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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查
“师兄,今夜探囚鸟楼吗?”花枯仿佛一滩鼠皮一般瘫在椅子上,只剩了个圆滚滚的肚子。
鸦逝一直吊在嗓子口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又能拾起平日里大师兄的模样了:“如今飞鱼令那边已经打草惊蛇,囚鸟楼想必会严加看守,我们今夜去探,怕是没有结果。”
“小二为什么偏要去盗宫里的宝物呢?”花枯眯着眼,放松地问,酒楼厢房在来时便被仔细排查了一番。
“大概是师父交与的任务吧!还有……喊什么小二,他可是你二师兄!”
“也就是比我年长一岁……”花枯瘪嘴,“青羽师伯为何要下这样的任务?”
他两人也想不通,鸦逝心中虽有些猜测,但终归只是猜测,不好说出来给两位师妹听。
“今晚要去囚鸟楼!”话不多的小师妹突然道。
“直觉?”鸦逝眉心一跳。
“直觉!”
说实话,直觉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但他们有一个无比相信直觉的小师妹,和一个武力至上、不爱动脑的三师姐,所以当晚,三人还是摸到了囚鸟楼附近。
没办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
青鸦派和飞鱼令的恩怨由来已久,上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师父师叔,下主要是他们爱搞事情的二师兄——上一次是截了一批南海进贡的珍珠,上上一次是盗了武阳侯的虎符,这一次就更大胆了,直接盗走了当今皇上的玉玺。飞鱼令作为当朝天子的利器,不找他们青鸦派的麻烦才怪。
当然,花枯也就只敢私下里在心里吐个槽,让她当面反驳娘亲和师叔的命令她是万万不敢的。
也不知道小二现在怎么样了,她想。
此刻的囚鸟楼西楼,地下。
潮湿阴森的水牢里挂满了刑具,带倒钩的铁索穿过犯人的肩胛骨钉在了墙上,和着垂下的镣铐将人吊了起来,透着血腥气的绿毛水漫过人的胸口,泡得伤口胀白。被吊起来的犯人耷拉着头,一动不动,牢里没有一丝光。
上方的铁板蓦然被人打了开。
火光穿过人脸落到了水面上,惹得人眉心一颤。
“阿端,你说你的好同门们今晚会不会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查探到他们的消息呢!”上方那人问。
牢中之人仿若未闻,一声不答。
那长着一张极俊美、又极邪气脸庞的人也不恼,心情极好地道:“我可为他们的到来准备了一场盛大的仪式!”他生得好看,偏嗓子喑哑,似破了膛的风箱。
“你无权抓他们。”鸦杀咳嗽一声,吐掉嘴里带血的唾沫。
“为何无权?崇颜五年,你的师兄鸦逝屠戮京城云欢馆、云翠楼,至今在逃;崇颜八年,你的小师妹花零梦中致使云翠楼之人互相残杀,死伤过半,事后不见踪迹。”凌忆容顿了一下,“至于你那三师妹,我不必不多说,总之,这些罪名可是够他们人头落地好几回了!”
“怎么样,东西你是交还是不交?”
“你凭何证明,证据呢?”在经受了三天的酷刑折磨后,鸦杀居然有些想笑。
果然,不论在哪里,他的枯儿师妹都不是好拿捏的那个。
“我亲眼所见,如何?更何况,没有证据便制造证据,不然,就是以擅闯刑讯重地将他们处死也是可以的。”凌忆容面带微笑。
“你抓不住他们。”鸦杀笃定。
“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凌忆容懒得和他再扯嘴皮子,平白惹人生气,“来人,好好招呼一下我们这位天下第一大盗!”
此时,花枯几人已经摸到了囚鸟楼北墙外,蹲守在楼外的高树上。
“今夜我们主要是探清小二被关押的位置,一旦途中被人发现,不可恋战,速速撤退!”鸦逝叮嘱两位师妹,“大约子时一刻,这些守卫会进行更换,那时我们再行潜入,零儿去西楼,枯儿你去北楼,我负责东楼和南楼……”
“还是我去吧,师兄你去北楼!”花枯插了一句。
鸦逝权衡一番,点了点头:“那你万事小心。无论找到人与否,一个时辰后必须撤退,届时城西老茶馆会合,鹧鸪为号。”
“好。”几人商量妥定,静静等到月上中天。
月影西斜,一列侍卫往此处行来。
“来了!”鸦逝无声道,几人跃下树梢,贴上墙根。
“可有异动?”侍卫总管问。
墙外三人摸到高树浓荫遮蔽处,猫儿一般往上爬,没有露头。
头顶一阵微风拂过,树影摇晃,几人屏住了呼吸。
许是哪个粗心的家伙没有拿稳交接的令牌,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有人训斥:“谨慎些!”又回:“并无异动。”
几道黑影从墙头翻过。
“月黑风高,正是多事之时,夜枭大人连夜审讯新犯,辛苦各位了!”总管模样的人看着他们交接完毕,关照了几句,便道:“去歇息吧!”
“是!”一行人离开。
三人顺利潜入,缩在了墙角的阴影下。
花枯指了指那个侍卫总管。
鸦逝连连摇头。
花枯摊了摊手,几人就此散开。
鸦逝一进楼,便险些和一个彪形大汉打了个照面,那人正将一个浑身血污的女人往牢里推搡。鸦逝缩在墙角,和那个女人不经意对上了眼。
他心中一跳,转身便想逃,却听得那女人说:“你们便是将这楼里的刑法都用尽了,也不会从我嘴里得到半分消息。”
那声音极轻、极柔,略带些沙哑,可以说是鸦逝至今为止听过最为动听的嗓音了,他愣了一瞬。那彪形大汉闻言,止住了回头的欲望,嗤笑一声:“从皇宫到大牢,你再不说,便和你那死去的丈夫到黄泉去作伴吧!”
大汉锁了牢门,扔下垂头不言的女人走了。鸦逝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多谢前辈相助!”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闻言苦笑了一声:“自身难保,何谈相助,你快些离去吧!”
“我为救人而来,不知前辈可知新关押的犯人在何处?”鸦逝问道,对眼前之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与亲近。女人却苦笑了一声:“青鸦派……”
“关押在何处我不知,但你若想救人,须从看守手中拿到钥匙才行,去每楼二层尽头的墙上看看吧!”她疲惫地闭了闭眼。
“多谢前辈!”鸦逝看了她一眼,转身。
“你……”一声极小的、急促的声音窜出女人的喉咙,终究还是平息了下去,徒留下四壁和皎洁的月光。
花枯这厢还算顺利,虽说也没能看见鸦杀的半点身影。她从东楼的最高层搜起,直到搜索到一层,也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护卫,她垂头丧气地来到二楼的窗户边,准备从楼侧翻去南楼看看。
花枯正想从窗户翻出去,却见墙上映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黑影,那影子单手成爪状,正要扣向她的臂膀,花枯瞬间一个旋身,飞燕一般落在窗外,余光瞥了黑影一眼——一个身穿黑袍的面具男子。
单看那人半点没惊动她便摸到她的身后,花枯便知此人不是好惹的,她落地的一瞬间便如同最灵敏的花栗鼠一般蹿了出去,然而,却被人揪住了尾巴——她的一小截衣角。
花枯当即扯断了衣角,那人又探手来抓,闲庭信步、游刃有余。她险险一个侧身避开了那手,又一个腾跃,双手在那人肩上一拍,借势一个后翻,转身想逃。
那人称赞道:“好灵巧的小姑娘!”右腿却一个横扫,差点让花枯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花枯反应也极快,落不得地便顺势在那人腿上一蹬,嘴上也半点不吃亏地回道:“好健壮的大叔!”
“大叔再见,后会无期!”她一下蹿出三四丈远,饶是那人武功再高,也是难抓住这一只灵巧会飞的鸟了。
花枯险险逃脱那人的追捕,情知自身已然暴露,便也不再往南楼去了,只蹲在外墙墙角一棵树上,鹧鸪般地叫了两声。
花零此时正站在一群护卫面前,听到暗号,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画,轻声说道:“抱歉。”凌忆容看着那幅被贴心卷起来的画,心里气得两窍生烟,又见花零似乎想走,顿时冷哼一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未免也太逍遥了些!”
“来人,给我拿下!”
然而那身量不高,长得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却似背后长了眼一般,侧行一步避开了护卫钩来的铁索,然后朝人群中扬了把不知名的粉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纷飞的粉末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轻而柔的声音:“很漂亮,你别难过!”
凌忆容气得只想吐血,为他放跑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为他竟有一瞬间荒谬地感觉到了安慰。
毕竟,让他莫名觉得安慰的那个孩子分明才刚刚闯破了他小心保守了数年的秘密,将他那段见不得光的阴暗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哦,可能并没有,那幅画只是她一人看见了,她还贴心地把它卷了起来。但那些都不重要,她窥探到了他的秘密,她该死!
“抓住她!”他已经分不清他是在履行职责还是恼羞成怒了!
花零一边前去和师兄师姐会和,一边在心中懊恼。她只是不小心闯进他的住所的——如果忽略掉那诡异的直觉的话,她无意中发现西楼竟有地下一层,来回搜寻之后,发现了那个不一样的房间。然而她刚在房间里看见了一幅不同寻常的画,就被凌忆容带人围堵在了走廊里。
平心而论,画上的男孩子其实挺好看的,虽然他穿了一身女孩才穿的襦裙,腰旁被抹黑的一角还隐隐透露出一只宽大的手,但那也无损男孩自身的美丽。当然,站在她面前的本人不会像听到她这样的评价就是了。
虽然她把画卷了起来,没有被其他人看见,心中却还是十分过意不去。花零回头看了看那一片火光,叹了口气。
凌忆容攥着画,站在房间里,阴测测地笑:“好!很好!”
“谁惹你生气了?”戴面具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面开了水牢的顶门,一面随口问。
凌忆容见了来人,心中一惊,瞬间收敛了神色,低头肃穆回答:“无人惹属下生气。”
“那便好。”凌清峰也不再多问,吩咐人将鸦杀从水牢里带出来,又对凌忆容说:“再仔细搜一遍他的身,东西大概还在他身上。”
“是。”在这人面前,凌忆容大概乖巧得像一只猫。
众人又把鸦杀上上下下地搜了一遍,连皮肤和骨头都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当然,还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他们搜查时,鸦杀仿佛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一般被吊在刑架上,头歪在一边,眼皮抬也不抬。
“外传你拿了圣上的玉玺,但你到底偷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今夜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同门吧,他们想救你,可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为了你同门和自己的性命考虑,你还是交出来的好!”凌清峰说话很温和,甚至有些和人谈心的架势,但话语里的威胁简直和凌忆容如出一辙。
鸦杀掀了掀眼皮,嗤笑了一声:“呵,不愧是父子。”因受伤他的声音没什么力气,但话语却尖锐。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凌忆容听到“父子”的时候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凌清峰的神情——他面具下露出的眼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唇角也很温和——凌忆容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既然如此,那就两日后斩首!兴许那时,衡月令就自然出现了。”这是认定令牌还在他的身上了。
鸦杀仿若未闻,被关回了水牢。
各自甩开跟踪的小尾巴的师兄妹们在茶馆外顺利会合。
“大家都没事吧!”鸦逝虽第二个从囚鸟楼出来,但凭借良好的认路属性却最先到达了茶馆外,花枯和花零随后赶到。
“没事,只是我们都没找到小二。”两人路上相遇,已经交换过信息。
“我也没有……”鸦逝顿了顿,“先进去再说吧!”
茶馆已经打了烊,一盏昏黄的灯笼挂在檐角上,旁边蹲了一只灰黑的鸦。
鸦逝对着那鸦叫了两声,调子凄凉,叫声奇异,那灰鸦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他转,又看了看花枯花零两人,然后“啊”地一声,吐出了一把钥匙。师兄妹几人开了茶馆的门,那鸦又把钥匙叼了回去,蹲在檐旁装成雕塑。
花枯:“师兄,要是真有一只鸦对它叫它会开门吗?”鸦逝表示,他想看看师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关注的角度总是这么奇怪。
“它方才一直盯着我们便是在验证我们的身份,如若不出所料,这鸦是受人控制的。”鸦逝领着两人来到茶馆内一道隐蔽的门前,轻轻松松便推开了那道木门。
与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零星月光的茶馆不同,木门内走下楼梯简直灯火辉煌得像另外一个世界,饮酒划拳的江湖男女们对他们的到来置若未闻,只有一名拿羽扇的男子看见他们,笑着走了过来。
“来者是客,三位需要点什么?”
“两间客房,一些吃食,备三桶热水和三套衣裳,吃食等我们沐浴完再送上来。”鸦逝表现得熟门熟路。
“好,三位请随我来。”
沐浴完毕,三人在鸦逝房里汇合,一名跛脚少年送上了汤汤水水好几道菜,还有一道花枯最爱的点心——梨花酥。花枯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进嘴里,刚下口,浓郁的香和绵绵软软的甜便在味蕾上化开,她的眼睛发亮,指着梨花酥唔唔说道:“比师父做的还好吃!”
另外两人将信将疑,一头黑线,还是尝了尝。
“有师父的味道。”花零咬了一口,疑惑道。
鸦逝和花零对视一眼,将心中疑惑按下不表。
“虽然没找到小二,但我还算有些发现。”鸦逝放下筷子,“在北楼的一层关了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囚,她说,每楼囚房的钥匙放在其二层的尽头。我去找过,虽因时间太短没能找到,但不失为一个突破方向。”
“我探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关押二师兄囚牢的钥匙,放得有些特殊!”花零开口道。
“为何这么说?”鸦逝问。
“西楼地下还有隐秘的一层,在那里有一间特殊的房间,像是有人起居之所。”花零想了想,还是略去了发现那副画的事情,“房里陈设着许多机要文件,恐怕二师兄是被关在那地下一层被严加看管了起来!我想,钥匙放置的位置,恐怕也不相同。”
“如此看来,事情愈发麻烦了……”鸦逝嘴上虽这么说,但三人都没什么畏惧退缩之意。花枯边吃边听,插话道:“还有更麻烦的事,我在东楼看见了一个比我还厉害的中年男子,我打不过他!”
“师姐你们交手了?受伤了吗?”花零担忧问道。
“没事,但我们没办法武力压制、强行救人了!”花枯又塞了两块莲花酥。
鸦逝:所以你原来还想强行武力突破?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信心?
他心里吐槽,面上半点也看不出:“小二极有可能被关在西楼,但我们今晚已打草惊蛇,强行闯入难度过大,还须秘密行事。只是怕他们的防守会越发严密,我们没有救人的时机。”
“如若没有那人,我们本可以将小二强行救出的。”花枯念念不忘她的武力压制方案。另外两人只当未闻。
“大师兄,你的伤势现在如何?”花零问道。
鸦逝沐浴后换过药,如今麻药的效果已然过去,伤口一阵阵犯疼,但这程度的伤他向来是习惯了的,便温柔地笑笑:“还好,没大碍了。”
花零担忧地看着他。
“师兄你有伤在身,我们既然不能大张旗鼓,明天还是由我悄悄潜入将小二救出来吧!”花枯道。
“若遇上那人如何?”鸦逝看她。
“我虽打不过,逃跑还算在行啊!只是救人而已,不会有事的!”虽然出山方一天便打破了自己很多承诺,但花枯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绝对自信的,当然,轻功也算在内嘛!
“明日不行,你若去就是自投罗网,他们这两日必定严加防守,还是先看看风声如何。”鸦逝并不放心,毕竟能让花枯说出比她还厉害这话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让师妹去只身犯险,他只怕回了门中会被师父师叔打死。
“今夜先休息,明日再议!”鸦逝一锤定音。
花枯压住心中莫名的急迫,放下手中糕点:“好吧。”唤来那名少年收拾残羹剩饭,师姐妹两人起身回房。
“师兄早些休息!”花零忧虑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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