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修行

　　开学前一天假期已经过去，穆浮生收拾书包装好去兼职要换上的衣服去往学校。经过客厅，两位老人还是没有任何话语，穆浮生径自打开大门离开。
　　穆浮生穿的是校服，白衬衫和黑裤子，看起来简单利落。第一中学有规定，在校期间必须一律穿校服，不得穿私人服饰。路上到处可以看见同样服饰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嘻声笑语的凑在一起，聊暑假发生的趣事。虽然面临开学正式上课，却也因为可以见到同学而开心。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像根青葱正在茁壮成长，努力吸收周边所传过来或好或坏的东西，纵然不经意间伤害了他人也不自知。而穆浮生只是快步走向学校，身边没有其他同学陪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背影寂寥。
　　“铃铃铃....”一阵熟悉的单车铃声从穆浮生背后传来，还是那个低沉而沙哑的男声，略带惊喜，“浮生，浮生。”穆浮生停下脚步，回首望去身后，熟悉的笑声扑面而来，笑容透着欣喜和纯粹，没有包含复杂而深沉的情绪。那是因为见到穆浮生而展露的笑颜，也是第一个这么对穆浮生笑的人，那是顾桓容。在穆浮生眼中，这一幕似是有相机，‘咔嚓’一声拍下来，存到了穆浮生的心里深处，永世珍藏。
　　“浮生，没想到又见到你了，真是太幸运了！”顾桓容笑得漏出一口白牙。“来，坐上来，正好我载你去学校。”他手轻拍后座。穆浮生发现座位上面安了一个软垫，蓝色，像天空一样动人的蓝，穆浮生神色透出一种她没发现的温柔，像是贝壳打开了柔软的内里。只觉得之前的那股细微暖流再次流进了心灵深处，隆冬里的冰块出现一道谁也没发现的裂痕。
　　“谢谢你，顾桓容。”穆浮生轻声道。
　　“客气了，我可是把你当成我来这所学校的第一个朋友，太见外了啊。”顾桓容神色温柔，像是冬天里的第一抹暖阳，温暖却不灼人。少年的白色衬衫飞扬而起，像一只腾飞的鸟，透着他特有的张扬和从容。‘是的，朋友，我此生的第一个朋友，顾桓容，你不知道，我是有多么的幸运才可以遇见你。’这些，穆浮生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面前的背影，透着稚嫩青春的活力。
　　“浮生，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痛不痛？消肿了吗？”单车骑行中，顾桓容大声问穆浮生。
　　“嗯，已经没什么事了，正常走路都不成问题了，瘀肿也消了很多。”穆浮生回答。
　　“那就好，我还担心会变严重。”声音从前面被风吹来，隐隐绰绰。穆浮生神色安定，面容和缓，内心的深处好像凿开了一朵花，迎着冷冽的寒风摇摆。
　　......
　　两人到了教室，顾桓容直接坐在穆浮生座位旁边。“浮生，不介意我坐这吧，我看你旁边也没有人的样子。”顾桓容言笑晏晏。“的确没有人坐。”穆浮生没有拒绝。教室大部分人都盯着顾桓容，表情惊诧而好奇。见状，顾桓容失笑，站起来朝大家摇摇手，“大家好啊，我是新来的转校生，我叫顾桓容，照顾的顾，木亘桓，容易的容，是穆浮生的好朋友，以后多多指教了。”大多数人惊讶的神情更加明显了，只有前天在背后议论穆浮生的两个女同学神情别扭复杂。
　　这时，老师正好走进来，“看来我们的新同学已经提前自我介绍了，很好，以后大家要和睦相处啊。”这是初二（A）班的语文老师，姓曹，中年女性，平易近人，很关心手上的学生，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已经开始上课，顾桓容也坐回位子上打开书本。
　　下课时间到了，曹老师叫顾桓容出来教室。“桓容啊，我看你和穆浮生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曹老师关心的问道。
　　“嗯，是的，浮生是我的朋友，我们开学那天遇上的，我骑的单车不小心撞到了浮生，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怎么了吗曹老师？”顾桓容面带好奇。
　　“这样，那浮生没受伤吧？”曹老师关心。
　　“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是这样，桓容你也应该发现了，班上同学对穆浮生的态度不是很好，穆浮生呢，也不在乎的样子，经常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担心啊，这样对那孩子的心理成长有影响，桓容你和她关系好的话，看能不能带她融入集体，这样我也能放心点。”曹老师看着顾桓容，眼带期许。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的，您放心。”顾桓容肯定的说。曹老师听罢，面带安慰笑容离开了。
　　顾桓容转身回到教室，看到穆浮生仍旧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没人去和她搭话，她也毫不在意，漠不关心，与周围隔成另一个世界。顾桓容看到无端内心抽搐了一下。
　　“哎，顾桓容，你原先在哪个学校啊？”周围有同学询问，“我原先不在淮城的，只是父母工作原因才会转来这边。”顾桓容笑着回答。周围同学都开始围绕着顾桓容好奇的问来问去，顾桓容也没有不耐烦，仍旧笑容和煦。
　　突然有一个同学问道：“顾桓容，你怎么和穆浮生认识的，她总是一个人，都不合群也不和我们一起。”
　　“浮生性格很好的，你们和她多接触就知道了，我们是开学那天认识的，现在是好朋友。不要总是一心以为别人孤僻不合群，只在背后议论，你们不真正接触又怎么知道呢？”顾桓容反驳。后面的那天那两个女生神色明显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从初一开始我们和她说话都爱理不理，看见我们当没看见一样，自己家庭条件不好怪别人咯，这样的人才不要去搭理呢。”有同学语气无畏地说。顾桓容无奈，看来这情况不是一天两天才能改变的。
　　议论声音传入穆浮生耳中，穆浮生不做反应，神色不变。这样的情况她早就习惯了，反驳又如何，反驳了这世间对她的不公平待遇就能少些吗？反驳了她就能幸福完满的继续生活吗？反驳了她就能顺利读完大学吗？既然这世间对她如此不公，她也无需以良善回应别人。
　　她的心中仿佛是分成两极，一边是炙热的大火熊熊燃烧，滋生着无数的负面情绪，在这大火里，她能看到爷爷奶奶脸上永远冷漠的神情，还有她永远触碰不到模糊不清的父母无情背影，她也能听到同龄少年们漫不经心的背后议论；而另一边，是她层层冰冻起来的柔软内里，是她不自知的渴望着的温暖，以往寒风呼啸，寸草不生，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隐秘的地方生长出了一朵花。
　　中午吃饭时间，顾桓容招呼穆浮生去食堂。穆浮生拿上饭卡和食盒，带顾桓容一起过去。等打上饭菜，穆浮生只吃了一半把另一半留起。顾桓容看到颇感奇怪，“浮生，你吃这么少，饱了？”“嗯，饱了。”穆浮生把食盒盖上。顾桓容也不好再多问，迅速吃完随同穆浮生离开。
　　等下午下课了，顾桓容邀请穆浮生一起离开，穆浮生没有答应，只推说还有事不同道。顾桓容看穆浮生离开的方向确实不是回家的方向，也就没有多疑。
　　穆浮生先是找到一处隐蔽地方把中午剩下的饭和着早上多拿的一个馒头一起咽了下去，味道不算好。但是只能这样，她饭卡没有多余的钱再让她去买份可以温饱的食物，也不想空着肚子去叶姐那里然后被她发现。穆浮生不想承载太多别人的关怀，她已然充斥着满心不甘，又如何能去又如何敢去依赖陌生人。年幼的穆浮生不太清楚这些，只是本能的拒绝。
　　到了奶茶店，就开始忙碌，穆浮生虽然还没有完全熟练起来，但是打下手已经不是问题。到九点的时候，叶姐调制一杯珍珠奶茶递给穆浮生，“浮生啊，辛苦了，来，喝杯奶茶吧。”
　　“不用了，叶姐，我不渴，你给莫哥喝吧，谢谢。”穆浮生只是拒绝。虽然她帮忙卖出去了很多奶茶，她自己却从来没有喝过这种东西，以前她也在路上看见别人喝过，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旧不想接受。
　　“拿着，不要和叶姐客气啦。”叶姐强硬将奶茶塞到穆浮生手上，示意她可以下班了。穆浮生推拒无法，只能接受，只是内心感激。
　　如此几月过去，即将面临期中考。顾桓容经常想找穆浮生一起回家，总是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顾桓容心中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叶姐也总是想方设法下班后塞一杯掺了牛奶的饮料给穆浮生。
　　这天，穆浮生如往常一般在吧台后面忙碌，突闻一声惊喊，“浮生！！！”声音低沉饱含惊讶。穆浮生抬头望去，居然是顾桓容，那一瞬间，她内心慌乱无措，几乎欲逃走。穆浮生出于本能的不想让顾桓容知道她的这些事情，她就像迷失荒漠许久的旅人，蓦然间看到一小片绿洲，却因为缺失水分已久，又因为路上遇见的海市蜃楼太多，不敢靠近，生怕走进了发现了又是幻觉。她心神俱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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