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cafe'

　　星期天　　晴
　　——低回的曼特宁

　　当周日的阳光和煦的洒满整块玻璃的时候，我意外的在My cafe'里看见一头银发的老人。在哪里都不奇怪，但是在咖啡店，少见。“老先生，您是来怀念什么的吗？”我被阳光晒的刺眼。
　　“呵呵，老咯。不搞你们年轻人那套咯。”很爽朗的笑声。见他乐意搭讪，我于是也随意起来。“很少看见上了年纪的人来，所以……呵呵，难免好奇了些。”我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呵呵，老人家就不能来咖啡店了？”老先生居然跟我调皮。
　　我被逗的嘿嘿笑，“那么您喝什么？”
　　“随便啊，我对咖啡不是很懂的。”
　　把咖啡往不理解它的人嘴里送？我还是咖啡店的老板么？不干。“‘碧螺春’怎么样？我可刚从我爸爸那里抢来了一点。”
　　“呵呵，最好不过，最好不过。”
　　因为是私人物品，所以服务生是拿不到的。我亲手去泡制。
　　“嗯……今年的新上茶。地道的洞庭碧螺春，八十度的水温，力道也刚刚好。水的质量也注意到了。小姑娘，不错。” 好厉害的老头。我心里乱呼一把，这个时候感谢老爸了。
　　“哪里，都是叫我爸给骂出来的。我爸也喝不喜欢咖啡。”
　　“呵呵，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习惯那洋玩意。”
　　“您要高兴，下次再来，让我得些茶水钱。”
　　“呵呵，一定一定。” 一星期后。“小姑娘……” 又一星期。“呵呵，我又来咯。”
　　连着几个星期学茶经，我都怀疑自己可以转行开茶铺了。咦~想象我站在茶柜前的样子就——恐怖。 “老伯伯，我给你介绍一种咖啡吧，难得也让我顺手顺手啊。”我眯开眼笑。
　　“呵呵，好啊，好啊。”
　　“又苦又香又醇的‘曼特宁’，没有时尚咖啡中的嬉戏和散漫。不加糖，只加少许的奶精，细细的品，别有一股醇厚在其中。像一首低回的大提琴——很悠长呢。”
　　“呵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老人家不信。
　　“嘿，试过才知道。好不？”
　　“呵呵，好啊。”
　　递给老先生咖啡的时候，我又说：“老伯伯，这咖啡一定要一个人喝才有味道，我暂时就先忙别的去了。”一会，“老伯伯，怎样？”
　　“呵呵，有点意思。”
　　我继续我的理论：“但是它有个缺点，唔~姑且算是缺点吧。容易闷。让人不禁就怀念起来。”
　　“嗯，嗯，有理。丫头，有理。”废话，一下子叫你空下来，没人陪你唠叨。给你醇厚的‘曼特宁’，不闷？那才有鬼。我依旧微笑，重新坐下身。
　　“我有没有说过我闺女？”
　　终于来了，我在心里比画一个鬼脸。“提过一些，她很孝顺你呢。老伯伯有福气呀！”
　　“呵呵，孝顺是孝顺……”

　　现代都市人的通病——忙。老先生经济上不愁什么。女儿对他也很好，即可就是太忙，没时间回来看他。老先生平时去公园锻炼锻炼，逛逛茶馆，逗逗鸟，去花鸟市场转转。或者回家扫扫弄弄，倒也还好。可是到了双休日，别的老人家里热热闹闹的，老伴走了，自己一个人怪冷清的。也不能多去平时去的茶馆，遇到熟人。不好说话。因为老先生的女儿不是他亲生的，是继女。
　　其实女儿对自己挺好，大事过节；小事生病都会到场。补品、健身器、家电送了不少，就是太忙了。有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今天要回家一趟。老先生欢欢喜喜的弄了些菜，又买熟食。等到的只是女儿在家门口一站：“爸，单位发的，我想您用的着就给您送过来……晚饭不吃了，我还有事要做。”
　　怕人舌长的乱猜胡说哟。何况这女儿跟他总有些说不出的什么。老伴在的时候还不觉得，老伴一走。老先生一来思念，二来生疏家事。时间一长，便有些端倪。女儿是对他好，但是却跟他话说不到一块。亲生的倒也罢了，当作代沟。偏偏不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说有说不得。于是像是有什么梗在那里，拔也拔不到，摸又摸不到。留下心里又有不甘。

　　“这家里头空荡荡的……唉。”老先生苦脸不响了。
　　“我是很高兴老伯伯您来我店里啦，因为您都快成了我店里的又一块招牌了呢。但是不防下次跟您女儿一起喝喝咖啡，说说话。年轻人不喜欢清苦的茶味，所以您可是试试咖啡啊。喜欢咖啡的年轻人可不少哩。”
　　我制止老先生开口，继续噼里啪啦：“现代人生活过于紧绷，我的建议是”玛莎克兰咖啡“——将热咖啡、砂糖和红葡萄酒一起放在锅内加热，倒入咖啡杯中后放一片柠檬片与肉桂棒，喝的时候以肉桂棒代替汤匙搅拌。咖啡可以提神，红葡萄酒又可以放松神经。再好不过，我可以抄下来给您，原料也可以按进价卖给您的。”
　　“不用，不用……丫头你太客气咯。”
　　“老伯伯，交流看看。说不定您女儿也正想给你说呢。”

　　几个星期后。 “小姑娘！”我从柜台后面转过头——大把的喜糖落在那里。“呵呵，我女儿要结婚了。” 真是高兴的事，结婚是红喜的不是？我捧着‘曼特宁’走向阳光下老人喜气的温度里，还带了一只罩着布的鸟笼来。完了，真的要转行开茶铺了！
　　“这是‘老伴’。”老先生介绍。是一只漂亮的画眉。
　　看来女儿要结婚的事确实让老先生很高兴，我想已经没必要问“家里还冷清吗？”类似的傻问题了。我为我的咖啡高兴。
　　老先生忽然颤抖了双手。对妻子的思念顺着一些液体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溢出来。

　　老先生遇到自己妻子的时候已经老大不小了。早年一直流连在书里，一抬头，兄弟同事早就结婚有子了。正为自己的事纳闷呢，撞到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这一撞就搭上了一生。
　　说不清究竟有多爱她。但是没有要她为自己生孩子。老先生想：她的不就是我的嘛。
　　不明白到底是多爱她。却从来不嫌弃她离过婚，生过孩子。老先生说：唉，让别人说去吧。
　　从来没对她说过爱她。然而她死了五年，老先生梦里念了五年。
　　最怕的是，邻居说自己没照顾好她的女儿。
　　如今，终于熬到女儿出嫁，一颗心放下来。老泪就纵容出来。
　　我悄悄离开，老先生的世界里已经容不下我了。也只有低回的‘曼特宁’的芬芳能够包容他的思念了吧。

　　“你相信爱情真的可以这么持久？”Yukie毫无表情的面向那幅满是温暖的风景。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此刻的记忆里应该都是她吧。”我为自己也煮了杯‘曼特宁’。

　　一周以后。一个白衣的女子由服务生找到我，她的手里是那个见过一面的鸟笼。我的脑海里刹那闪过老先生“呵呵”的笑声。
　　“我父亲，说把‘老伴’给你。谢谢你……谢谢你。”已经泣不成声了。车祸，在这个城市真是太普通的说辞了。但有时候未免来的巧合了些。她不停的谢我，那份感谢是相对她自己而言的吧。然而泪水真的能够溶化留在心里后悔么？我垂眼望她，为什么人总是在没有机会后，才想到要伸手抓住些什么呢？

　　我把画眉带到我父亲那里，我想我承受不起它尖锐的鸣叫。对于老先生的过世，我倒不是很感慨。在我看来，真是有点恰倒好处的味道。他的使命完成了，他要回到自己爱人身边去了。
　　只是偶尔，在阳光和煦的周日上午，你可能会看见我坐在落地的玻璃墙边，细细玩味那大提琴般的‘曼特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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