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蛇传

　　双元离王永承三年六月，首都天京欣欣向荣，车龙水马，商贾车队络驿不绝，街道张灯结彩，行人接肿摩肩，好不热闹。且看路上行人无不满脸乐陶之色，纵然此时正是六月前后，炎炎火日当天，烁石流金之际，下至路旁行乞之士，上至衣着绵华外之显贵，皆是喜形于色。
　　可白壁微瑕，狐裘羔袖，凡事总不能太过完美，总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彷佛要呼应配合此理，在此通衢大道上赫然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身影，飞速一闪而过。
　　看其方向，不就正是向着那个正声嘶力竭地在叫卖，此刻还因生意兴隆而兴奋得满脸充红的大妈吗？
　　小黑影看似是有所动作，风驰电掣间，以饿虎扑食的凶猛之势向大妈手中光滑如白玉的手，不，的包子，扑去。
　　可他怎能逃得过这已纵横市井大半生的大妈的眼皮子？又一下风驰电掣，小黑影就迅速被腰上赘肉还未颤抖完的大妈一手抓着了。
　　「你这小毛贼想要在老娘的眼底下偷东西？门儿都没有！」凶话一说完，那大妈就扬起手重重打了那小黑影一个耳光，那小黑影，不，该说是小黑头，因为还在大妈的手中还要偶尔掉下三三两两颗煤粉的他现在全身上下也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就是「黑」，跟他今天的运气一样「黑」。
　　「狗娘养的！给你碰了老娘的摊子这今天的货还能要的？你这可恶的小毛贼看老娘能不能把你给煎皮拆骨了！！」瞟了一眼那个印着黑手指印的白包子，圆圆的黑印令本已怒发冲冠的大妈的头发又有长「高」的趋势，又给了小黑头几个啪啪作响的耳光，大妈怒火中烧双目暴突。杂种，贱贼，狗娘养的…大妈骂不绝口，似乎还愈骂愈上瘾，旁边的人渐渐靠拢，有想看好戏的，有同情的，有满脸鄙视的，有大声吶喊唯恐天下不乱的，这条本来井然有序的街道顿时乱了套，混和着被打之人的痛苦轻哼，天气热上加热。
　　似乎是打够了，还了瘾，大妈终于恨恨的停了手，把人一抛，重重摔到地上，回头又叫又骂的想要把官差们都叫来。
　　大概是没有过好好日子，这个倒霉透顶的小黑头似乎是瘦弱非常，刚才一顿折磨，立时使他萎靡在地，无力再动一根手指头。那个大妈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提到了眼前，满脸厌恶想作呕的神色由头到脚狠狠地打量，不，是瞅着已被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犹自颤抖不已的黑瘦身体，似乎又要再下重手。
　　「慢着！」一声清朗温润的男声硬生生截停了大妈意欲又落下的手。
　　众人眼睛赫然被注入一股清泉，一个身穿郁灰明袍，头戴儒帽的男子款款踱了出来。看他身怀瑶林琼树之气，尧趋舜步，几个转折间就恍到了大妈的跟前，目光烔炯，纵然五官并不是突然要显眼，但一双星眸硬要衬得他整张脸飒爽起来。
　　好一个人物！饶是这里的人很多都出入市井多年，看惯不少人面，都不期然眼前一亮，这边厢的大妈恍了恍神，那边厢本来热闹沸腾准备看戏的人群顿时噤若寒蝉，露出一张张充满兴趣的嘴脸。
　　「石大夫，你要护着这臭小子吗？」大妈只是惊讶了一下子，立刻就回过神来，瞪一眼小黑头，一刻钟前忘记的怒气又升上来。「这臭小子在老娘的摊子捣乱，把包子都毁了，不能饶！」
　　那石大夫微微蹙额，往前踏了一步挡着秦大妈又欲扬起的手。
　　「秦大妈勿怒，这只不过是一个小贼而已，犯不着为他大动干戈呀，大妈你一向肝火盛，发怒还不是害自己，犯不着为这小子赔了包子又赔身子。这小子看起来乳臭未干，蓬头垢面的，我猜不过是被养坏了年纪还小着，受了这一顿打看来也会知道错。我看这小子大概是饿傻了，也是一个惨，不忍看…」微一沉吟，石大夫明眸亮了起来，直勾勾地射向秦大妈神色稍宽的豆眼。「这样吧，秦大妈，石氏医府收了他，他弄的拦摊子今天就由我来赔你，权当大妈送个小给医府吧！」
　　说完也不理会大妈的反应，突然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白瓷瓶，乘大妈愣愣不懂反应，立刻把手上一把的铜钱和瓷瓶塞进她手里，然后一把抓起萎靡在地的那人绝尘而去，留下一群意犹未尽的观众和仍呆着的秦大妈。
　　「秦大妈，你今天是塞翁失马，焉知非褔啊！竟然把医府的药赚到手！我看你转个头来反而要多谢那小毛贼呢！」一个大叔愤愤不平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被疾步前行的石大夫扛着的小黑头确信在他失去意识前除了听到那大叔的声音外，还听到有人喜悦的喃喃自语。
　　「今天总算是找到一个活生生的实验身体了。」
　　听着石大夫那意味不明还恐怕是带着一些不良意识的事后感言，抵受不住心中的激荡和身体的颠簸，他终于是被黑暗所诱惑，任由铺天盖浪的黑影把他意识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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