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的七年

　　日子一样的过，宋央央还是白天在苏柘手下安生地做项目，晚上回和原非非合租的屋子里跟她插科打诨虚度光阴。人就是一撇一捺两个方向相反的笔画构成的，人生也是由许许多多个光与影组合的。心脏有左心室和右心室，宋央央一直固执的认为两边是拿来放不一样的东西的。即使她高考的生物拿了满分，也不能阻止她心里这么想。
　　科学都是摆出来给别人看的吧。
　　样子也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啊。
　　三月中旬的天原非非的脸，诸城气温骤降。早上起来在厨房煎鸡蛋的时候，半开的窗户漏出的几缕冷风刮地她手一抖把整颗蛋都打散了。洗漱完天色就灰了又一个度，宋央央又从衣柜最下面拿出来一件浅卡其色的羊羔毛棒球外套，套了一件米白色的卫衣。
　　原非非被她折腾醒，打着哈欠汲着拖鞋从起居室出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在门口穿鞋。
　　“才几点啊？”
　　原非非定的闹钟雷打不动在七点。
　　这是她多次试验后得出的最佳时间点。留二十分钟吃早饭，四十分钟梳妆打扮。十分钟步行到锦绣广场，坐上八点十五的２０５班车。八点五十在楼下打卡，九点前一定到苏柘的研究楼。
　　原非非问人问题一般不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她都靠自己。猜对了是自己有本事，猜错了是你的错。宋央央忙着系马丁靴的鞋带就没有回答她。原非非扭头看了眼餐桌上摆着的电子表，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五点零五。
　　“宋央央，你疯了？”
　　“昨晚见你睡了就没跟你说，等会儿坐上班车了再跟你聊啊。”宋央央拎起一旁挂着的黑色斜挎包，就要关上门走了。
　　原非非眼疾手快拦住。
　　“你干嘛？”宋央央一脸无辜地看她。
　　原非非揉揉自己的眼：“你今天装嫩装得成套一点成吗？”
　　宋央央不自觉摸了下束起的马尾，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她一句话又堵回来。
　　“换双鞋。”原非非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三叶草的休闲鞋扔给她，“你是疯了吧穿马丁靴。”宋央央也没和她争辩，麻利地脱鞋换掉。
　　“你袜子上印的是什么？我没看错吧宋央，那不是王尼玛吗？你脱下来，赶紧的。。。。。。”原非非捂着嘴惊呼，门嘭的一声被宋央央关上，迎面扔来一双黑色的中跟马丁靴。
　　宋央央打到出租车后报了地址舒了一口气。也没像往常一样一打开手机就跟原非非继续聊天，虽然原非非对她的袜子绝对不能容忍，但她对美容觉要求更严苛。这时候原非非应该敷着面膜平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今天她不是去苏柘楼里，也不是去诸城大学上课。反而今天请了一天假回诸城二十三中。
　　今年是诸城二十三中五十年校庆，半百也是个大日子。她们班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回去看看母校，借此机会再聚一聚。宋央央高中时候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跟同学关系也处的不错。算算也确实好久没见，就一口答应了。
　　微信群里的消息一直都在不断地弹出来。
　　诸城小分队的图标也一直在一闪一闪的。
　　大头图图：人呢，我都到校门口了。
　　禾子小：你那么激动干嘛，现在天还没亮呢。你在校门口用你那头挡西风啊李图图。
　　大头图图：季小小小，我那是从头到胸怀宽广地热爱母校，谁都跟你一样眼小心小名字小个子小感情淡泊。
　　宋央央看着昔日就爱斗嘴置气的冤家如今还是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忍不住笑了，也跟着打了一句。
　　宋央：我大概半个小时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头图图：诶呦我去，宋女神也来啊。
　　郭书楠：央央好久不见。
　　王喆：不是说你不来吗？
　　李娇尧：我们不是女的啊，一个宋央央你们就兴奋到这样？
　　禾子小：我们央央那是漂亮。
　　大头图图：那是，眼睛大身材高挑名字也“泱泱”地有气派。不跟有的人一样。
　　禾子小：重点是我们央央头小。
　　宋央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先和谁搭话，索性就没开口了。
　　宋央央还以为自己赶了早坐出租车不会堵，结果还是在三环堵了个七荤八素。答应的半个小时一下子延长了两倍时间。宋央央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雾霾天底下的车水马龙，无奈地叹了口气。
　　司机师傅瞥了一眼后视镜，开口跟她说话：“很急吗？”
　　宋央央摇摇头说：“也没事的。”
　　“是去诸城二十三中？”
　　宋央央有点意外，不过遂又想到诸城二十三中的名气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嗯。今天是校庆。”
　　司机见前方有松动的意思赶快跟上，打了半圈方向盘又被后来的车给堵上了。
　　“我说今天走这条路的怎么这么多。”司机也叹了一口气，这么堵，今天的生意又少了好几单。宋央央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有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师傅。”
　　“怪你一个小姑娘干嘛？”司机不在意地笑笑，又把话题扯了回去：“多少年的校庆啊？”　　宋央央紧接着答：“五十年。”
　　司机眼光越过长长的车队，想到一些久远的事情语调也放平了：“当时我也差一点就上了二十三中了。可是家里孩子多，让幺儿去上了。”
　　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惜幺儿不争气啊，跟别人学着混社会。我们一家的期想都叫他给糟蹋了。”
　　宋央央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一个外人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她正在想怎么回答，手机却响了。
　　是一个陌生来电。
　　她朝司机抱歉地笑了一下，接起来。
　　“喂？”
　　“是宋央央吗？”是没听过的女声，清脆通透。
　　“是的，您哪位？”宋央央问。
　　“还好你没换号，我是季小啊。”对方的调子突然升了，很欢快。惹得宋央央嘴角也牵了起来。
　　“我们都到了，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今天三环堵车了。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到，你们先玩着吧。”宋央央解释自己还没到的原因，也觉得让别人等着很不好意思想让他们先过去玩。
　　季小那边吵吵嚷嚷的，隔着电话她都知道很热闹。她好像在向其他人转述她的话，电话那边杂音很多她听不清都有谁在说话，都在说什么。
　　宋央央耐心的等着，隔了好一会儿季小才重新回复她：“那我们先玩着啊。央央你来了就打这个电话啊，我们去接你。”
　　宋央央微笑着说好。才挂掉电话，道路顺畅起来车才重新走了起来。
　　“是毕业了约着同学回母校吗？”司机见她没事做了又和她聊了起来。
　　“嗯。”宋央央的心情好了起来，脸上都洋溢着开心。
　　“上了哪所大学啊？”司机见她年轻以为她还在上大学。
　　宋央央摆摆手：“诸城大，不过我可都毕业了。现在在诸城大读研。”
　　司机又打量了她一眼，赞许道：“那可真给父母争气啊。长得又漂亮，学历又好，有男朋友了吗？”
　　宋央央听他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呢。”
　　司机摇摇头：“那可不应该啊。”
　　宋央央见话题变成她七大姑八大姨每回视频都要叨叨的那种就想停止下来。但面对生人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
　　“就是，一直没等到合适的。”
　　“不着急，好的肯定都在后面等着呢。”司机友善地冲她笑。
　　“那就借您吉言了。”宋央央也回了个笑。
　　司机不再跟她搭话，加快了速度专心开车。
　　这会儿的雾霾却被风吹得散了些，露出蓝色的天空。宋央央看着窗外耸立的高楼大厦，想起自己平静的大学生活。

　　有没有人追呢？
　　是有的。
　　有没有心动的？
　　是有的。
　　为什么没答应呢？
　　因为那个人好像不是你。

　　宋央央对顾桥的执念，有时她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时常分析自己从初中以来的所作所为，想从中找出放弃顾桥的苗头。却只能可悲的发现，过去的七年里，纵使她一直在单方面喜欢一个优秀而遥远的人，那个人不曾回过头不曾给过她回应，她却一直坚持下来了。脑海里从未有过放弃。
　　女孩子好像专情的很少。尤其是像校园里那些单纯懵懂的心思，今天是这家，明天或许因为少年的一个投球，一句玩笑就喜欢上另外一家。目光的追随也是发散式的，每个时期换个座位就换个对象来幻想。宋央央上初中知道顾桥的时候，风云人物是不止他一个的。但就像每次考试只有一个第一名，宋央央的心里其实也只有一个顾桥。一路追随他让她从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成为现在美好的样子。她的大学，她的人生应该都是顾桥带给她的。
　　刚考进诸城大的时候，新闻学院有个男孩子追她追得很紧。那会儿她才得知顾桥留外了，整个人颓丧地很。也不知道那种精神状态下为什么他会看上她。男孩子应该算是情商很高的高富帅，军训时期就挺出名的。那段时间他真的很用心地在追求她，宋央央是个女孩子，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追随一个人的身影却没有得到一丝的珍惜。这时候有个人恰到好处的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疏远的关心爱护，她不可能是不动摇的。
　　甚至她回忆起大学时光，第一个想起来的场面其实是他抱住她。
　　那天雨下的很大，打落了她在阳台养的几株玉檀花。
　　她从顾桥高中的好友那里得知他今天回国，期待了好久去商场买了几套衣服还托原非非帮她画了一个淡妆。
　　一路遇上的熟人都说今天她很漂亮。她很开心想给他看看。
　　打着伞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航站楼外面堵了一堆的人。她挤进去以后才从候机室的LED屏上得知他航班遭遇风暴在马来西亚迫降了。
　　那种一瞬间就掉下来的感觉，濒临死亡的感觉。
　　她就怔怔地站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了。她打开手机不停地刷新页面，不停地找资讯，不停地看央视直播的短讯。眼睛一片花也不想放开手机。
　　为什么让她见他一面就这么难呢？为什么我要见你一面却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呢？
　　她听到了季成瑶的声音。她哭着抓住沈顾的手站在VIP通道的外缘，看者落泪，闻者伤心。宋央央想走过去却被人潮挤得更向外。险些跌倒的时候是一个女孩子扶着她。她也看着沈顾和季成瑶的方向，表情看起来很伤心。
　　她就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人潮才散了些。沈顾和季成瑶也不见踪影了。旁边的女孩子也不见了。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坐上最近的航班飞去了马来西亚。
　　然后看到顾桥亲吻季成瑶的时候，就回来了。
　　这个吻可真贵。
　　宋央央回到诸城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从通道里出来后很冷，她走出机场几十米外才惊觉还下着雨。
　　然后，那个男孩子单手举着一把蓝黑格子的伞，另一只手把她牢牢揽在怀里。平时见着娇惯金贵的，力气却这么大。
　　宋央央就在他怀里闷着，伞这么大，他的衣服却还是湿了。

　　这个人已经足够好了。
　　可宋央央还是拒绝了。
　　世人说不撞南墙不后悔，可撞了南墙，也知道疼了，怎么总想着要多再撞几回就会给你开门了？

　　“到了姑娘，快去找同学吧。”
　　宋央央一晃神，才发现已经是诸城二十三中的校门口了。
　　“谢谢师傅啊。”宋央央给了钱下车后才从回忆里挣扎出来。
　　门口还是那两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隔了三年，本来就高大苍翠却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新的变化了。校门口挂着的诸城二十三中六个鎏金大字牌好像是新做的，熠熠生辉。沿着门口的路走进去，路两旁那时还矮小的树这时就长开了。不过还是冬天看不见它伸展枝桠葱葱茏茏的繁盛样子。
　　宋央央没有立即给季小打电话，她想先自己逛逛这里。
　　一路上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应该是在做志愿者。蓝白相间的校服很清爽在冬天有夏天的味道，宋央央上学时是校服是红白相间的很衬肤色。皮肤白皙的人穿起来都很好看。
　　“姐姐您是来参加校庆座谈会的吗？礼堂换位置了哦，在东门口的西侧。”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生甜甜的冲她笑。
　　“谢谢你了。”宋央央点点头。
　　“嘿我说段子玉你乱跑什么？”一个男孩子匆忙跑过来神情莫测地打量宋央央，不动声色的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这么大个校园又丢不了。”女孩鼓着嘴嘟囔。
　　“上回谁去了医务室就找不着宿舍在哪了？”男孩冷哼一声。
　　“。。。”女孩涨红脸，不辩解了。
　　宋央央善意地对他们一笑，继续往前走。
　　这些青春大概是高中时光留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可我把这些礼物原封不动的送到了一个男孩子手上。他却连同自己的礼物一起送到了另一个女孩手上。
　　宋央央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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