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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章
走过漫长的黑暗路途,花影绰绰的小路,在夜里弥漫着水般凉意。
钻出花茎的时候他略略地踟蹰了——前处自己的寝间,灯火本早就熄灭。可是现在它再一次亮起。甚至,亮得炫目。
他莫名地笑起来,仍是那种,寂寂有如牵牛的笑容。然后他神定气闲地向着灯火走过去。寒冷的风在背后撒下一地落花。
他伸出纤长的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光线霎时包裹起少年人看上去并不结实的躯体。
“逝罅,你回来了。”长者温厚的声音传到耳膜里的却是刻骨的冷漠。
“是的。父亲。”他神色恭谦,却仿佛带有某种狡黠的讥讽。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那么你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咆哮的声音,类似某种野兽。
“我出去走走犯错么?父亲?”温润的笑容刺眼而嚣张。
衰老的男人望着自己一天一天强大起来,拥有无数秘密的儿子,竟无端感到畏惧。“……那么你早些歇息吧……”
笑容更盛的少年依然恭敬异常:“父亲也还请早些休息。虽是初夏天也还寒冷。”
房间在一番喧哗之后再次冷清下来。少年面上又浮现出那种霸气而桀骜的笑容,泠泠落落如同房外花茎旁被他气势击落的败花。
伊藤逝罅。城市最大统治者伊藤氏嫡系大少爷。即将执掌这个城市的一切的人。
他静静地,睡下去。在夜最浓的时候。
另一个人却在夜里猛然醒过来。迷蒙的双眼瞬间清冷如夜雪。
森缓缓地摒住呼吸,仔细聆听房顶上传下来的轻微如叶落的声音。
脚步声。瓦片轻微的破裂声。
在他的耳膜里被放大到无限。
森安静地谛听着。微微眯起的双眼隐隐约约透出本只属于野兽的光芒。
假寐的人,才是暗夜里最可怖的敌手。
一道光线从屋顶缝隙里刺下来。刀光。只闪念间就已到咽喉处。
好快的刀!狠利得足以在瞬间取人性命。
刀毫无阻碍地插入枕席间,消失。留下刀痕的位置,正是一霎之前森的咽喉所在的位置。
只不过现在不是了。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否则,现在他就已经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了。
森不过是翻了个身。依旧是酣睡的表情。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就在方才电光火石的瞬间,那道光线从距他后脑不到一寸的地方穿过时散发出的杀气与戾气已然令他的后颈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一直延伸到脊椎伸出的寒意使得他身上的每一丝毛发都颤栗起来。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他在等。
等这柄刀的主人出现。
冷汗已将他整个人由内到外,从头到脚地湿透。
寂静之中忽然传出一个极尽阴柔的低沉的男子嗓音,轻而魅惑,径直地撞进耳膜,明明无形无质,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撞得耳膜生痛。
那个声音说:“伊藤世家世代的家臣结城氏第七代的后裔结城森,果然名不虚传呐。不过你既然已醒,倒不如起来。不是么? ”
森只好坐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阁下何人?还请现身!”
男子低沉而魅惑的极尽阴柔的笑声在黑暗的木质阁间里弥漫开来泠泠的寒意,如水。
森只觉得背后发寒。他猛地转过身去。
十步开外,俨然是白衣胜雪的少年。银铜面具掩去他大部分的面容。籍着逆溯黑暗而渗出的微光,依稀可见到下颌秀逸的轮廓,以及唇角似有似无的纤弱一如他躯体的笑意。
森仿佛是看得痴了。
像是突然有了光。霎时割破视网膜上倒映出的黑暗。同时映出森与少年同样苍冷的瞳仁。
刀刃永远是两面。同时遮住两人对视的目光。
少年猝然发出的这一刀依然如同光线一般推近森的咽喉。快。准。狠。然而森又一次消失在光线里。
好快的刀!森忍不住地想到。
从他感知到对方瞬间爆发的杀气到避开这一刀,速度之快已令他整个人几乎幻化成光线。
然而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仍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肌肤流过去,冰冷的触觉犀利而锋锐,无限度地贴近死亡。
这柄刀仿佛是服从于少年的思想而不是他的掌控。每一刀都仿佛是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地贴在黑色的风里。每一刀,都足以致命。
森忽然发现,这少年,竟是他从未遇见过的高手。
而少年身上所散发出的压力与气场,经与先前自窗棂中望见的绝丽少年一般无二。
难道真的是他么?那个叫做Relic的少年?
可他若要当真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在红尘笑这样的地方任人摆布。
森来不及想下去。
刀锋已送到面前。只差一分的距离,他就不再是他了。
来不及后退。
然而刀锋就已无法再前进一分。亦无法后撤。
森的双手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夹住了刀锋。
无论怎样的神兵利器,只要有不锐利的部分,就会有被夹住的可能。
少年反应奇快地松开捏着的无柄短刀,身形后移,飘逸潇洒如同翔云之鹤,径直从窗口飞出,如鬼魅一般自夜色中消失。
森并没有追上去。他长舒一口气,松开掌间的短刃。冷汗顺着瘦削结实的身体淌下来。
短刀“当”的落地声,在寂寂如水的夜色里格外大声。
阴云层层。黑隅隅地压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只有地面的刀闪出微弱的寒光。
光线。疾风。摇晃的大陆。以及。
没有真正开始就已完全结束的夜晚。
Relic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线日光恰好洒进他的窗棂。异常澄澈而美好的光芒。
红尘笑不仅仅是讲究排场与气派的地方。同等重要的还有闲情逸致的雅趣。
否则在平良京这样的都城之中,要怎样安身立命。
贴身服侍的少年为他更衣挽发。慵懒的美人睡眼惺忪浅笑着看他手忙脚乱地做着一切。
连每日贴身服侍的人,亦难以抑制自己海啸一般的欲望。
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昨夜低声泣诉的少年。
他是骄傲出众如同凤凰的天下无双的美人。Relic。
房门被推开时侍从恰好为他系好最后一条衣带。
“早呵。Relic。”
推门而入的少年眉目含笑,修长的双手略略扣着浅木色的门匾,随意的动作依旧是带出千万种风情。
“早呐。Narcissus。”
Relic回过身去,眉眼间亦是漫漫的笑意,妩媚到了极致,纤长如玉的双手自然地搭上来人的肩头。
“Relic, 你又在试图诱惑我么?”
依旧是笑意晏晏眉目含情的少年悠然道。
“那又怎样。反正,这世上最能抗拒我的人,不就是你么?”
再靠近那张俊逸到不可置信的面容几分,几乎是靠在对方肩头的少年撒娇一般地说着,明媚而绝丽的笑容一如暮春时纷飞的最后一瓣樱花。
他丝毫没有发现Narcissus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以及。压在眼底浓郁如同夜色的欲望。
这样轻微的靠近。已令自己忍不住想得到他的一切。
Narcissus暗叹,他,果真是名不虚传的第一美人。只不过是轻微的一个随意的动作,就令自己这样见惯他的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可是自己无论有怎样的想法,都不能。无论是无处怎样的代价去湮灭这样的欲望。
谁教在自己的念头里,保护他无论如何不受任何伤害,远比得到他来得重要。
不需要谁来要求。只要他需要。自己是什么都在所不惜的吧。
即使是生命。也是毫不犹豫就可以抛弃的。
只要他需要。
这个理由就已足够。
只要他可以好好活下去不受伤害,只要他过得好。
这个结果也已足够。
足够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Narcissus长吁一口气。瞳仁深处汹涌的欲望渐次消失,转换成一种温和的宠溺。
也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产生保护他的想法吧……想要守护他。
(就让我永远永远地守护你。直到我死去。——Narciss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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