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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再过两天就是妈妈的生日了,我琢磨着送她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去精品店学习,给她用纸折了一束花。四十朵,祝她生日快乐。
没想到那天她一大清早就把我叫了起来,开车带我来到城郊。一路问她原因,她都不语。直到我们步行到一片水岸,听到涛涛水声,她才低声说道:“木木,这里就是你爸爸去世的地方。”
“啊?”我着实震惊了。
妈妈浅浅地笑得很温婉,扶在我肩上说:“怎么,我谈起你爸爸,让你很惊讶吗?”
“是的,你绝口不提爸爸的。”
“是啊,曾经是那样。我至今为止失去了太多东西了。”妈妈长吁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江心木吗?因为,自从你爸爸走了以后,我的心,就像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感觉了,所以才这么叫你……”她转面看我,手指从我的发间柔柔地滑下,“不要怪妈妈,名字没有起好,如果你自己想改,就改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不好,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妈妈欣慰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你的爸爸,是个军人。很多年前,他和战友约好来这里钓鱼,说好了钓完鱼就去医院看我。可是我等了很久,他就是没有来。当时我在临产期,躺在医院里,就感觉心里忐忑不安,责怪你爸爸怎么还不来。生下你之后大概两星期,他的战友才打电话来医院告诉我,原来他那天下水救了一个人,救的那个人就是他战友的儿子,可是托起那个孩子以后,他自己就再也没有力气上来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发了疯。我立刻办理了离院手续,连夜赶到你外婆住的地方,把你交给她。那个时候也没有联系方式,当我再回来找他的战友,已经找不到了……如今我人生最宝贵的只有你,木木。”妈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活着,也会遇到差不多的事情,会失去一些人,会伤心。可是至少希望木木你,做一些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妈妈,我不是很明白。”我摇摇头,这真的是她第一次和我这么说话。
“也对,我说得太多了。”妈妈扬起眉毛,眨了眨微红的眼睛,“回去吧,起风了。以后到了你爸爸的祭日,就来看看……知道我每年为什么不给你很夸张的过生日了吧。”
我点点头。因为我的生日就是爸爸的祭日啊。
开车回家的时候,妈妈问我:“最近喉咙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摇摇头:“医生说我已经正常了,不用担心。”
“嗯,那就好。这周末我们部门安排了旅游,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周边放松一下好了,天天在学校挺累的。”
我点头答应。
其实去的也并不是很好玩的地方,不过就是把以前的农田垦平了一部分,建成的风景区。见我很无聊,妈妈把我推到宾馆的对面,指着她的徒弟说:“你们小朋友一起玩吧,我过去照照相。”
我和他远远地相视一笑。距离之外,保持着一米阳光。
宾馆的后面是很大一片水域,我们坐在岸边的小木桌旁。阳光可以与我审美的心情相望,我好像听到遥远的海水拍打在石头上,心思抱着流水徐徐陷落。
“想什么呢?”他把头凑过来问。
我笑了笑:“没什么,想到小时候的事情了。”
“哦?是什么事?说来听听呗。”
“也没什么。只是小时候的我常常一个人去看海,受了委屈就会跑到山上去,远远地望着海水流泪。看着这里,感觉挺熟悉的。”
他咧着嘴笑:“唉哟,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小丫头,有什么委屈可以受啊。”
“什么?养尊处优?谁让你把这样的词用在我身上的!”
我正生气,他突然掏出一副纸笔,边埋头画边说:“以前啊,也是有那么一个人把这个词用在我身上的。当时听起来我也像你一样啊,热血沸腾的,很生气,可是你听我说说她的处境,自然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那个小女孩,她生活在村落,因为不会说话,妈妈也不在身边,所以总是被其他的孩子欺负,辱骂。可是她又是那么坚强,始终都保持着一张倔强的脸,就算流泪也要跑到很远很远的盘山公路上,看着海水哭。她告诉我,暮色里的浪花,是她最爱看的风景,海水拍打山脊,就是她的声音。我就是在那里开始和她认识的,这么想起来已经很多年了呢。”
我半天不说话,他便抬起头看看我。
此刻的我的心情已经再也不能平静。内心孕育了十年的风暴,席卷初夏每一片晴朗,随着泪水骤然而至。他拿出纸巾,递给我说,“原来你这么感性的,早知道我就不说了……别哭别哭呀……来,给你看看,”他把纸上画的东西转向我。鸟语花香,有只喜鹊踏上一树洁白的梨花,一声嘶鸣,如此鲜明,仿佛灿然释放一个遗失很久的传说。
他指着这幅画,“这个东西呢,叫做‘跑腿券’,我看你和我挺结缘,就送你一张吧,以后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写在上面。不要哭了,啊。”
我就那么久久地久久地看着他。高高低低的回忆,一截一截,不断在我脑海沦陷。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后,我擦干散落的泪,嘴唇微微颤动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呵,你终于肯问我了啊。我的名字,叫丁尧。”
我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拭干眼泪,嘴角勾出浅浅的笑容。
他的名字叫丁尧,千真万确,他说他的名字叫丁尧。可是丁尧,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和我失约,为什么没有一声音信就离开了……你还认识我吗,我就是那个就算流泪也要跑得很远很远的小女孩,我就是那个最爱看浪花,把海水拍打山脊的呻吟当作自己声音的小女孩,我就是那个,把在窗外看到的景色画在纸上,亲手为你奉上跑腿券的小女孩。
感觉自己身子软软的,我往前走了两步,叹口气摇摇头,又笑了笑。我继续向前走,脚下的沙很软,冷不丁的脚崴了一下。丁尧从后面跑过来,却没能来得及接住我,然后我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站在我旁边看看我的脚,大概没事,没有任何一句话,没有任何举动,转身就走了。
我有一点失落。然后我又安慰自己,干嘛这么较真,他都不记得你了,你自个儿还纠结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丁尧竟又折了回来,在我面前放了一双新鞋:“不知道你穿多大码,但这个应该很舒服的。真是的,出来旅游穿什么高跟鞋。”
我看着他“切”了一声,转过脸去,咬着嘴唇,却会心地笑了。是他,真的是。在那条河边也是他,脱下自己的鞋子,最后自己光着脚丫走回去。
换上新鞋,他拉我起来。
他歪着头打量着我:“我发现,你这个人啊,心灵不太阳光,藏了很多事吧。”他笑了笑,诡秘地说,“我的职业说不定能帮到你。”
“你的职业?”我扬眉,“你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师,可以帮助我什么?”
“我也是个心灵的设计师。”说着他手指尖就慢慢抬起,一直指向我的胸前。我向后退了一步,质问他干什么。他继续说,说得很慢,“这里,是你的心脏,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我要在这里给你开一扇窗,让你夏天凉快,冬天温暖,晒得到太阳,闻得到花香。”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他对我温柔的说道,你不是残废。你只是一个,一个无声的公主。
思恋的轨迹,心绪的列车,运动在一串记忆的脉络上。白鸽飞翔的恋曲,湖水拍打的旋律,奏响我幸福的余音。
我跟在他身后,踩着他在沙滩上的脚印,一步一步,一如当初。
虽然你变了个样,虽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丁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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