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坐在办公事里的刑锐有点儿心不在焉，匆匆游览了一下下周开庭的案子。
　　终于耐不住拨了个电话回去，电话响了半天，直到电话那头传来许愿有些疲惫的声音，刑锐才真正放下心来。随口嘱咐他要记得吃药。
　　因为那晚的大雨，许愿隔天就微微发着低烧。没办法，刑锐只得向学校再请了两天假期。
　　其实刑锐自己也是咳嗽不断，不过他向来在人面前强硬惯了，哪里会因为这点小病随便请假呢，他的事物所也是刚起头不久绝不容许自己有片刻的懈怠。
　　助理向来心思缜密，哪里瞧不出自家老板的面色？于是趁着出来影印文件的空挡泡了杯咖啡送去。
　　“谢谢。”刑锐堪称公式化的道谢，不冷不热的，这倒让助理不满起来。
　　“老板啊，我专门替你买的咖啡啊！好歹夸我体贴细心吧？”
　　“哦？”刑锐眯了眯眼，只有工作时才戴的窄框眼镜很好的掩饰了他的笑意。“你的额外细心我会加入年终分红考虑内的。没事的话，出去后带上门。”
　　就是这样！那种礼貌又疏远的态度，偏偏这样该死的态度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体现出来的却是一种淋漓尽致的完美和无法拒绝的诱惑。
　　助理理了下头发，转身出门。当然带门声是响了些。
　　“怎么？碰钉子回来了？”早等候在门边的严落低声笑着，修长的身体靠在墙边，显得他更加挺拔。
　　助理自然没好气，“我的严大律师啊，人家献殷情失败你很高兴么？”
　　严落故做惊恐状，“什么？竟然有人无视我们美丽的MAY？我要好好教训他！”
　　MAY神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得了，要去见他就见他咯！拿我当什么幌子！”
　　男人回了无辜的笑容给她，“可不要乱说，不然外面很多痴男怨女又要伤心了。”
　　当然，严落虽然是事物所的二当家，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游遍万花却又抽身及时又干净，多少女人吃了又得不到，那种不甘心不是一句两句可以发泄的。但，尽管严落私生活有些放荡，但众人都知道他不碰男人。是心有所属还是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呢？
　　这恐怕可以纳入事物所十大不解之迷了。
　　接近下班时分，严落看了看手表，松了松紧了一天领带，整理了一下表情挂着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推开了刑锐的门。
　　令严落吃惊的是，他没看到在桌前奋力的刑锐，而是摘了眼镜捏着鼻子模样疲惫却是神情愉悦的打着电话。
　　“恩？……我等下就回去了，你身体好点没？……以后我不在家就别接那边人的电话了，……想吃什么吗？……我买写粥回去好了……”
　　严落尴尬的收回了准备已久的邀约，笑容也松懈下来，直到那人打完电话，刑锐才发现了严落坐在自己面前很久了。
　　“咦？你还没回去？”刑锐笑着，收拾着桌子，“也好，这里面的档案你拿回去研究一下，下星期的案子别忘了？”
　　严落挑了挑长眉，不动声色道：“是民工举报包头工拖欠工资案么？”
　　刑锐点头，“虽然没多少，但你知道现在民工越来越多，已经拖了三四百万了……”
　　“真要追究下去恐怕没那么简单。”严落打断道，“很多民工在工地受伤但得不到公司的工伤赔偿。……刑锐，你知道的张总那边我们总不能太过开罪。”
　　“严落！”刑锐低声喊住了他，但又有点无奈的说：“做律师的虽然有他的不得已，但我不想昧着良心做事。我以为你明白我的。”
　　看着刑锐拿起包就要离开，严落急急的拉住他，“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天！”严落整理了一下情绪，“我会帮你的。这个资料我回去看就是。”
　　听到他的保证，刑锐才松开眉头，笑笑，“这才是法律系的大才子严落。”
　　“刑锐，你有时候正经的让我手足无措呢。”
　　“谁知道呢！”
　　背后的人轻笑着，不知是苦是甜。

　　不意外的，路上堵成了车河，S市的交通一向是刑锐最为痛恨的一大源头。
　　等回家了，已经过了六点。
　　刚进家门，刑锐没看到许愿，倒是听到了从走廊尽头的琴房里传来一阵轻快流畅的琴声。似乎是一首歌曲的钢琴演奏版，一时间又不记得那首歌的名字。
　　有些诧异的走过去。
　　“弹的不错。”门口的声音让许愿吓了一跳，忙跳离白色三脚架钢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刑锐好笑的按下他，“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你会钢琴吗？谁教你的？”
　　“妈妈。”
　　“哦？”刑锐说着也坐到许愿边上，纯白的软凳顿时有些挤，“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姐姐也是教过我的。……只不过后来，她跟你父亲走便没再来教过我。”
　　“你也会吗？”许愿眼睛睁的大大的，有点兴奋。
　　“会。不过别人问我会说我不会。”刑锐被小家伙的眼神吸引，倒有些怀念的把手按到琴键上。
　　“为什么？”许愿刚问出口，琴声又碎碎的响起，目瞪口呆的看着刑锐熟练的弹奏起来，他的手指又长又细，骨节分明的好看。因为白皙，所以衬的音符也飘逸起来。
　　许愿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行云流水般沁人心脾的感受，总之就是很舒服就对了。
　　闭眼享受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刑锐嘴角含笑的看他，目光明亮但很暖。“怎么？我弹的这么好？”
　　“你有十级了吧？”
　　“没有。我没有任何钢琴证书。”刑锐看他呆呆的，弹了弹他的额头，“这种东西兴趣而已，考不考证的没那么重要。”
　　那句为什么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会钢琴到最后也没问出口，不过，倒是很多年后，许愿想起答案来，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吃完刑锐外面带回来的粥后，许愿认命的吞了药片。
　　刑锐打开笔记本在玻璃桌上敲打着什么，一时间很安静。
　　“星期天。”刑锐忽然抬起头说了一句，“你妈妈的葬礼。”
　　“啊？”许愿呆呆的看他，两眼无神。半天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许愿，你想做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梦想么？”根据大学修心理学的时候，刑锐认为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抱着一些不切实际又深扎心底的梦想。想解轻许愿对母亲自杀的阴影，只能让他关注些别的了。
　　“梦想……”许愿喃喃着，又道：“高中前，我想上音乐学院。”
　　“恩，S市的音乐学院很知名。倒是好去处。”刑锐同意道。
　　许愿却又摇头，“后来就不想了，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怎么让妈妈和我好好的活着。”
　　刑锐一楞，“你现在还可以想的不是吗？”
　　“恩。我知道我想做什么。”许愿微微抬起头，眼睛十分明亮，“我要考警察。”
　　这答案让刑锐呆了半晌才问：“警察？和之前的差很多啊。”
　　许愿心中苦涩，“因为我不想重蹈爸爸的覆辙。”
　　“难不成你还想进入缉毒科吗？”刑锐脱口而出，却又觉得不对，连忙收住了口。
　　许愿倒不觉有他，点头：“对。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恨毒品，恨死毒品。
　　刑锐说：“好吧，你好好准备你的高考。我朋友的父亲是警察局局长，让他留意有什么好学校。”

　　刑锐觉得最近照顾许愿的日子里，自己几乎过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太正常了，正常的让周围的朋友都诧异。拒绝了多少约会？朋友都认为他必定是有了同居人才如此收敛，是啊，现在的确有个同居人，不过如果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他刑锐竟为了个孩子下班就回去，平时无缘一去的超市也成近日常去地。
　　照顾一个人，的确不易。幸而许愿是个极少要求的人，给他什么都会接受。
　　当然，许愿对姓刑这件事上出奇坚持。刑锐又问他为什么愿意让他照顾，毕竟他也是刑家的人。许愿摇头说不知道。答案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个礼拜他为了民工纠纷案忙的焦头烂额，机会腾不出时间来照顾许愿，只好请了钟点阿姨来照顾许愿的吃住，许愿开始很排斥但在刑锐的坚持也只好勉强接受。
　　今天刑锐同严落赢了纠纷案的第一场，几个通宵的努力没有白费，刑锐在法庭上自信十足、有证有据，几乎把被告的辩护律师说的哑口无言。
　　严落今天只是坐在刑锐的身边担当助理律师的角色。
　　两个人一同出来时，刑锐几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严落侧头看他，目光落在他完美的侧脸上，口气十分倾羡：“你总是让我积攒了许多的信心再次崩塌。”
　　刑锐挑衅的回望他，神采飞扬：“你的赞誉我收下了！”
　　那样张扬又满不在乎的口气，还有那些挑衅自负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显得特别自然，刑锐被就出色，那般自信的模样只让人看的更加目眩而已。
　　“去月色吧？”换了副脸色，严落笑道：“你可是很久没去了。怎么？真打算修身养性？”
　　“我说是你信不信？”
　　“不信！”两人大笑着去停车场取车。

　　其实月色并不是什么龙蛇混杂的地方，倒是个大腕明星在本地投资的一家PUB，所以这家PUB口碑不错，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乐意花多出几倍的钱来这消费。
　　严落出身高干家庭，从小看清官场嘴脸，加之家里人一向对他多多包容，什么都依着他，所以严落越活越糜烂。用他的话就是——宁可醉眼看世界，也不要清醒的活。
　　月色的灯光微亮，并不昏暗，几杯威士忌下肚，严落的脸便有些驮红。
　　刑锐只是晃着酒杯，眼神清亮。
　　“不喝么？”一道甜腻的香气扑来，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酥酥软软的。
　　“宁非？”刑锐浅笑着，举杯隔开两人的距离，“美女的要求自然不能不赏脸了。”
　　宁非不太高兴的从他身上爬下来，抱怨道：“哎哟，我的冰山王子啊，让我占点便宜又没什么！”
　　刑锐笑笑，看着一边勾着美女聊天的严落，“严落喝高了，你别让你姐妹把他吞了。”
　　“噗——！”宁非差点把嘴里含的酒尽数喷出去，大叫道：“明明是小心被他吃了吧！”
　　那边打发掉美女的严落回过头来，“宁小姐，别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哦。”
　　“宁小姐？”宁非大笑，从包里抽了根烟，点着吞吐，眼神迷离又性感，“从前追我时你叫我非儿的，严、先、生。”
　　刑锐也是大笑。严落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宁非的玩笑。
　　宁非缓缓吐着烟，有意无意的看着刑锐，随口道：“都说月色美女如云，引无数男人竞折腰。不过这说法到刑律师身上就行不通了吧。”
　　“怎么说？”严落来了兴趣。刑锐低头抿着酒杯里的黄色液体。
　　宁非侧了侧身体，几乎把整个人溺进刑锐的怀里，仰着头看他，浓重的唇彩衬的她唇色胭红，伸手去刮刑锐的脸部轮廓，“多漂亮完美的脸啊……”
　　刑锐抓过她的手，狭长的眼盯着她，“我比较喜欢英俊潇洒的赞美。”
　　“是么？”宁非忽而冷淡的直起身子，“刑锐你看似有心却根本没心。……算了，我找别人去。”
　　看着宁非走远，刑锐什么也没说，倒掏出了手机，向严落打了个手势。
　　看着刑锐向外走去，严落神色复杂的坐在原地。
　　“……我要很晚才回去……是的……”
　　刑锐，你是打给谁呢？
　　严落想起宁非的话，也许她是对的。刑锐根本没心，他明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却从不肯为任何人停留。
　　“没有也好……没有的话，就没有希望，不要有希望……”捏着透明的杯子一口灌下苦涩辣口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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