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清仲清

　　“小子，那几个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御剑飞行的时候，肖仲清突然开口问道。
　　为了尽快赶在季笙七魄离散过远之前找到救治他的方法，肖仲清和季樊一行日夜不停的御剑飞行，前往肖仲清口中的神医处。除了为了照顾季樊而作的必要休息，他们已经整整高速飞行了一旬有余，期间季樊一直相当沉默，除非必要，决不开口说话，只是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季笙，神色颓唐。而肖仲清也识趣的很，从来不去揭他的伤疤，故而一路旅途，两人基本上都是在沉默中渡过的。
　　所以肖仲清突然开口，确是让季樊有些出乎意料。
　　“那些人是天行派门下弟子。”季樊哑声道，“领头的，自称奉化长老。”
　　“居然还敢自报家门，你们掌门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逮住把柄了吧？”肖仲清揶揄道。
　　“师父为人刚直不阿，最重师门荣誉，怎么可能做出有辱门派之事！”季樊闷哼了声，“那群贼人污蔑我踏云门勾结魔教，以此为借口来抢夺《药典》。”
　　“那你可曾想过，为何勾结魔教这么大的事情，各大门派没有开个屠魔大会，筹划筹划，再一起围攻你师门，而是让那个什么天行派来伸张正义？”看着季樊一愣的样子，肖仲清继续缓缓道：“若说各大门派提前并不知道此事，是天行派自作主张，可我当日救下你之时，距你全门被屠已过了起码两三日，这么长的时间，这消息早足够往南海跑个来回了，何故竟没有一点动作？何故还要由着他们来追杀你们？”肖仲清笑得意味深长：“这其中的猫腻，你可曾想过？”
　　他的意思，莫不是说，这事与各大门派都有干联！这……那些顶尖大派，竟也会最出这样龌龊的事吗？季樊还记得幼年时，曾跟着师父参加过一次试菁大会，远远见到那些真人尊者，个个都是仙风道骨，似不食人间烟火。
　　“你又怎么知道？”季樊心中还是不愿相信。
　　肖仲清嗤笑了一声：“只要不是像你这样整日的痴呆样，谁想不通这一点？别人是怕被灭口装聋作哑，你还真当人人都像你这么傻。你师父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他收了你这么个蠢货孬种，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起死回生。”
　　肖仲清骂完这一顿，回头看见这个身材瘦弱的少年沉默的听着他训斥，双手死死抓着袖口，眼神晦暗不明。
　　尽管遮掩的很好，但肖仲清还是从他眼角看见一抹湿意。他今年有多大？十三？十四？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刚刚经历丧亲之痛，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孩子罢了。肖仲清叹了一口气，语气也不自觉的放软了一些：“你若想你师父在天之灵有所安慰，便总该争点气，为踏云门报了这门血仇才是。今日你所受折辱打击纵使再大，他日千倍万倍地讨回来也就是了，何必自暴自弃，让仇人看了笑话。你要记得，这个世界是掌握在强者手中的，只有你足够强大，这世间真理才会为你展现。”想了想，肖仲清又伸手摸了摸季樊的头顶，感受着身下瞬间僵硬的身体他无奈地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别怕，还有我呢。”肖仲清见少年还是一脸僵硬，自觉讨了个没趣，就摸摸鼻子继续转回身御剑飞行去了。
　　这种事，还是要季樊自己想清楚，他说的太多也没什么用。
　　其实就在肖仲清痛骂他时，季樊就明白过来肖仲清是对的，他的身上，背负着踏云门一千余条生命。从他逃出生天的那一刻，他就没有资格再去自暴自弃了。他如今思路清晰，渐渐也觉出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之处，一想到他日后会与数个大派为敌，除了冉冉升起的斗志，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不安。
　　背叛、逃亡、杀戮、复仇。这些字眼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而在这个时刻，尽管这个人的手掌不够宽厚温暖，尽管他的身份依旧成迷，但他那一句“我在”还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心上，像一股暖流涌了进来，让他鼻尖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是错觉吧，他望了一眼着前方那个衣角翻飞的白衣男子的背影，随即偏开了头。
　　正如肖仲清所说，这个世界是掌握在强者手中的。他们有权制定游戏规则，在他们准备揭晓答案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一枚游戏的棋子。
　　他之于肖仲清，说不定也只是这样一枚棋子罢了。
　　“我们到了。”季樊沉思之际，忽然听见肖仲清轻声道。
　　肖仲清已经开始御剑下行，随着云雾一层层被破开，地上的景致一览无遗。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季樊会用……毛骨悚然。
　　这是一大片暗红色的土地，失去了绿植的覆盖，显得诡异而突兀。起伏的坡势间是一点一点的白色，如同野花般点缀着裸露的土地，一开始季樊还没有看出来，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竟是大堆大堆的骨骸，有灵兽骨，有人骨，也有不知名的巨大生物骨架。他们有的散落在地面上，有的半掩在土里，更多的，则是深埋在底下，只偶尔露出一星半点的白色。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乱葬岗！而在这里掩埋的生命，恐怕已经无法用数量来衡量了。
　　“愣着干嘛。”肖仲清跳下剑身，瞪了他一眼。
　　季樊收回心神，抱起季笙，最终还是没有理会肖仲清伸出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这小子……肖仲清讪讪收回，对季樊解释道：“这里是百流，我们来这里找一个人。”
　　天煞妖星，百鬼日行。阴兵借道，不问天地。季樊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百流湖畔竟竟真的存在。
　　百流湖畔，虽名字中带水，但实际上却是一片不毛之地。传说这里在远古时期曾经发生过一场三界之间的混战。这场大战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期间血流成河，骨骸成山，遍地可见残肢血沫，怨气之大经历万年也不能消散。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了，毕竟还从未有人真的找到过百流湖畔，不过季樊还是很聪明的没有去问肖仲清。
　　因为没有生灵的关系，周围死寂一片，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虽然除了景色怪异了点，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但季樊还是莫名觉得不太舒服，只好绷紧了神经，亦步亦趋地跟在肖仲清身后。
　　“小子，小心了。”肖仲清刚说完这一句，季樊就觉得脚下土地有点异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季樊头皮就炸了一下，迅速低头看向脚踝，只见一根二指粗细的藤蔓不知何时从地底下钻了出来缠住了他的脚踝，这妖藤通体呈暗红色，布满了尖锐的倒刺，轻而易举地就穿破了季樊的鞋袜，刺入了皮肉，而且还有攀爬而上的趋势。季樊挣脱了一下，非但动不了分毫，还引得它缠绕的更紧。他痛的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肖仲清。
　　肖仲清皱着眉头看着脚边的百鬼藤，他这里的藤蔓比季樊那里更多，但都被他周身散发的灵气所挡，不时有不怕死的向他冲来，被灵气直接烧的“滋滋”作响。看见季樊被困，肖仲清拧了拧眉，一挥手斩断了季樊脚踝上的藤蔓，对着空中喊到：“柒寒你闹够了没？快点出来！”
　　季樊觉得脚踝一松，刚刚藤蔓缠上的地方赫然多了许多针尖般大小的孔洞，他脚踝被勒的青紫，但伤口上却没有血迹，看来那应该是种吸血藤才是。
　　肖仲清话音才落，季樊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靠近，虽然并不具攻击性，但足以让人不敢小觑，那些还在垂死挣扎的藤蔓立刻缩回了地下。这人好强，季樊暗中想到，刚稳了稳身形，就见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眼前。
　　他眉眼含笑地对肖仲清道：“一别多时，你倒还是老样子。”
　　柒寒是个长得很阴柔的男子，季笙也是秀气，柒寒却犹胜于他，要不是他身形修长，嗓音低沉，季樊还真要以为他是个扮上了男装的女子。柒寒有一双很典型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睫毛纤长，笑起来分外勾人。他左颧骨上有一颗不大的红痣，要是放在季樊身上就很怪异，但生在他脸上，却多了一份妖娆的味道。
　　肖仲清显然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威压，翻了个白眼对他道：“把你那身灵压收一收，别吓着了我徒弟。”
　　“一个人待久了，习惯了。”柒寒笑笑。随即像是才看到季樊似的瞟了他一眼，对肖仲清嗤笑道：“这小子你哪捡来的，这许久不见，你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但他说是这样说，还是听话的收敛起了全身气场。
　　此时的季樊虽然换了一身干净衣衫，但还是显得身材瘦小，面容憔悴，低沉着头眼神晦涩，也难怪柒寒这么说。
　　肖仲清没有理会柒寒的讽刺，只是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来这里是想让你帮我个忙。”他指了指季樊怀里的季笙，“我想让你为他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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