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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享受,反正我是没有。
他起身坐在床边,全身赤裸,背对着我抽烟。烟丝熏了一房子,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平时他抽烟的时候都会看会儿手机或者平板,但今天什么也没看,而且抽得比平时更用力。男人都喜欢抽事后烟吗?我得不到结论,我只有过他一个男人。
他结实的背脊随着他手臂的动作轻微涌动,我默默把头埋进被子捂住口鼻。那些烟呛得我都快吐了,我顶讨厌他在房间里抽烟,但我从来不敢表达。
很快,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并把这根烟掐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他突然转过来,俯身把揪起我的被子,胡乱地吻我一通,那烟味顺着他的舌头直接冲进我的口腔里。
“宝贝。”
我不明白驯养一只无需征服的狗的乐趣何在,原因可能在于我没有养过狗。
坏习惯。
仿佛他还趴在我的身上,但分明他已经在淋浴了。水声,又是水声,这是我对他又一浓重的印象。
我深呼吸,像储足了能量,从床上撑起来,顺手抄起床头的烟灰缸往厨房走。
一屋子的烟味。
以前还住在家里的时候,我妈妈忙于生计和照顾家里的孩子,我爸爸经常在家里一边抽烟一边接追债电话。那时总有晾不完的衣服、搞不完的清洁、和洗不完的碗筷等待我。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不敢发出一些诸如碗筷碰撞的声音,因为如果发出响声,爸爸就会认为这是我不情愿工作的表现,然后他就会叼着一根烟,拽着我的肩膀把我从厨房里拖出来,摔在走廊的肉色瓷砖地上,然后用细小却滚烫的烟头,一次接一次地用力摁在我的大腿上。
原来地上的瓷砖不是光面的。
我尖叫吗?或流泪吗?或在地上颠倒颤抖,像疯狗一样逃窜吗?
这些烟头在我的记忆里烫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疤痕,烫在我那颗如死灰般的心尖儿上,好检查我这颗心到底还跳不跳动,还流不流血,好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个死人了。
我必须是一个哑巴,划破我的伤疤任由鲜血静静地流淌。我们用易碎的玻璃承载烟灰,用轻浮的爱恨承载生命。那些伤口没有愈合的日子,要么多加注意,要么视若无物。我想我忘了。我更愿意选择后者,有时我会想,事情在我的脑海里忘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它没发生过?或着凭空消失了?
我选择承受,是因为我相信这些“难”就在那里,现在不受,以后也要受,以后不受,以后的以后也要受。在学校里老师总说,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人生就是一列火车,在其既定的轨道上按照各自的速度推移,有些人的轨道上繁花一路,而有些人的轨道却洒满了图钉,它不期而遇,又措手不及,虽然不影响火车的运行,却一点一点地磨损了车轮,为人诟病,只好一瘸一拐地报废了。
我定下心神,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强大的水压像瀑布一样冲击在玻璃烟灰缸的内壁上,煞是好看,刚好霍倾从盥洗室里出来。他下身裹着浴巾,头发还滴着水,看他这副样子我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一个没注意,那些水流就顺着烟灰缸转动的走向,反射到我身上,溅了我一身水花,溅得我躲避不及。
他眼下一沉,我忙收住了。
“我的衣服呢?”他问
“我……上次你走的时候我还给曾助理了……”
“还给曾助理?这衣服谁的,曾助理的吗?那我穿什么?”
“……”
“住我的房子,花我的钱,做我的人,却连我的衣服也扔了。李繁虞,这房子什么时候写上你的名字?”
我一下给他说懵了。“只是收起来了,我这就去找。”
我试着去原来的衣帽间里找找有没有遗漏的衣服,终于在柜子最底下找到了几件漏网之鱼,都是我收拾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其余的东西我都还回去了,干净得像这里真的没有一个男人居住过,来都没来过。
我想起了那没有他的半年。那半年里我匆忙毕业,找一份打杂的实习,忙于办公室里里的琐事。没了他我一下子没有了大额的收入,一直吃老本,周一到周六加班,周日死在家里的床上。妈妈偶尔会给我电话,说家里煲了汤要我回去喝。生活很琐碎,却像梦一样自由。
我这才能确定,那不是做梦,那样平静的日子,确实有过半年。
我曾有过机会脱身,我真的有,但我弄丢了。我太天真了,一位从那一刻起就是全身而退。
“衣服到底扔没扔?”听见他的声音,我立即回过神来,把刚刚找到的几件衣服抽出来,献给到他面前任君挑选。
“没扔没扔,嘿嘿。”
他盯着我的脸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嫌弃地接过去套上,然后拉着我进房间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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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本来不想请假的,可是霍倾竟然趁我不注意摁掉了我的闹钟,再醒来时早就迟到了,只好赶快打电话给人事部请病假。
消息列表偶尔弹出几条邮件,是些无关紧要的文书。自家老板亲自给我放的假,我干嘛还傻兮兮地“带病工作”?干脆关闭手机铃声,蒙头大睡。
隔天我终于精力充沛,带着前所未有地干劲出现在办公室,丽姐见到我也夸我休息一天精神了,然后笑眯眯地交给我一沓资料,我一看,正是下午霍倾开会的文件,于是拿到他办公室里先让他过目。我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往他办公室走。
我还未走近,站在门口的曾助理率先见到我,急匆匆地往我这边走来。她皱着眉对我说:“李小姐,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暂时先回去吧,待会儿我再联系你。”
我纳闷,抬了抬我手里的文件,对她说:“只是一些文件要霍总过目。”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轻轻打开,一个深灰色的高大身影从办公室里风度翩翩地走出来,正是霍倾,手边却挽着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挑,身穿一条浅灰色的绸缎包臀裙,勾勒出她的腰线,外罩一件白色的开衫,一只手握着白色手拿包,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霍倾的手臂上,纤纤细指上的钻石不经意地细细闪耀,旁人看到更像她依靠在霍倾身旁,尽显知性优雅。
搁古时候,霍倾不是皇帝也是个大财主,在他的帝国里雄姿英发,挥斥方遒,受众星捧月,呼风唤雨。或者一声令下,把他的各个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喊出来一排站好,任君挑选,这样比较符合他衣冠禽兽的人设。他的正宫,不是心狠手辣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每日和众多小三们争奇斗艳,斗智斗勇,尔虞我诈,今天下毒明天堕胎,他在一旁看热闹好不痛快。
我在网上见过她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后来又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杨舒桐,是个家里很有钱的独生女,很有才气也很漂亮。杨霍两家的联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对他们两个的企业和家庭都是绝好的事情。
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和杨舒桐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我和曾助理都一时愣在了原地,齐刷刷看向他们。霍倾率先看见了我,面上的温和没变,眼底一瞬间的恨戾却直冲着我的方向来。杨舒桐微微侧头,顺着霍倾的目光看向我们。
他们像一对远远地站在教堂祭台上等待祝福的男女,在我眼前如此的刺眼。他们这样般配,而我呢?我是什么呢?这一刻霍倾却只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
我只能极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强迫自己扯出笑容,把手里的几个文件夹塞到曾助理怀里,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我已颤抖着哑了嗓音,什么也说不出了。
曾助理见状,马上说:“你先回去,文件我来处理。”
我灰心丧气地点点头,快步走到电梯里,看着区区十步之隔的他们,霍倾正微微侧头,仔细地听杨舒桐在他耳边讲话,他可从未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我啊!他们恩爱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慢慢阖上地电梯门外,我一下无力地跌坐在电梯里,如逃过一劫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杨舒桐有发现我的不妥吗?她会察觉到什么吗?我扶着电梯墙壁,冰冷的温度瞬间从那些钢材席卷我全身,冷得我不由得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这时我终于明白,他究竟在乎的是什么呢?原来答案显而易见了!他那晚无由来的脾气,原来都是因为杨舒桐。我太不小心,走进了不该去的禁地。他分明是要结婚了!他这样做有什么错?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我有什么资格去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
是了,我是个第三者。我不想再过穷日子了,我出卖自己,换取钱财。我不过是想在霍倾身上捞点钱,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是啊,对啊,李繁虞,你在伤心什么呢?
可不知怎的,心里却陡然一坠,眼泪来得无名无份,却如海浪一般卷进了我的心。
我感到这些忧虑像一个又一个的烟头疯狂烫在我的胸口,灼烧我的心肺,使我的呼吸越来越短促。
我于心有愧吗?
我觉得不是。之于他而言我是玻璃水缸里的金鱼,当我张大嘴巴,兴高采烈地等着他那只悬空的手,期盼他投下一星半点鱼料,然而他放手的下一刻,我的头顶却只迎来一朵运动员跳水般的水花。我惊慌失措,匆忙逃离。才知道他手里拿的不是鱼料,是一颗小石子。
他喜欢的是看我手足无措、愤怒却忍气吞声的丑样,是喜欢把控在手里的滋味,是喜欢无伤大雅的逗弄,对我,他从来都是看不起的。
不是这样的。这不叫好玩,不叫有趣,这叫凌辱。
我更像那团皱巴巴的衣服,冰冷地烂死在垃圾桶。
我愿意捧着我的筹码,心甘情愿地倒在他的身下,拿这份耻辱换他手里的,我想要的东西。原来这就是我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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