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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杯潋滟晓寒妆
光线一丝丝收拢回西边,落日半躲在云后,撒出红橙黄金,映得朵朵暮云象熔了的金子般,将半边天空化成火海。又抖落赤朱丹彤,在紫禁城连绵起伏的琉璃瓦、金顶上溅出无数夺目的亮点,白日里庄严肃穆的大唐皇宫笼罩在一团金碧辉煌中,宛若天宇琼台,华美不可方物。可惜陛下再没有陪我看过日落了。
因为不久前他又得了一名佳丽,她姓徐名惠,比我小三岁,不仅相貌倾国倾城,且极为聪慧。据说她刚刚五个月时就能讲话,四岁时就能读《论语》《毛诗》,八岁则能写出漂亮的文章。她遍涉经史,手不释卷。陛下召她入宫之后,也册封了她为才人。不同我媚娘的是,陛下喜欢她文章华美,挥翰立成,不就又拜为婕妤,继而又迁充容,以火箭班的速度扶摇直上,品级很快遥居我之上。
浅浅池塘,深深庭院,绰约郁金枝,微风卷春残。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成妆。我迎风而立于苑中池塘边,柳絮几点轻打衣妆之上。今日是徐惠正式被册封为充容之日。我却无暇他顾,我不信我会彻底失宠。
但最终,娇媚的我还是被聪慧的徐充容取代了,陛下时常光顾的福绥宫冷落起来,素不相信红颜薄命、不知忧虑为何物的我,也可悲地陷入红颜薄命的忧愁之中。我尝到了失宠的滋味,昔日春风得意的面颊上失去了妩媚的微笑。
忧郁的我只好独自黯然神伤,写诗作赋。“宣纸染墨,翰林词库,挽幛那锦绸罗缎,绻帘幽梦,抒一纸相思墨香,翰墨流连。氤氲汉赋元曲,一曲离别,沾染唐诗宁词,瑾年流失,谱写一曲艳丽离殇,安枕流离伤痛,沉睡在那一世,黯然伤魂,凄惨成声。遥指嫣然落花,雨化蝶,风烟残梦,独晓一卷梵经下。”
我坐在一弯长廊前发呆。真是可笑,我武则天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日,若换了以为我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竟然如此消极面对感情。扯开嗓音轻声唱起那首耳熟能祥的曲子。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
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
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
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又是一年腊月冬日,福绥宫内凄凄冷寂,庭院落叶纷铺无人扫理,风尘袭袭覆满屋。宫内的奴才不是被我谴走便是自行离开投奔别的主,唯有怜儿,我怎么赶她都不走,一直陪在身边。偌大一个宫殿如空城,静的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这就是真实的后宫。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即使不能走完,跪着我也要把它爬完。
年轻貌美、兼通文史的徐充容春风得意、大得青睐。她不仅是陛下的枕席佳偶,更成了陛下的政治上的内助,我数次听闻宫里的人私下议论硕她大有已故的内廷良佐长孙氏之风。她关心着陛下政治的得失,萦挂着大唐的皇祚长久,每当陛下有过,便直言切谏,好言相劝。有一次,徐充容见陛下兵马屡动,宫室互兴,百姓苦于劳役,便以她卓越的政见和绮丽的文笔写了一纸才华横溢的谏书。那谏书说:自从贞观以来,风调雨顺,年登岁稔,国无饥馑。但近年役戎过多,百姓不堪其苦。为了大唐的盛业长久,应行无为之策,减少劳役,与民休息。劝谏陛下牢记桀纣亡国之际,居安忘危,慎终如始,“消轻过以添重德,循是非以替前非。”
这天,我与贴身侍婢怜儿于福绥宫外的小亭静坐,骄阳煦暖和风吹,风散飞花絮渐飘。两年了,他再没来过,
陪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了,其他宫娥都懒懒散散,对着我的态度也不如往常那么殷勤,对我的话置若未闻,似听非听。这也许就就叫世态炎凉吧。
我端起亭桌上摆放的梅香酿煮香茶,放在唇边轻抿一口,我的心情顿时开朗许多。这是怜儿每日为我调配的茶,很香很甘甜,最重要的是,这个茶名带有一个‘梅’字。
“辽阔苍穹,千林白如霜。卧看碧天,云烟腌蔼间。细叶舒眉,轻花吐絮,绿阴垂暖,只恐远归来。
临水夭桃,倚墙且酬春。千里暮云,瑶草碧何处。隐隐青冢,画戟朱翠,香凝今宵,遥知隔晚晴。“心婉突然朗朗吟道。
我讶异的瞅着她,“这词是你自己作的?”
她用力点头,“这是奴婢昨夜想了一晚的词,就想着今日借它让您心情开朗些。”
我放开自己一声轻笑,心中渐浮感动之情,“谢谢。”
“呦,这不是武才人吗?”没想到和怜儿闲逛时也能遇见她。
“你什么态度啊?”怜儿愤愤不平。我道;“怜儿,住嘴。”
“怎么,难道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
我道:“怜儿年纪小不懂规矩,徐充容万勿见怪。”
徐惠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本宫是不会和一个过气的妃嫔计较的。也包括,她的奴婢,哼”说完扬长而去。
听着她的一字一句,我用力忽略掉心中逐渐开的酸涩,霍然开口道,“不做阿娇吟长门,不为飞燕乱后宫。不学独孤禁帝爱,不罕长孙尊为师。这是我封为妃嫔后每日对自己说的话,如今我失了皇上的宠爱,也绝对不会如历代后妃那般自艾自怜,妄想利用手段而夺回皇上的心。”
“但是,您可能会永远唤不会皇上的心……”
“请让我留下自己仅剩的骄傲吧。”
尽管如此,我却依然笃定地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将贵宠无比。记得还在我年幼时,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利州有个相面亭,亭外高挂杏黄旗,上书“子牙下马抽签,诸葛摇扇问卦”,其主人乃大红大紫的袁天罡。一日,受爹爹的委托,他来到我们武家府邸替一家人看相。当他看到身着男装的我时,十分惊奇,便道:“此小郎君神色奥彻,不易知晓,让他走走看。”于是,乳母把我放在地上。我走了几步,袁天罡又让我抬头看,大惊说:“这位小郎君龙颜凤颈,伏羲之相,富贵至极。”袁天罡又从侧面把我审视了一回,又惊奇、又遗憾地说:“可惜是郎君,若是女,当为天下主。”
他走之后,我问爹爹:“什么是天下主?是皇帝吗?”爹爹忙捂住我的嘴,屏退掉仆人,严肃地对我说:“小孩子别胡说,传出去了是要被杀头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半夜,我十分好奇地来到爹爹的房间,恰巧听见他正跟母亲私语:“夫人哪,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的高祖武居常的一桩往事吗?他曾在伊水遇见一个乞丐,那人说“”郎君当有身后名,八十年后有女暴贵”这件事是我听我父亲武华讲过的。今天回忆起来,觉得格外有分量。难道那神秘的乞丐和这位高明的相士所言都是灵验的吗?难道则天以后真的会成为天下之主吗?”母亲道:“有些事岂是常理能说的清楚的?无论是巧合还是命数,我们一定要万分小心啊,妄称我们的孩子日后将成为天下之主岂不是大逆不道,千万要保密啊,免得大祸临头。”爹爹也说:“是啊。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不过待我我长大习得诗书后,倒是看见《论语泰伯》篇有一句话,叫“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孔夫子称只有天是最高大的,只有尧才能效法天,而我的名字叫则天。难道我真能应相士之言,成为像尧那样高大、那样贤明的国君,干一番历来只有男人才能干的那种御天下、治万民、至高无上的大事业吗?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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