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耳无声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与陆倾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可是，那时的我便像是飞蛾，矢志不渝地追随着那一抹光亮。
　　高中时的我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个子矮小，身材干瘪，顶着一头幼稚的蘑菇头，滑稽可笑。沈路远时常吐槽我：“沈无笙，你简直丑得不忍直视。”外貌上的劣势导致我极度自卑，甚至走路都不敢抬头，除了沈路远亦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可是，纵使再卑微的人也有属于自己内心最纯白的心事，我的心里藏着一个少年，他叫陆倾，完美得如同王子般遥不可及。
　　我很明白，像我这种不起眼的女生根本就没有资格对陆倾抱有遐想，起初我也并不认识他，但这一切，源于一个篮球。
　　那是一次考试后，我因为考试失利而郁郁寡欢，整个人垂头丧气，在回家的路上也沮丧着心情，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然而在我经过篮球场时，却有一个篮球突地朝我“飞奔”过来，我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一团黑影朝我奔来，紧接着我被人用力抱住，篮球“嘣”的一声后掉落在地，越滚越远。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有人救了我。
　　此人便是陆倾，他替我挨了一球，篮球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背上。那时的陆倾四肢健全，亦没有如今这样冷漠暴戾的性格，而是很温和，温和得如同四月微风般明媚绚烂。
　　他并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一脸焦急地问我：“对不起啊同学，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没吓倒你吧？”
　　彼时的他穿一件红色球衫，球衫上印一个“8”字，他的全身皆是汗，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及刘海，他的脸颊因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红，可即便如此，仍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英气。
　　第一次与沈路远以外的异性有肢体接触，我顿时赧红了脸，面红耳赤地对他说了声“没事”。他笑，如沐春风，细声说：“那就好，既然你没事那我就继续去打球了啊……还有，以后不要低着头走路了，这样很危险。”
　　说完他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尔后抱着篮球回到球场。他的背影伟岸笔挺，身材卓尔不群，笑容如春风般明媚生姿，我的心跳如擂鼓。
　　我承认自己也是以貌取人的，彼时出色的陆倾便如同绝美的光环，蓦地将我笼罩。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皆是陆倾抱住我的情景，以及他明媚的笑。此时正是情窦旺盛的年纪，而陆倾的突然闯入便如同奔流，蓦地流淌进我的心间。
　　一见钟情，我头一次回想如此相信这个词。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大我一届。他是校篮球队一员，很出众，成绩斐然，性格温和，有许多女孩对他心生向往。
　　而后，几乎每日放学我都会刻意经过球场，每次都能看见陆倾，看他在球场上驰骋，动若脱兔，百步穿杨。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缘分似是一件十分巧妙的东西，一次偶然相遇，而后总能接二连三地再遇。球场，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似乎总能遇见陆倾的身影。只是我们再没有过正面交流，我只敢默默关注他，只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为他呐喊助威。我明白，自卑感作祟，那时的我始终认为自己与他无法比肩而立。
　　从此我便踏入了“暗恋”的行列，目光始终追随着一个身影，如同暗夜里飘浮的尘埃，卑微，轻易不可看见。
　　我暗恋陆倾，如同一层薄膜，细小，微不可见，但却是如此鲜活地存在。只是，最后是什么东西扯破了这层薄膜？
　　某天放学，我如往常般经过篮球场。那是即将立夏的节气，天气闷热，夕阳依旧灼眼。球场上打球的男生大多脱了球衣，赤裸着上身，其中包括陆倾。陆倾的身材很好，高挑修长，削痩却不羸弱，皮肤白皙，引来一片花痴流连。
　　我站位人群中偷看他，悄悄红了脸颊。
　　天即将暗时男生停止了练球，各自收拾东西回家，围观的人也散去，球场霎时变得空寂。我准备随着人流离开时，却瞄到了空荡的球场上，一件红色的球衫安静地躺着。球衫上印了一个大大的“8”字，那是陆倾遗落的，我无比确定。
　　鬼使神差地，我走向了球场。
　　将它偷偷拿走，彼时，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在盘旋。我趁周遭无人之际将球衣叠好，小心翼翼放进书包，装进去的，仿佛是我整个天堂。
　　只是，当我转身离开时，却看到了立在我身后的人——陆倾，还有他的同学。他已经换了干净的白色T恤，盯着我，目光如炬。
　　我大惊。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亦不知他是否目睹了我偷球衣的全程，那一刻我窘迫至极，脸憋的通红，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他的同学在一旁义愤填膺道：“陆倾，她的包里是你的球衣吗？”陆倾没有回答，他转而吼我：“喂，臭丫头，看起来老实吧啦的竟然学人偷东西！”
　　我心慌不已，编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我弟弟很喜欢打篮球，可是他没有球衣也没有钱买……我今天经过球场时看到一件球衣，以为没人要的，于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弟弟。
　　我低着头，一直不敢看陆倾，只觉得脸红欲滴血。
　　“没钱也不能偷啊！你知道这件球衣对陆倾有多重要吗？”他同学抓住我的衣领，怒道，“走，去找你老师，让你的老师来好好教育教育你！”
　　“算了，”一直沉默的陆倾突然开口，他拉开他同学扯我的手，对我说，“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吧，一件球衣而已，没什么的。”
　　说完他笑了笑，对我挥了挥手，带着他同学转身说：“很晚了，早点回家吧。”
　　我抬起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他的同学不情愿地跟在他身侧，喋喋不休：“陆倾，你脑子有病啊？你这么喜欢这件球衣，就这么给了一个小偷，你甘心啊？”
　　“别说了。”
　　我的眼泪直直地掉落，善良如他，我竟越发沉沦。
　　后来，这件球衫被我洗净，晾干，小心翼翼地叠放在衣柜里，如同珍宝一般。
　　我就这样一直暗恋着陆倾，卑微，四处藏掩。关系的进展是半年之后，某天放学之际，我回家时经过篮球场，陆倾如往常般与队友在练球，我依旧驻足观看。只是天公并不作美，没过多久天空开始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大雨倏地倾盆而下，球场上围观的人霎时作鸟兽散。
　　我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并不急着躲雨，但我却迟迟没有离开，因为我看见球场旁边的小木棚里，陆倾和他的队友在躲雨。
　　雨愈发瓢泼，陆倾的脸上已开始露出焦急的神色，见此情形，我不知怎的头脑发热，大步流星地跑到陆倾身边，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将自己的伞塞给他，说了一句“给你”便匆匆转身跑开，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刻我可以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灼烧感，更可以感觉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雨水打在身上是冰凉刺骨的寒，我一直往前跑，甚至没有勇气回头。我知道至此我已迈出了第一步，那是埋藏在我心底最卑微却又最诚挚的情感。
　　跑了良久，我突然感觉打在我身上的雨水渐渐停住，身边多出一个身影，我转过头，意外的看到了陆倾，他在淡淡的笑，笑容如繁星般璀璨。
　　“同学，谢谢你的伞，可是你就一把，给了我你却淋湿了……你家在哪？要不一起走吧？”他撑着伞，提议。
　　“好……好啊。”我不敢看他，心跳急促。
　　我没有想到陆倾会突然追上来，匆匆报了自己的地址便怯于再开口，他亦不是多话的人，一路缄默。走了良久，他突然转头看我，半晌问道：“那件球衣，你弟弟喜欢吗？”
　　“什么？”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明白后窘迫至极，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没想到他仍记得这件事，语无伦次：“还好……不，喜欢……很喜欢。”
　　“那就好。”
　　接下来一路无言。
　　陆倾一直送我到我家门口才离去，告别时，我踌躇了许久，才对他说了我的名字：“我叫沈无笙。”
　　“我叫陆倾。”他转头看我，眸光灿烂，轻轻地笑，周遭景色仿佛已失色，万物瞬间黯然。
　　至此，我跟他的关系终于拉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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