——这种人，便是灵童。

　　因此，灵童又被称为活着的灵，天命之灵，是世家宗门所追捧的良才美质。尤其是这世间上一位存在的灵童给予了世人更大的震撼——她成功在第二次死去时做出了全选，蜕变为圣灵。那便是夏圣祖，几千年来的第二位圣灵。

　　当然，铭漠的情况不是这其中任何一种，他是自动晋级的——第一次死后穿越到异世界时便成为了活着的魂，低配版的灵童，第二次在穿越便升级成了活着的灵，真正的灵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经历过别的灵所说的那种“心灵诘问”、“哲学沉思”、“艰难选择”，总是眼睛一闭一睁就升级了。而且前世低配版灵童时摸索出的熟练度还在，升级成真·灵童以后使用灵术完全不用经历其它灵童会有的迷茫期，直接就上手了。

　　难度？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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