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见人心

　　这会儿正是吃下午饭的点，海味楼前的停车位被占得很满，就连路边都违规临时停了几辆车，出租车司机看着这架势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干脆付钱下车，魏黎穿过一排排的车阵时不禁有些担心是否还有吃饭的位置。
　　这么想着，脚步就快了一点。赶在刚准备进门的三个人前面走进去，魏黎快步走向大厅接待处，很幸运的得知只剩下最后一个包厢了。
　　把这最后的一个包厢定下，魏黎看向一旁一脸失策的三人组，庆幸自己快了那一步。

　　先行上了包厢，要了壶茶，魏黎玩着手机等严默清的到来。
　　大概十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打开了。脸上扬起一抹笑，魏黎站起身，在看到严默清时眼前一亮。
　　但这抹欣赏还没等积厚，就在看到严默清身后一人时消失殆尽。对上那人看过来的视线，魏黎客气的点头笑了笑，在心里猜测这人是谁。
　　“外面人可真多，得亏让你早过来了，”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严默清感慨一声，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递给魏黎，“还没点菜吧？看看，你都有什么想吃的。”
　　“哦。”接过菜单，魏黎看了看他和严默清中间隔着的两把椅子，又看了看紧挨着严默清坐下的陌生人，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就是王思言他弟？”
　　大大咧咧的语气，和严默清说话的口气带着那么一股怎么听都能听出的亲近。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魏黎笑着点头应道：“是，我是魏黎。”
　　裴良凉看了他几眼，眼里有诧异。虽然来之前听严默清提过一句，但也没想到王思言这弟弟有这么人模人样。这么沉稳不错的一个男孩，和王思言就像是两条路上的人。
　　“这是裴良凉，我朋友，”严默清看着又低下头安静看菜单的魏黎，扯了扯领口，“你叫他哥就行。”
　　闻言魏黎只是抬眼看了眼，然后点了点头，却没开口。
　　严默清和裴良凉也没注意，趁着点单这会儿功夫随口聊了起来。大多是平时的琐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儿就点起烟抽了起来。
　　“你要吗？”裴良凉看了一旁端着茶杯喝茶的魏黎一眼，冲他晃了晃烟盒。
　　“我不抽烟，谢谢。”摆手拒绝，魏黎把视线转到严默清身上，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你小子还挺乖啊。”裴良凉笑着打趣一声，却也收回了烟盒，继续和严默清聊了起来。
　　严默清抖抖烟灰，一边听着裴良凉的胡扯，一边抽空看了魏黎一眼。
　　不抽烟？
　　那他今早在沙发边捡到的那两个烟头是谁的？

　　饭菜没多一会儿就上上来了，很有默契的都没再开口说话，拿起筷子吃起来，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空调嗡嗡低响着，虽然冷气很足，但偏辣的菜还是让魏黎没一会儿就吃了个满头大汗。
　　“擦擦吧。”偶然抬起头发现这小子脸上的汗都快滴到碗里了，把纸盒推过去，严默清指了指他鼻尖上的汗珠，有点好笑。
　　下意识用手抹了把鼻尖，魏黎在对上严默清的眼睛时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汗。
　　“谢谢严哥。”
　　严默清都低下头继续吃了，听到他这话又抬起头来，无奈的说：“别老是这么见外，虽说我比你大点，但也没到这地步吧。”
　　“呦，”魏黎抬起头还没开口，一旁拿着筷子就没停过的裴良凉就插了嘴，“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他才高考完，那咱们不得比他大了十多岁！”
　　严默清听完他这话也愣了一下：“有这么多？”
　　“当然啊！”裴良凉乐了，掰着指头给他数，“你今年起码都有28了吧，那还不就是十岁啊！我又比你大，不就多了吗！”
　　严默清看了眼魏黎，脸上表情有点奇怪。主要是魏黎这小子个头太高了，人又沉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知道是个弟弟，但还真没感觉差这么多。
　　“……”
　　魏黎扯了扯嘴角，也很是无语。他知道严默清的时候还是初中，那时候严默清也不小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年了，却忘了严默清也在长，而且还差距不小！
　　借着这无语凝噎的机会，魏黎在包厢暖黄色灯光下打量严默清的脸，本意是看出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却越看越觉得严默清皮肤是真好，可能比他这个十八的还要好上一些。

　　“嗨，回神了。”
　　被魏黎的视线盯的有那么丁点不自在，严默清捂嘴轻咳一声，提醒着眼神都要粘在他脸上的魏黎。
　　“哦，”魏黎反应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看的时间有点长，端起茶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不自然的解释道，“严哥看着真年轻。”
　　“那是他平时注意保养，”裴良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严默清的脸颊，戳出一个窝才罢手，“这老脸嫩的，啧！”
　　“滚开！”
　　严默清爆了粗口，一肘子狠狠扛开了贴在他身上的人。皱眉在脸上抹了一把，严默清看向裴良凉刚剥过虾还沾着油花的手指，折断它的心思都有了。
　　“严哥 ，纸。”
　　魏黎拿着纸盒的手适时的伸过来，顺手接过那张纸擦去脸上的油，严默清白了裴良凉一眼，冲魏黎扬了扬眉：“谢了啊。”
　　魏黎笑笑没说话，转头的时候看向裴良凉的眼神有点发暗。

　　三个男人在一起吃饭的架势完全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消灭完桌上的佳肴，严默清驾车拐了几条街停在一间酒吧面前。
　　酒吧的装潢很大气，金黄色的外观，偌大的方形门厅，蹲踞在昏暗天色下的样子，像极一只张大口的狮子。
　　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魏黎才跟着严默清他们走了进去。
　　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里面的喧嚣，可当魏黎一只脚跨进酒吧内部时，才真正感受到这里面有多热闹。
　　沙哑男声仿佛就在耳边嘶吼，耳膜一时间受到的刺激太大，让魏黎很不爽的皱起了眉。
　　“哎！对不起！”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经过他身边时，突然脚一歪，整个人撞到了他怀里。魏黎下意识伸手就要扶，顺便挡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那女人就像突然没了骨头一样，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带的他踉跄一步，差点撞到背后的人。
　　“你干什么！”
　　恼火的捉住那女人顺着他T恤下摆往里爬的手，魏黎用力甩开，然后推了那人一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恼火。
　　“干什么呀！没意思就没意思，用得着这么对女人嘛！真没风度！”
　　“你要风度？”
　　严默清和他那朋友很早前就挤没在人潮中了，昏暗的灯光连看清经过的人的面孔都难，更别说在人堆里找人了。也没必要装好人了，冷哼一声，魏黎抓住那女人的手，力道大的让她尖叫一声，一张化的精致的脸刷的就扭曲了。
　　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魏黎怕回来找他的严默清听到动静过来，松开手，眼神却依旧阴冷的看向那女人，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说：“还想要风度么？”
　　“疯子！变态！流氓！”
　　揉着手腕猛的退后几步，那女人尖着嗓子叫骂几声，然后在魏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前，急匆匆的扒开人群跑了。
　　“靠！”
　　低咒一声，魏黎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脸上骇人的表情慢慢退了下去。

　　严默清找到魏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一直阳光安静的男孩对待女人会是这个态度，严默清怔愣了几秒，才穿过人群走到魏黎身边，扯了扯他的胳膊：“魏黎！”
　　“严哥。”魏黎睁开眼，眸子里还有没消散的恼火。
　　“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难看？”魏黎个头和严默清差不多，勾着脖子对他而言有点困难，改环住他的肩膀，严默清一边带着他往他们找到的位置走，一边问，“走散了害怕？”
　　“不是，”魏黎和着严默清的步伐划开人群往里走，脸上表情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开了口，声音里有点委屈，听在严默清耳里像是在撒娇，“刚才有个女人对我耍流氓。”
　　“哎，”听见魏黎没掩饰直接说出口，严默清心情莫名放松了些，打趣道，“艳福不浅啊，对你耍流氓就让她耍呗，还能你吃亏了？”
　　“我烦她身上那劲儿！一直往我身上贴！热死了！”魏黎侧头看了严默清一眼，眉心皱痕很深。
　　严默清被逗笑了，显然没想到魏黎会这么“单纯”。搂着魏黎的手臂又紧了一点，他笑着说：“哎呀，你这可是……”
　　其实后面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是单纯想要感慨一下，但魏黎还就追问了下去，让严默清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形容词。

　　“他这就是呆狗一只——到嘴的肉都不会吃！”
　　听完严默清的叙述，裴良凉开着手边的酒瓶，精准的做出了总结。
　　“说的在理。”
　　点评了一句，严默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懒懒的靠回沙发背上，看向坐在他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魏黎。
　　“哎，交过女朋友没有？”
　　用膝盖轻轻磕了磕魏黎的腿，严默清对上魏黎的眼睛，突然发现魏黎瞳孔很黑，像是一个黑洞，吸走周围所有的光，只剩下了一潭黑。
　　摇摇头，魏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靠到后面，肩膀挨着严默清的。
　　“有喜欢的女孩吧？”
　　打开了所有的酒瓶，裴良凉拿着三瓶酒坐到了魏黎身边，一人分了一瓶。
　　“也没有。”
　　魏黎接过酒瓶对嘴喝了一口，顺势往严默清那边靠了靠，闻到了严默清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这都没有？”裴良凉才不相信，却没追问下去，而是问，“那总该有喜欢你的人吧。”
　　魏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去！”裴良凉简直无语了，这得是有多迟钝，酒瓶在魏黎手里的酒上面碰了一下，他灌了一口才说，“终于知道你怎么考上Z大的了。”
　　“还好吧，”魏黎也跟着喝了一口，“我没你想的那么迟钝，我知道我哥有喜欢的人。”
　　话题的突然跳转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才接上了他的思路。但这思路接的还不如不接，王思言喜欢的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虽说心里很坦然，但就这么说出来难免不会尴尬。
　　“你哥又不在，说他干嘛？”裴良凉啧了一声，“别转移话题啊，你小子长这么大都没个喜欢的人不正常啊。”
　　魏黎转头很深的看了严默清一眼，看的严默清还以为他要继续原来王思言的话题，却又转头继续看裴良凉，说：“也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女孩。”
　　严默清手一抖，瓶口倾斜酒液差点撒到他裤子上。
　　这什么意思？！
　　裴良凉也有点懵，难道王思言他弟也是个同的？
　　“那是？”
　　魏黎在身边两人惊疑交加的视线下淡淡开口：“我数学老师，对我特别好，我很喜欢他。”
　　老师。是个女人？
　　松了一口气，严默清点起一支烟准备压压惊，第一口还没吸到嘴里就听到裴良凉又问：“结婚了吗？要是还没结婚，你大学毕业后还是还喜欢，就能追啊。”
　　魏黎闷了一口酒：“结了，孩子都好几个了。”
　　孩子都好几个了？
　　这口味有点重吧……
　　裴良凉和严默清对视一眼，决定打住，别戳了人孩子的伤心事，还不够缺德的。
　　“那没关系，”因为魏黎留给两人的印象太过乖巧，竟然没一个人怀疑他说假的，只能安慰道，“没事，好女人多着呢，以后你会碰到更好的，没准就喜欢了。”
　　魏黎一脸苦楚：“不是个女的。”
　　啊？啊？！
　　“我数学老师是个男的，”魏黎憋不住了，唇边带着狡黠的笑容，“六十多岁了！我没说那种喜欢！你们想歪了！”
　　裴良凉和严默清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靠！你小子耍我们呢吧！”
　　“哈哈！”魏黎抱头歪倒在严默清怀里躲避两人的攻击，发出这两日以来第一次爽快的大笑。

　　酒过半巡，不知道第几次去了洗手间，严默清捧了把水浇在脸上，感觉脸上被熏的那种灼人的热度下去一点了。
　　“严哥……”
　　放完水的魏黎靠了过来，年轻的脸被酒意熏的通红，像只蒸熟了的虾子。
　　“晕了？”严默清刚要嘲笑他，就感觉魏黎身子歪歪斜斜的就要倒，急忙伸手去扶，却没扶住，两个人叠在一块撞到了一旁的墙上，牙齿磕在魏黎肩膀上，疼的两个人表情都有一瞬间扭曲，“靠！”
　　“哎，重死我了。”
　　缓过牙的那股疼劲，严默清把魏黎从墙上弄起来，拖着人回到位置上，随便把他扔到了沙发上，重重呼出一口气。
　　“醉成这德行了？”
　　裴良凉诧异的凑过去看了一眼，魏黎眼睛紧闭着，鼻间还打上了小小的呼。
　　“是啊，”严默清坐到位置上，甩了甩胳膊，“真重！”
　　“哎，正好，”扳过魏黎的腿留出个位置坐，裴良凉凑到严默清身边，一脸的欲言又止，“我想跟你说个事。”
　　严默清点起一支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你猜我前段时间在街上看见谁了？”裴良凉挣扎几秒，严肃的看向严默清，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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