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那年

　　玛格丽特
　　材料：龙舌兰、君度、柠檬汁、糖浆、细盐
　　层次丰富，入口的咸，继而是柠檬的酸，然后是龙舌兰的辛辣，最后回甘。

　　许是酒精的缘故，温霜近来睡眠很好，常常醒来已是傍晚。今天特殊，她摸起床边的手机，才刚六点。
　　天还没大亮，沿路的早餐店倒是都开了门，不时有人走进去。
　　温霜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拐进了路边最不起眼的一家小店，等了片刻，那人还没出来，便套上衣服下了楼。

　　半坡人手不多，都是附近大学生来兼职，年龄小，大都没经过事儿。
　　所以营业时间贺西城都在，开业三年，他慢慢熬成了夜猫子。凌晨等客人走光，安排员工做好盘点和清扫，他才能有空闲，会出来吃个早餐，然后回去睡觉。

　　附近小店他都熟，和老板寒暄了几句，点了常吃的老三样。
　　油饼、胡辣汤、一屉包子。
　　刚拆了双一次筷子，习惯性地来回摩擦掉毛刺。
　　有人在对面椅子坐下。

　　时间还早，店里人不多，座位很空。
　　温霜没打招呼，径直坐在贺西城对面，也不看他，只盯着墙上的菜单，好半天才对老板说，“跟他来一样的。”
　　说这话时，轻挑下巴指了指贺西城，然后低头玩手机。

　　不一会儿，老板将早餐端过来，带香菜的给贺西城，另外一份给温霜。
　　还笑嘻嘻地跟贺西城说话，“喏，还是你的老口味，多加香菜。”
　　贺西城挑眉轻笑，“谢谢叔。”
　　这期间半个眼神没给温霜，自顾自开始吃饭。

　　他吃饭很快，几下将油饼掰碎泡在胡辣汤里，端起来往嘴里扒拉，然后再夹个包子一起塞嘴里。最多五分钟，他的胡辣汤已经见底，笼屉也空了。
　　温霜才刚吃几口，忍不住出声，“喂。”
　　贺西城放下碗，扯了张纸巾擦嘴，这才抬眼看她，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温霜无视他的臭脸，“你吃那么快，是有急事啊？”
　　贺西城从兜里摸出几张纸币放桌上，喊了一声，“叔，钱搁桌上了，赶紧收好。”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这么直接走了。

　　他个高且挺拔，步子迈得很大，姿态很像路边的女贞树，带点粗砺的硬朗。天这么冷，他头发理的很短，敞着穿件军绿色夹克。
　　似乎是要抽烟，但只是放在鼻子旁边闻了几秒，又揣回了口袋，大步往半坡的方向走。
　　温霜刚仔细打量过他，不算帅，与她接触到的男人相比很粗糙。抬眼看人时额头会起几道纹，人中和下巴都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包括他的声音，也带点沙哑。

　　吃完早饭，温霜回酒店补觉。
　　接到徐译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温霜扯了个慌，“我跟团游西北环线，过年也回不去了。”
　　又随便说了几句，温霜先挂掉电话。

　　许是早餐吃得好，温霜精神不错，去大唐芙蓉园和大雁塔逛了半天。
　　回酒店路上看到了旅行社的广告——西北大环线十日游，张掖七彩丹霞、莫高窟、月牙泉、魔鬼城......

　　温霜心动，跑出来这么久，一直窝在酒店太浪费。
　　进店咨询得知，这个季节不适合西北大环线，推荐她去海南三亚，温霜婉拒。回酒店查了些攻略，冬天走西北大环线巨冷，但是人少，酒店景点等价格都十分优惠，当然风景也单调不少。
　　网上论坛也看到一些搭伴的帖子，温霜还在犹豫，她怕冷，看到人家描述的极冷天气有些发怵，准备花一两天时间好好准备。

　　温霜洗簌完躺下，薄纱窗帘透进些灯光，昏黄暗影洒在床上。她看下时间，已经十点，外面依旧热闹不凡。
　　她忽地起身，往身上套了件黑色大衣，一路小跑到半坡，站在门口又开始犹豫。

　　她承认贺西城气质独特，自己是对他有好感。可贺西城的态度也着实让她有些难堪，转念又想，等离开西安，他们便不会再见，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享受当下才最重要。
　　旋即推门进去，还是靠窗位置，仔细翻开酒水单，然后招侍应生过来，“麻烦帮我来杯甜马天尼，谢谢。”

　　见熟悉面孔走进来，小乐顿觉浑身不自在。
　　毕竟昨晚为了捧自家老板他昧了良心，贬低美女内心很是羞愧。毕恭毕敬地微弯下身子，“小姐，这马天尼对您来说有些烈了，我建议您换一个。”
　　温霜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又翻了几下，抬脸冲他莞尔一笑，“那就还是亚历山大吧。”
　　“好的，您稍候。”

　　贺西城从外面进来，见她坐在窗边，一直盯着乐队。酒杯放在唇边，半晌没动，似乎听得很认真。正好有灯光落下，她眸子格外亮，好似清冷月光下的一汪活泉水，贺西城看得有片刻走神。
　　经营酒吧这些年，他见过很多女人，可爱的，妖艳的，清纯的，个个漂亮，可她总是有些不一样。

　　贺西城推了几场邀酒，外套丢在吧台。先洗手，然后对调酒师说：“给我用下。”
　　从杯架上取下一支玛格丽特杯，倒了一些细盐在瓷碟中。用柠檬在杯口转一圈湿边，随后将杯子倒扣在瓷碟上，均匀蘸取一圈细盐。
　　冰块、龙舌兰、君度、柠檬汁和糖浆依次放进雪克壶，用力摇晃均匀，倒入准备好的玛格丽特杯，杯沿再插上半片柠檬。随后吩咐小乐，“送给窗边的姑娘。”

　　也不用贺西城明说，小乐了然，将这杯玛格丽特端给温霜，只说：“我们老板送的。”
　　温霜抬眼看向调酒台，那人拎着外套往二楼去了。

　　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先是咸，但和后续的味道很融洽。对正要走的小乐说：“请问我可以去楼上吗？”
　　继续补充到，“有点闷，想去露台吹吹风。”

　　小乐有些犹豫，二楼平日里只对VIP开放，但刚贺西城给她送了酒，两人说不定有了进展，那拒绝肯定不合适。
　　思索瞬间，给了肯定回答，“当然可以。”

　　今晚没风，天气不冷。
　　贺西城站在露台边，后背抵在栏杆上，嘴里含了支烟。
　　他只穿了件灰色毛衣，外套就搭在栏杆上。灯光被街边的树枝搅碎，星星点点地撒在他的脚边。

　　温霜走过去，从一旁的桌上捞起支银色金属打火机，轻轻按下，霍地窜出幽蓝色的火苗。她双手微拢着凑到贺西城跟前，将他嘴边的烟点着，然后松掉拇指，金属打火机发出一声清脆的闭合声。
　　贺西城轻吸了一口，将烟夹在指间，这才抬眼瞧她，从鼻腔喷出缕缕烟圈，一个接着一个。隔着烟雾缭绕，他开口，“有事？”嗓音很低，明显心情不好。

　　温霜双手撑住栏杆，身子往外探着看街景。
　　对面街上有几个摆摊的，其中一个摊位前很热闹，围了一圈人，上面贴了四个红字，洋芋擦擦。

　　温霜没有回答他的话，指着那个摊位问：“那个是什么吃的？”
　　贺西城转身去看，淡淡回了句，“没吃过。”

　　明知道他故意敷衍，温霜也不恼，一边手托着脸颊，侧头看向他，露出浅笑，“正好，我也没吃过，那我请你尝一下。”
　　贺西城仍旧冷淡，“不饿。”

　　“老板好不给面子哦，”温霜表现得有些失落。

　　手里的烟燃了大半，他准备摁灭在栏杆上，刚一抬手，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温霜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张嘴含住烟蒂，微凉的唇瓣划过他的指腹，引起一阵麻痒。

　　贺西城抽出手，靠在栏杆上，冷眼瞧着她，有些不耐烦。
　　温霜两指捏着烟，深吸一口，扬手丢在地上，整个人向他贴过去，双臂缠上他的脖颈。
　　他想躲开，已然来不及，女人的唇准确无误地印上他的，先是轻轻碰触，随后拉开一点缝隙，轻吐出薄薄的烟雾，好似网纱一般隔在两人中间。

　　贺西城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很用力，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停顿片刻，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烟草独有的苦涩和辛辣在两人唇间传递，慢慢散开，最后化成丝丝酥麻。

　　中间是这朦胧的夜，藏着一颗激荡的心和一抹不安的灵魂。
　　有脚步声靠近，贺西城推开温霜，看向来露台唯一的通道。有道黑色人影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酒吧制服，一动不动，好像在发愣。

　　贺西城轻咳了一声，那人影才讪讪地走过来，有点不知所措地扯着衬衫衣角，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有几分好笑。
　　贺西城先开口，“谁让她上来的？”

　　小乐一怔，自知理亏，但还是想解释一下，面前这两人刚亲那么激烈，肯定是好上了，贺西城应该不会怪罪自己。
　　刚准备张嘴，就被人截住了，贺西城问他：“她是VIP吗？你凭什么放她上二楼。”

　　“不是，我只是......”
　　贺西城十分不悦，声音里都带着怒意，“酒吧是不是有明确规定，持有VIP卡的顾客才可以上二楼。”

　　他这么说，小乐不服，嗓音提高，“你少来，谁是VIP还不是你说的算，比如我姐，你心情好她就是VIP，你心情差就能把她拒之门外。”
　　贺西城被噎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半坡很随意，他贺西城一个人说得算，说是VIP，其实都是他的发小和朋友，找了这么个地儿一起玩。

　　温霜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VIP卡需要消费还是充值，我现在补上。”
　　贺西城不答，一把扯下搭在栏杆上的外套，朝小乐说，“带她下去。”

　　凌晨，贺西城在二楼洗澡，偏凉的水从头顶浇下，他混沌的脑子终于变得清醒。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懊恼，理她做什么，她爱撩拨就让她去，自己不回应便是了，可冲动总能先于理智。

　　小乐守在卫生间外，好似没事人一般，不停地絮叨，“城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的啊？”
　　只有哗哗的水声，没人回答，他继续自问自答，“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身材一般，不是城哥你喜欢的丰满类型。”
　　他语气里好像还带着点遗憾。

　　贺西城实在烦了，只穿了件短裤就开了门，语气不善，明显是要发火，“你闲的没事干是吧，酒水盘完了吗？该补的货补了没？”
　　小乐为了八卦已然无所畏惧，“你就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的？”

　　“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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