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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赋
市集喧嚣之至令人咂舌。想当年于北关之时,千里不见人烟,何有如此市集之谈?如是说来,大霖破市坊之隔久矣,帝阙之下的百姓一来二去倒也习惯。
听着异于四围口音的叫卖,沐子吟倒寻着了一个胡人摆的摊子。虽是京城,却也叫人稀奇。
“沐姐姐,这个簪子好别致啊。”
“这是摩羯戏珠金簪,在边关的马市我时常看见有人卖这个。可惜当时只觉得好看,银两却不及。”
云若弦从荷包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元,翘首道:“不用找了。”说着将簪子插在沐子吟的发髻上,“不愧是沐大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沐子吟倒也未拒,摆出一副娇嗔的俏模样。
“不若我们去做两套衣裳,正好过两日进宫用得着。”
随云若弦出来,总被她这突发奇想所教的说不出话。
“只剩两日了,可还来得及?”沐子吟摇头道。
“我知道一家店,肯定来得及。”云若弦莞尔一笑。
大霖皇城,栖凤宫。
杜太后身着凤冠霞帔,手持凤头红木拐杖,眉开眼笑道:“今儿个什么日子,这么多皇孙都来看皇祖母了。煦桦,煦杨,煦林……诶?煦杳没和你们一起吗?”
“回皇祖母。”郑王江煦桦作揖道:“皇兄又喝醉了,在府上昏睡不醒呢。”
几个皇子纷纷笑了起来。
“这个雍王啊……”太后摇摇头,“怎么,承巳也没来吗?”
“六弟现在是亲王了,忙得紧,哪有功夫过来尽孝心哪。”江煦桦的语气里略带酸味儿。
“就是啊。”淮王江煦杨小声嘀咕道,“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让他去主持北巡。连皇祖母都不来探望,真是位置高了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杜太后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旁边的宫女却忍不住了:“吴王殿下隔三差五都会来照顾太后娘娘,你们几位殿下也就今天来了一下,碰巧没赶上吴王的行程……”
“小萍,够了,不得无礼。”太后打断了她的话。
杜太后自然清楚,这些素日里见不着面的皇孙不过是趁此机会想来讨好自己以便能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罢了。但门下省的任命如同泼出去的水,即便在皇帝面前将他们夸的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淮王感到了自己的失言,脸霎时红一阵紫一阵。
敛裾坊。
“你说的,就是这里?”沐子吟看了一眼牌匾,又瞥了一眼云若弦,“原以为关外才能看见,没想到京城也有。”
“那是自然,除了制衣局,最出名的就要数这里了。”云若弦道:“而且我听说,这敛裾坊的坊主是个胡人,高大俊丽,神秘莫测,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二位小姐,里边请。”掌柜迎了出来,“二位是买布料还是做衣裳?”
“做衣裳。”这大店面的掌柜可真算个勤快人儿。
“好嘞,二位请进来挑选面料和纹样。”
“哎呦,本公子还是第一次望见姑娘家来这订衣裳呢……”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着黑色鹤裳,戴儒巾的青年。
“坊……”
那人给了掌柜一个眼色,掌柜便打住了。
“在下姓方,名华棘。叫我方公子就好了。”
沐子吟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坊主?”
“真没意思,这么快就被识破了。”青年摇摇头。
“我也是瞎猜的,因为方才友人和我讲这里的坊主是个胡人,而你恰巧也是。”
“小姐机智过人。鄙人华棘,恰巧有兴致南下游玩。你们是我南下遇到的第一个客人,一时没忍住,所以特来向二位打声招呼。”
“敛裾坊光靠卖衣料就能做的这么大真是了不起。”云若弦钦佩道,这话里却暗藏玄机。
“这位小姐的想法倒也天真。如今这京城,归属敛裾坊的茶馆酒肆就有五家以上,一些盐贩子与我也有往来,单靠卖衣料,那我岂不是早就饿死在关外了?”
“贩私盐可是重罪啊。”沐子吟摩挲着身旁的布料道。
“没人会找到证据的。”华棘轻扬起嘴角,笑着说。
沐子吟总感觉,这样的笑仿佛在哪里见过。
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寿辰当日,沐伯舟举家被邀请入宫赴宴。
皇宫灯火通明一番气派景象
沐子吟身着素色提花袄裙,正红色比甲,宝蓝色马面裙跟随在朝臣的队伍中。
言嘉轶站在一旁缄默不语。沐子吟打量了他许久,终于开口道:“言大哥……”
“嗯?小姐何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宫中,似乎神秘得有点令人害怕。”
“历代皇宫皆是如此,只因宫中枉死之人不计其数。鬼原妖青的军队占领了前朝的旧皇城时曾大开杀戒,十日不封刀。因而胡虏的可汗常常在夜里看到前朝的宫女、戏子,有几个甚至当场吓晕了过去。”
“言大哥还知道这些?”
“这些都是家父告诉我的。”
“哦?令尊见多识广,若有机会可要带我前去拜会一番!”
“家父……十四年前就过世了。”言嘉轶喃喃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小姐不必上心……”
“宣百官入殿!”
乐声奏起,大臣们有条不紊地步入宫门。
言嘉轶离身将佩剑交与门口的侍卫。
“小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丫鬟阿勤拽了住沐子吟的衣角。
“啊?知道什么?”
“言大哥的家父乃是前戍北将军,叛将严涉海。当年沐相公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才将言大哥保了下来。”
“看来是我失礼了。也难怪……十四年前,这么巧。”
宫里的繁文缛节严苛之至令沐子吟如坐针毡,待江俨鋮与大臣们寒暄完后,沐子吟便借口解手离开了大殿。
空旷的皇城,除了寥寥几个巡逻的兵士别无他人。
沐子吟便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大殿里黑影穿梭,沐子吟知道这是移宫戍的人,在别人的监视下行事果然寝食难安。前两日礼部尚书倒台一案已让人胆寒,朝臣们的生活简直暗无天日,皇帝却还在说着光鲜的漂亮话,这样的氛围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盏灯笼在沐子吟目所能及处亮起,她好奇地跟了上去。
灯笼在宫中的小巷子里游荡着,沐子吟却看不清持灯笼的人,她忽然想起来言嘉轶所讲的关于前朝皇宫的诡异传闻,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转身却发现已然找不到来时的路,而那盏灯笼——似乎在向自己靠近。
沐子吟大步走了起来,而身后竟完全没有脚步声,但隐约感觉得到,灯笼还在跟着自己。她东绕西拐,终于发现了一间有烛光的院子,便顺势钻了进去。
烛光忽然熄灭,沐子吟怔在了原地,身后的灯笼高高举起,还有清晰的,钢刀拔出刀鞘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深夜乱窜皇宫?”背后响起了一句话。
什么嘛,原来是个人,我说大哥你走路能再轻点吗?沐子吟心里这样念叨着,刚想回头解释,却发现刚才烛光熄灭后,自己面前也围了一大群人,手持火铳对着自己。
“汝是何人?胆敢私闯移宫戍寻缉司!”
“误会啊,误会……我也不知道怎么转到这来的,我……”
屋子里烛火又亮起,映出一个女子婀娜的身姿。
“放她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指挥使,这……”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属下不敢。”
一伙人收起了火铳,为沐子吟让开一条道。
刚要离开,那个身影又缓缓道:“出了门向左七十步可见三门,从右门出前行约三十步右拐出墙便可见到大殿。”
“多谢。”沐子吟转身行了一个万福。
“皇宫不比府上,一个人尤其是夜里在宫里乱走随时会迷路,你自己多珍重。”
“知道了,多谢肖姑娘……”
烛光中,那女子轻轻撩了撩头发,慢慢展开手……
循着肖眷的提示,沐子吟很快走了出去,正当她疾步奔向大殿的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沉稳的男子声音——“吟儿,终于等到你了。”
西城,华府。
大门虚掩,华棘眉头一皱,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整个院落静谧无比,风刮动了几片落叶,叶面与地砖的摩擦声尖锐刺耳。突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纵身一跃躲开了脚底的扫堂腿。一柄弯刀左劈右砍朝他袭来,他轻而易举地躲过几次进攻。
华棘飞快地卸下琵琶袖的直裰,捏紧拳头正视着前方的黑影。对方果不其然又扑了过来,华棘仰身踢掉了那人手里的弯刀,旋即抓住那人的胳膊来了一记过肩摔。
“等等……这感觉……”华棘定睛望了望地上朝自己眨巴眼的女孩。
“是你?绚莎小表妹?”
“哎呦人家就来找你玩玩,你至于下手那么狠吗?”
华棘摇摇头,俯身伸出手。一把短刀却架到了脖子上,“不许扶她,让她自己起来。”身后的男人说到,“在中原待久了连这点防范意识也没了?若是在大漠碰到两匹狡猾的狼,你小子现在怕是已经没命了。”
“知道了,达尔鲧舅舅。”
绚莎依旧躺在地上,不依不挠地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宣瞿祁表哥扶我起来。”
“你不用理会他。”达尔鲧收起刀,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艾绚莎,你若再不起来今天晚上就睡这冰凉的地板上吧。”
“那也比回大漠睡帐篷的好!”绚莎插着腰站了起来。
“怎么?你们要回大漠了?”华棘拍了拍衣上的尘土问。
“什么叫我们,是我阿爹!”绚莎愤愤道。
“当时嫌江南菜淡,吵着要回大漠吃烤羊腿的是你吧?”达尔鲧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早些回去看看你可汗姑父,毕竟他唯一的儿子都到这来了。”
“我不打紧的,烦请舅舅转告父汗,叫他莫担心。”
“你汗阿玛担心的是大霖朝的军情政要。”达尔鲧冷冷道。
“明白了,必不辱使命!”
大霖皇城。
“等等,你叫我什么?”沐子吟转过头。
“吟儿啊。”身后的男子一身玄色冕服,面容俊秀。
沐子吟飞速回想着大殿里的情形,坐在皇帝旁边的那个带九冕旒的皇子,那不是……
“参见吴王殿下……”
沐子吟赶紧行了一个万福。
“跟我还这么客气么?”江承巳似乎有些惊讶。
“大小姐!”言嘉轶从远处跑来,“还以为小姐您走丢了,可把我吓坏了。”
“这位是?”江承巳瞥了一眼言嘉轶。
“在下言嘉轶,沐府护卫。”他作揖道。
“说起来……殿下?”沐子吟轻声道?
“嗯?”
她从衣袖里摸出那块牙牌,轻声问道:“这是您府上的东西吧?”
江承巳伸手接过,言嘉轶立即望到了他缠在手上的绷带。
“确实是我府上的,但现在送给你了,以后你可以自由出入吴王府……”
“诶?”沐子吟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江承巳伸手,帮沐子吟将头发理到耳后。
“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未变啊……”
夜晚的冷风吹不散两颊的火热,月亮终于从厚厚的积云中探出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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