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之夜的星星

　　4.
　　因为这一段被弃用了，剧组先拍了后面的戏。但冉星铃不肯走。被何平骂了之后，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何平也没有理她，开始组织剧组调整摄影表。
　　冉星铃走到他身后。“抱歉，能让我再试一次吗？”
　　“试一次还是两次也没有什么区别。”何平背对着她。
　　“我知道我现在还有很多不足。但是我会努力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何平忽然说道：“你不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吗？”
　　旁边的人听到，都冒了冷汗。
　　冉星铃听到这话，也不禁脸红，羞愧地转身。她的步伐缓慢，被大地吸住，不情愿的心情挂住了脚步。但是走出几步，她又停住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说道：“脸皮厚也是成功的因素。”
　　何平似是感受到了她从背后射来的锐利的目光，嗤笑道：“你说得对，脸皮厚很重要。但是只有脸皮厚是没有用的。”
　　随后，何平投入了手头的工作。一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发觉冉星铃还一直站在原地。
　　他说道：“走吧，之后我们就要去外面拍夜景了。”
　　“学校的戏还有很多吧，那我明天再过来等吧。”
　　“不必了。”
　　但是第二天，冉星铃又来了。
　　助理看到昨天那个女人不死心地又来了，忙对导演说道：“何导，昨天那个女生又来了。”
　　何平挥挥手：“不用管她了。还有，电话叫过他了吗？”
　　“凌先生的电话打不通，他经纪人就一直在搪塞。”
　　何平沉默数秒。“再打电话，就说如果他不想演就不用再来了，省时省心。”
　　灵动的少女突然出现。“导演好！”
　　曲晓晓现在一直没有事情干，只好来找导演了。“凌野还没有来吗？现在好多戏都不能拍啊，我都感觉无聊死了。”
　　何平也被困扰住了。
　　曲晓晓突然话题一转：“她今天也来了呢。导演，你就让她再试一次吧，反正我都无所谓，凌野还不来，剩下好多戏都不能拍。”
　　何平什么也没说。重新甄选林语的演员的工作又开始了。
　　挑剔的何平依然毫不留情。来面试的女生也都一个个被他批得一无是处。在业界，即使是已经成名的演员，他也对其毫不客气。但是对于这些还怀揣着希冀的女学生而言，他的批评实在够得上严厉，不知这一次，又要打击多少人。
　　“下一个。”
　　脚步轻迈。
　　“我叫冉星铃。”
　　她站在那里。
　　“下一个。”何平说。
　　“请让我试一下。”
　　冉星铃不肯退下去。两人僵持着。
　　“下一个！”何平突然大声吼道。
　　话里的怒意赫住了冉星铃。旁边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对等待不耐烦了。她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默默地退了下去。
　　过了一个小时。“下一个！”人还是没有选出来。
　　助理小李也有点焦急起来。他深知导演的那一直被人诟病的性格脾气。何平就像一块石头，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生气后只会更加刁难别人。他也问过导演，干脆再让冉星铃演一次，不要再吊着她，如果再演不好她也能死心。
　　但导演这样说：“现在就让她死心，太早了。现在如果她走了，她的心不会死，以后也会找到其他的机会，但是再让她演的话，她的心就会永远死了。”
　　夜深了。但是今天已经不用夜景了。
　　何平的脸如同冷峻的崖。其实他今天生气也不仅仅是因为冉星铃。他看着黑暗的远处，连路灯的光也找不到的远处。他心想：凌野，你这次是不来了吧。
　　黑暗中，女人的身影从浓郁的墨色踏入路灯的光中。昏暗的光下，小小的蚊虫像一个个小白点到处无头乱飞，凄凉一片。女人的脸被顶光照着，显得有些奇怪。她在等待何平，已经等了很久了。她看着何平，眼睛好像拒绝了一切，什么样的光都不被黑色的双眼吸入。
　　狭小的路灯之光，挤不下两个人。何平从她身边走过，擦肩而过。
　　“拜托您，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黑暗中的光好似变得越来越小。
　　“放弃吧。”
　　“不要。”
　　“我说过了，厚脸皮不代表就能获得成功。就算能，也只是一时的。”
　　“我真的……很喜欢演戏。”她忽然说道。
　　然而何平并没有被这句话所打动。
　　他说道：“很多人都像你一样。像你一样年轻，对自己很有信心，但都沉不下心，只是好高骛远罢了。白天那些女生也一样，一个个都期盼着能在镜头前露下脸，但有什么意义呢？不用再去上学，不用再去工作，满足于自己幻想的美貌与才华，获得小小的风光，即使真的能成为演员，未来也会因为热情消褪而后悔的。”
　　“我绝对不会这样的。”她说。
　　“你喜欢的是演戏，还是演员的生活呢？”何平问道。
　　冉星铃愣了愣。何平已经走了，走入了夜色中，独留她在灯下。助理看到她，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和导演一起上了车。
　　车子发动起来，发动机的声音隆隆，惊得虫子无助地奔散。
　　何平看着窗外。车灯开起来了。当他瞥见后视镜里的身影时，不禁惊住了。
　　冉星铃追了出去。她奋力地追着车子跑。脚上的肌肉绷紧，长发向后飘散。她又一次哭了，但此时，泪水也只会被丢在后面，不会落在前面。
　　何平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我不是因为不想上班才来演戏的！就算让我白天去卖保险晚上演戏，我也干啊！“
　　她用尽浑身力气追着车子跑，但在黑夜中，她的身影渐渐小去，渐渐被黑色埋没。
　　助理也看到她了，赶紧停了车。冉星铃跑得气喘吁吁，她停下来，手扶着膝盖，大口咳嗽，喉咙因为灌进了冷风而痛痒。助理走过来，对她说：“如果你打不到车的话，用这车送你一下吧。”
　　冉星铃忙高兴地笑道：“谢谢！”
　　“你追着车跑了多远啊，体力可真好……不过下次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冉星铃说：“体力好也是演员必需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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