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午夜飞行

　　车窗外的风景正在飞速倒退，八木零本来还好奇地看个不停，结果没多久就晕得趴在了后座上。
　　透过后视镜目睹了一切的欧尔麦特很费劲地忍住笑意，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用平常的语气问她：“这身衣服你还喜欢吗，零？”
　　顶着眩晕感侧躺在后座的八木零晃了晃双腿，黑色的长裙外笼罩着细细的薄纱，给她以美好而梦幻般不真实感，又像是蹭在心上撩拨起了某种未知却愉快的情绪。她权衡了一下目前的感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嗯。”
　　“那待会儿到了雄英，记得要跟‘午夜’道声谢……噢，已经快到了。”随着一个急转弯，车速明显慢了下来。透过窗户，八木零看见了UA标志的巨大建筑，一大群挂着相机的人守在门外，等待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开启。
　　欧尔麦特熟练地避开人群，驶进了内部专用的侧门。
　　此时天不过才蒙蒙亮，学院里却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八木零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会规规矩矩地跟在欧尔麦特身后，但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在那些来来往往布置会场的人群间四下张望。

　　雄英职员会议定在7点整，欧尔麦特带着八木零赶到会议室外的时候正巧6点59分。
　　“抱歉，可能需要你在外面稍微等我一会儿。”欧尔麦特领她到等候椅上坐好，如同一个普通老父亲一样百般叮嘱：“有人向你搭话不可以理他，更不可以离开这个座位超过五米，如果有什么危险就立刻叫我，知道了吗，零？”
　　八木零乖乖地点头：“好。”

　　教职楼靠近教学楼，与刚才忙碌的会场有着不短的距离。不在授业的时间段里，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没有半点声响。欧尔麦特带着一堆文件进入会议室后，周围彻底没了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寂静中，仿佛世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零坐在等候椅上，晃悠着双腿，百般无赖地从1开始数起了数。
　　数到1000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还是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她终于按捺不住无趣的时光，起身到周围转了一圈。
　　考虑着欧尔麦特定下的五米限制，她也不敢走得太远，四下绕了会儿才驻足在长椅旁的玻璃墙前。墙外有一座大型场馆，趁着逐渐明亮的光线，零模模糊糊地看见上面写着“一年级会场”的字样。
　　或许时间实在太早，除了刚才忙碌于会场布置的工作人员，教职楼周围偌大的建筑群里，只有远处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等那身影稍微近些，零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蓝色体操服的少年。他一圈又一圈地跑过“一年级会场”，绿色的发丝沾染着晶莹的汗珠，迎着温柔的朝阳发出美丽而炫目的光辉。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会议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有人唤起了她的名字：“零？让你久等了，跟我进来吧。”
　　远处的少年跑到最远端，消失在会场的背面。
　　零这才回过头，冲着黑发的男人应了声好。

　　对香山睡来说，在第一次接触到欧尔麦特本人的时候，她曾认定了这是个私底下古板无趣到令人发慌的男人——当然，这也只是从两性的角度做出的，不包含任何贬义的评价。但两天前，当他挂着满满一脸的无奈和局促，跑来求她帮忙挑几套适合十几岁女孩穿的私服时，她还是一边大笑着，一边忍不住想要收回前言。
　　毕竟当这个男人的脸上出现可以说是“为难”的表情时，那画面真是有趣极了。
　　所以当根津校长提出让相泽作为准班主任，代替欧尔麦特去领那个女孩儿进会议室的时候，香山的内心还是有点儿遗憾的，能让“那个男人”以那种表情来拜托她的对象，她也迫切地想要见识一下。

　　女孩跟在相泽消太的身后走进了会议室，在座教职人员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午夜很激动地一拍桌子：“我挑的衣服简直太适合了嘛！”
　　却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一声，女孩如惊弓之鸟般，一溜烟地冲向了欧尔麦特，在他的座椅后面缩成了一团。
　　“啊——抱歉抱歉。”女孩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深深触动着“午夜”内心那块几不可见的柔和领域。香山急忙道了歉，换上柔和的语调解释道：“我是想感叹，我选的这身衣服真的很适合你。”
　　是的了，香山睡在初见时便对这个小姑娘持有高到过分的好感。
　　禁闭于不见天日的暗牢，女孩的皮肤透着病态般的白，却又如雪般纯净、如月般皎洁。她不多话，透过那垂过眼帘的，长及腰间的黑色长发，湿润的眼眸里尽是幼小生物一样的怯弱与恐惧。
　　如果真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成年女性对于孱弱的小姑娘理所应当的“母性情结”吧。

　　八木零当然不知道“午夜”对她的好感，下意识地便以为自己惹她生了气。
　　就好像曾经那位所谓的“母亲”，记忆里她总是喜怒无常，将被现实压迫的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在幼小的女儿身上，不时的打骂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所以她的性格里总是带着怯弱与下意识的讨好，比起自己的委屈，更不愿给任何人带来不快。
　　——或许很快，那份不快便会化作疾风暴雨般的打骂降临在自己身上。

　　“好了午夜，别吓着她了。”八木零循着声音望去，一只憨态可掬的白色仓鼠映入眼帘。要不是它正西装革履地坐在首席，她一定不会相信这段安慰般的话语正是来自于此：“可能让你感到害怕了，非常抱歉。我是校长根津，希望这场会见能更愉快地进行下去，良好的印象有助于建立彼此间良好的关系，毕竟很快你也会成为我可爱的学生之一。”
　　欧尔麦特起身将她扶起，耐心而温柔地说明道：“零，你听我说，‘美丽之物’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基准，是要靠自己去寻找，去发现的。但同时零也需要成长，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地开拓眼界，在仔细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真正想要的——这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是吗？”
　　在逐字逐句地理解与消化中，她沉默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质疑与顾虑，午夜起身走到零的身旁，弯下腰，以温柔而鼓励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如同黑曜石般的双眸：“刚才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欧尔麦特说你很喜欢这身衣服，我是真的很高兴。”
　　“在听欧尔麦特提起的时候，大家都很关心你。作为‘教师’也好，作为‘长辈’也好……在这段也许会很艰难的起跑线上，不止是欧尔麦特，在座的所有人都会一起引导你，陪伴你，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八木零这才明白了内心深处那莫名违和感的根源。
　　如果可以形容的话，她觉得自己是块孤独的拼图。5年前，命运正式脱轨的那天，她被强行带离了拼凑完好的“家庭蓝图”，独自坠入深渊。在那之后的无数个难捱的夜晚，她自深渊的底层仰望漆黑一片的夜空，看不到希望的光辉，更从不期待还能找到下一块能融入她的，名为“容身之所”的地方。
　　但是那一天有人这么说了：
　　“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就好像一点一点地磨去她锐利的棱角，显露出拼图原来的轮廓，再恰好地拼合了。
　　亦如同万籁俱寂的暗渊深处，骤然照进了一道光般。
　　她被人推动着，迈开了第一步。
　　——为了更接近那道光而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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