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昔日青空

　　原来如此。蓦然，安娜姐开口了，她的面容隐在灯与灯之间的阴暗处，只留下银色的长发在光芒的照耀下跳跃着夺目的光华，她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惋。原来抚歌……也已经到了当初我那个年龄了呢。
　　当年那个年龄。
　　啊……十二岁的安娜姐吗？

　　抚歌，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失语般的震惊过后，草薙叔叔抿起嘴唇，擦拭杯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神色有些僵硬的问道。
　　直觉，还有，母亲的日记。
　　我心知光凭着直觉这个借口是无法让草薙叔叔接受的，于是想了想，还是把母亲的日记搬了出来。
　　你看了你母亲的日记？！草薙叔叔瞠目结舌，随后忍不住扶额，无奈而震惊的笑了。天啊……你母亲……还真是单纯的紧啊，连这些事都往里面写……果然是信任着宗像啊。
　　我只是好奇。为了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我高高抬起了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明显在躲开我注视的草薙叔叔，语气急促了起来。我只是想要知道那是谁，到底是谁。

　　壁炉的火焰影影绰绰的跳跃，只有草薙叔叔擦杯子时若有若无的细碎摩擦声回荡在酒吧的空间里。
　　抚歌，我们可以告诉你。良久，开口的却是安娜姐，她的一双瑰丽眼眸闪烁着明明灭灭的亮光，里面仿佛火焰影绰，又倒映着满天星光。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绝对不要告诉你的父亲，绝对不可以。
　　好。这个警告我在伏见叔叔那里听到过一次，我立刻点了点头。

　　跟我来。安娜姐牵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了一面墙壁前，那里正是我刚刚坐下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墙的照片，框在玻璃板中，能够看得出来已经有相当的岁月，也能看出来受到了很好的爱护，明明就在我的头顶，我却愣是没有发现。
　　你看。
　　随着安娜姐指的方向，我眯着眼睛望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男人。
　　照片中的男人，张狂的红发，金色的瞳孔，桀骜的面容，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散发著一股野性的霸气，只是用一种慵懒的角度抬头看着镜头，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却足以有透过照片烧烈人灵魂的温度，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尽了我心中的震动，只能轻颤着嘴唇，无言的看着这个曾经在父亲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男人。
　　我的关注重点已经不再是他的性别，而是这个人，足够强大到，可以与天狼星一般锋利明亮的父亲并肩而立。
　　周防尊。
　　一个名字，三个字。安娜姐拉着我的手，一笔一划认真的写在了我的手心里，仅仅是承载了这简单的笔画，我却忽然觉得掌心的皮肤都灼热了起来，烫的我心窝都在颤疼。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故事，发生在我出生之前的故事，一个还是王权时代的故事，一个我甚至没有办法用任何词汇去形容的，父亲的故事。
　　并肩而立、背向同行、相爱相杀、冰火两极。
　　荆棘王座之上的两人，除了更加拥抱住对方，用力到镶嵌到血骨里面，生死相依，没有别的任何宣泄感情的办法，哪怕刺得浑身鲜血，都不会放开对方。

　　为什么？
　　赤色的王权崩溃在即，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赤王不可能将性命交给别人，除了他的爱人。

　　他是为了十束报仇？
　　是……也不是。十束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线，是打破平衡的鹅卵石，赤王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终选择恣意活过，为亲族报了仇，然后才安心的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你的父亲。

　　那为什么……？
　　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将你的父亲放在了心里，守护在了心中最深的角落。

　　什么？
　　青王若是杀了银与无色，到赤色王权崩溃之时再斩一王，必定会引发坠剑，到那时必会牵连到百万人的生死。若是赤王动手，青王只需斩杀赤王一人，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你还不明白吗？抚歌，他用生命换来了你父亲的一条命，换来了你的父亲继续生活在世上，在生命的最后尽头，他的鲜血浇灌的蔷薇铸成了坚固的城墙，将你的父亲牢牢守护在了其中，他不愿让他插手，是因为不愿意将他牵扯其中。因为无论如何，只有你的父亲不可以去天堂陪他，绝对不可以。

　　不可能。
　　天狼星穿过他的胸膛，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忍着刺穿心脏的痛苦，原本应该倒下的身体强行弯折过来，拼尽全力，最后拥抱住了你的父亲，他此生的爱人。

　　所以，他就这样将父亲一个人留在了世上，一个人。
　　抚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人是不会有任何指望的，活着才有希望，他牵连你父亲此生甚多，也算是他还的，用他一命换来你父亲继续眼观混乱结束后的世界，一个真正贯彻大义的世界。

　　看来我们有分歧了，安娜姐，我认为失去爱人，生不如死，还不如不要这样苟活，换成是我，我会崩溃。
　　……
　　所以，你终究不是礼司。

　　我们之间的谈话到此时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话到最后已经快成了争吵，安娜姐的声音里全是颤抖，晶莹的泪珠滚落了整个面颊，眼神里全是深沉的哀痛，她颤抖着声音吐出最后一句话，忽然崩溃般的掩面哭泣。
　　抚歌。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吧台后面的草薙叔叔抬起了头，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他没有走出吧台来安慰失声痛哭的安娜姐，也没有出来安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红着眼眶的我。
　　抚歌，宗像礼司作为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周防尊而停下脚步，他还有自己的亲人，还有septer4，他有未来，有长达数十年的后半生，现在，他还有你。
　　这虽然残酷，但是，这就是现实。
　　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过的人生，不应该被过去绊住脚步，我当时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在你父母婚礼的时候真心的献上祝福，说实话，我一开始是真的愤怒，抚歌，我曾经恨不得一枪崩碎他的脑袋，让他立刻从世界消失，然后去天堂陪着尊。
　　你的父亲是明白人，抚歌，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往前走，你是他的女儿，你一定也会明白的。
　　有的时候啊，相爱不一定要相守啊，抚歌，更何况，他们是从不言爱的恋人。
　　他们，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心有灵犀的恋人。
　　大爱无言。
　　带着烟草味的沙哑嗓音结束在微微沸腾的空气之中，带了一丝痛苦难忍的尾音。
　　我猛地捂住眼睛，感觉到温热的眼泪突破了眼眶的束缚，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手心里，划过那个手心里的名字，痛的我快不能呼吸。
　　这温柔的爱。
　　何其艰辛，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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