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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叶
无题
花与叶
花是夜里开得张扬肆意的花。
叶是霜中展得冷然舒默的叶。
叶雪霁说是个卖菜的,实际上是一家货运南北行的少东。他货运手法奇巧,能让极北天山的雪沫出现在皇宫盛夏的消暑宴上,合着东海还活蹦乱跳的海鱼。
那一年他和花凌漓作为新进供商同被召入宫。
纵是走南闯北,面见天颜也会有些许紧张,叶雪霁握握拳头,眼睛下意识扫向旁边,遇上一双带笑的吊梢眼。那双眼狭长,透着几分揶揄。这双眼的主人,嘴角带笑,一副自若的神情。那人稍稍侧头,低声对他说:“哎呦,你第一次?小爷我也是,要不咋俩一起紧张紧张!?”接着挤眉弄眼。叶雪霁看着这张俊俏的脸,突然就有种看猴戏的感觉,顿时心下一松,也就微微一笑了。
叶雪霁不笑不要紧,一笑就看得花凌漓呆了一瞬。不是说咱们这南北行少东长得有多遗世独立,而是那种感觉,就如同雪后初晴,融了一分冷意,留了淡淡一分暖意。人家都是空手套白狼,这叶少东倒好,一笑套了只摇着尾巴招摇过市的花狐狸,还是只阴魂不散,生死纠缠的狐狸。
叶雪霁到哪,这只狐狸就跟到哪。叶雪霁前脚到了东海,花凌漓后脚就跟上,装作很巧的样子。
“哎呀呀,叶兄,你看我身上盘缠被贼人所顺,我俩共挤一室如何?”
叶雪霁瞟了花凌漓一眼。
“小二,一间大房,加个铺位。”
花凌漓笑得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这样看来真真像只狐狸了,他尾随上楼,笑道:
“那就多谢叶少东主了。”
那一日,花凌漓趴在屋顶看星星。楼下传来叶雪霁的声音:“睡了么?”
花大狐狸听罢,撇撇嘴:“哎呦,叶少东主,不是说了么,我不敢一个人睡。昨天都是醒了一宿的。”楼下半响没有声音。正当花凌漓以为对方懒得搭理自己的时候,闷闷地传出叶少东主略显尴尬的声音:“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花凌漓快要去会周公的一瞬,楼下突然传来了胡琴声。
干净,清澈。像是刮过雪原的春风。
花凌漓更是心头一怔。
那是一首《还雀》
秋冷冬还寒,雀起向南飞,孤身的人可有一地可以还家?
他收敛了那份玩世不恭的神情,眸子也静静沉了下来。他抱着自己的腿,对着一轮残月,皱了皱鼻子,用外面那件招摇的孔雀蓝大氅把自己裹起来。远远看去,孤零零的,像只缩成一团用尾巴遮住眼睛的狐狸。
这一夜之后,花凌漓粘叶雪霁粘得越发紧了。
后来,花凌漓认识了缎少寞,一见如故。
他们给人一种相似的感觉。
他们俩只要脸上带了三分笑,整个人就被带得比常人显得更温和生动了起来。花凌漓是老江湖了,长于缎少寞,深知“伸手不打笑面人”这个道理,所以常带三分笑。而缎少寞脸上的冷意还是多于笑意的。
后来的后来。
叶雪霁的生辰,他三人在叶家宅子里喝酒。
酒过三巡,花凌漓倚在栏杆上和叶雪霁同排坐着,手指间拎着几页薄纸。那是礼单,上面录着收到的贺寿礼,好来日再一一将价数翻了回礼。
缎少寞坐在他对面,重睑的眼睛带了深深笑意看着花凌漓他俩。
花凌漓对叶雪霁之情,他早已知晓。
而他当时也有似叶雪霁于花凌漓般思慕却不该眷恋之人。
那人带着一身风雪白。
花大酒师似是醉了,他整个人都朝叶雪霁那边倒去。
他执着那份礼单在叶雪霁的眼前晃了又晃。
“铜钱味十足,却都差强新意。这礼嘛,要的就是出人意料。”
然后他和叶雪霁的脸就被礼单遮住了。
缎少寞倒酒的手突然一顿。
在礼单完全遮住他们之前,他清楚看到,花凌漓带了一脸的虔诚,嘴唇微抿,轻吻了叶雪霁的面颊。而叶少东主明显的一愣,但也就是一瞬。脸上晃过无数神情,吃惊,羞怒,无奈,释然,纵容,最后这些神情全部汇成一个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笑容,定格在他一向清冷的脸上。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花凌漓第二个偷吻,换来了叶雪霁冷冷的一剑,还有自己被对方凌厉剑气割断,飘散而下的发丝。
暑日。
花大酿酒师走向自家草庐的柴门,扬声问道:“谁啊?”
心里却寻思,应是缎少寞遣的送礼人到了。
今日是花凌漓的生辰。
门外回声清冷:“送货礼的。”
打开柴门,花凌漓惊得说不出话来。
门外站着叶雪霁,他手里稳稳捧着一方用细布包好的盒子。眼里带了笑看着花凌漓。
缎少寞也难得的咧着嘴从叶雪霁身后探出头来。
“你们。。。怎么来了?”
“生辰欣悦。货礼已送达,楼主我们走吧。”叶雪霁神色揶揄,看着花凌漓的表情一下从惊喜坠到慌乱。
“耶,我们稍坐一刻也无妨啊。”说着,缎少寞直接一推前面的叶雪霁,然后拉上柴门,不料——叶雪霁的手还在门框上,躲避不及,直接被柴门狠夹一下。
花凌漓的表情瞬间冷了,但后来意识到自己散发杀气的对象是至交好友缎少寞,对方正带着平常不多见的尴尬吃惊神情看他,表情难得鲜活。花大狐狸一下无可奈何起来,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是夜。
屋顶上,花凌漓与缎少寞并坐。
“…我往南北行向叶东主述说此事时,东主可是份外重视,特意请退了其它股东。”
“他说,‘此事于叶某重要非常。’”
花凌漓听完并没有说话,眼睛却在黑暗中明亮如星。笑容仍是张扬,却笑得实实在,实在得连虎牙尖都露了出来。
“今日多谢。”花狐狸朝缎少寞举了举杯子。
“哼嗯。”缎少寞两指夹着酒杯,笑得开怀。
“话又说回来,吾弟。”花凌漓的神情难得认真。
“你的生辰和我本在一月。真不多留与我同度?”
缎少寞听完,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
“不多留了,我需回疏云楼。再说,留也无用,那人也定是不会留意。”语气里带着苦涩,仰头饮尽杯中月影。
花凌漓看着缎少寞,眼里关切,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伸手揽住对方。
“吾弟,你至少还有我呢。若到时我俩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便一同隐退了去,寻一处好山水,开一家客栈。”
“嗯~听起来也颇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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