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拾荒岁月
1956年,父亲从部队下来已经有几年了。古人云“三十而立”,父亲却在近知天命之年才娶了母亲。
像他这样年纪还孑然一身的同志,组织理所当然会给他安排,但父亲却推掉了,理由是已有婚约。
家里原是镇上的大户,父亲从北京读书回来就倾尽家财接济四里八乡的百姓,姜镇地处僻远,百姓谈不上富裕但却自给自足怡然自得,他就把家里的财物悉数带上交给了组织。
后来事变,为了保家卫国他参加了战斗,几千个日夜浴血奋战,十多年枪林弹雨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最后胜利了。
当初镇上和父亲一起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他自己和东边李家的儿子。
他们衣锦还乡,全镇人到村口欢迎,李叔叔回来时带着个女人,女人挽着他手臂,戴着蕾丝边小帽,一双纯白手套套在手上,穿着小洋裙,金发碧眼,顿时吸引了全镇人的目光。父亲淡然下车,身后跟着两个警卫员,绕过人群径直向家走去。
父亲退休了,临近五十,娶了姑姑带来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年后母亲生下我,取名宏。
刚回乡那几年父亲在镇上当了教师,义授国语、算术、外语,有时一些孩子闹腾着要他讲些抗日时候的故事,他也讲些。打仗时落下不少病根,后来旧伤复发,父亲退掉了学堂的工作,安心在家颐养天年。
那天,正是他的六十大寿,我正九岁,家里来了个穿紫衣的女人。
她坐在上桌,长发散着,一条丝带束起鬓边两缕青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屋内红灯笼映衬着才显出些许活气。
我坐得离她有些远,盯着母亲端上的菜,眼睛却时不时的向她那处瞟,她稍微一个动作就让我像惊弓之鸟一般,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我想那就是父母口中所说的姑姑吧!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饭间她没吃多少,夹了菜也只是放到碗里,沾沾筷子意思一下。
以往吃饭都是有说有笑,今日吃得却甚是凝重,或者说怪异。姑姑和父亲是平辈,但却是姑姑动筷了她们才让开饭,席间静到耳边只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
寿宴结束后她也没多待,父亲母亲送她出门,在门外聊了一会就分别了。当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坐在门槛上正呆呆望着,她却去而复返,看见她心里莫名的一股凉意,立马起身回到屋内告诉他们她又来了。我躲在门后听见他们的对话,好像是说她怕有事,就耽搁了下来,上了二楼进了那间常年锁着的屋。
约莫着过了两三天,一天中午,汽笛声打破了镇子原有的平静。
城里来了一些身着绿军装、胳膊上缚着红条的青年人,有些还戴着眼镜,但是表情都是那么激动和令人恐惧。母亲关上门,紧紧抱住我,我听到了母亲急剧的心跳,她时不时看向大门,眼神流露出担忧。
父亲被他们带走了。
那些青年人一进村就气势汹汹的闯到家里,手里拿着小本,直念叨什么□□,什么封建迷信,一同被带走的还有李叔叔和他的外国妻子,说是要开大会,举行游街。父亲被带走后母亲着急忙慌的上了二楼,使劲儿的敲打那扇门,上面的锁当当作响,敲了半天,好像放弃了,下了楼,紧紧抱住我在堂屋等着,不知道是等父亲还是在等那个女人。
再后来,李叔叔夫妻二人平安回了家,父亲却伤得直不起腰,那些人殴打李叔叔和她妻子并要她滚回家去,父亲挡在面前死死护着,因此伤得不轻,本来年事已高,还遭此大难,半月而已,父亲病卒,母亲成了镇上最年轻的寡妇。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在全国各地掀起运动,还好,姜镇受到较小的伤害。他们说,姜镇有神人庇佑才能在乱世时代还能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风调雨顺。也许,当初那些人就是冲着这些传言才来的。
那是我读书归来的时候,在田地里同母亲耕作,路边一位赶牛人和母亲说起十多里外的山上有一座庙,破旧了些但却总有人拜祭,叫母亲也去拜拜给我积福,母亲含笑回答:“烧香拜佛都是想求神仙保佑,神仙哪能护得了一辈子啊,自己安分守己就好!”赶牛人笑母亲愚笨固执,直说那庙里的神仙灵得很,我停下手里的活计反驳道:“要是真有神仙保佑,那你怎么不去卖了这牛天天烧香拜佛就好了嘛。”
他被驳得说不出话来,只说年青人莽撞小心冲撞了神人遭到祸害就走了。最后一句说到我心尖,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深思,冲撞神人遭到祸害!
——————
——————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