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成熟时

　　所有的假期，对项理来说，都是不够长的。但是想想开学了可以跟黎俊玩耍，又高兴了起来。项理开着广播，边听边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

　　自从项主播当了播音，慢慢也开始注重自己作为一个播音员的自我修养，平时听广播的时间也多了起来。电台里男主持和女主持配合默契，好像怎么都不会冷场。平时跟于子君一起播音的稿子几乎都是事先写好的，只有一次，一位编辑把稿子落在上课的机房，等想起来机房已经锁门拿不到了。当晚的男女播音对词的时候总是卡住接不下去，于子君只好带着“黄金搭档”项理危难时刻显身手。

　　项理本来也有点紧张，毕竟那时候还没试过脱稿。但真的开始了之后，反倒不紧张了。于子君说的话题总能引导她接下去，广播反正看不到观众的表情，只需要跟于子君照平时那么对话就行了，项理倒也越说越顺。结束之后，旁边围观的小伙伴都夸他们有默契，还频出经典语录，幽默生动，真是名师出高徒。

　　项理从此把自己当成声名大噪的后起之秀，当红炸子鸡，名嘴女主播。可后来有一次，一位女播音嗓子哑了不能播音，请项理帮忙顶上，念编辑整理好的午间新闻。项理跟男播音一人一段，男播音读到一小段的中间就停顿，项理立马接口就跟正要念下半段的男播音抢了话。项理念完一段喜欢自己加一些串词，男主播没等她说串词就开始念下一段。播完之后两人互相致歉，项理才领悟，不是她项主播优秀，是名师于子君优秀。

　　怎么又想起于子君，项理撇撇嘴，开学了还要做外送员，忍不住腹诽于子君，怎么能这样给残障小伙伴添麻烦呢！

　　行李箱一半的地方是换洗衣服，另一大半是零食。一半加一大半，超过了一个箱子的容量，项理看着合不起来的箱子，又看了看箱子里的零食，一样都不舍得往外拿。不禁又想起，于子君那伪富二代要是借辆车来载她一程，她就不用跟这些零食分离了。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项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清清楚楚写着“于子君”三个大字，项理不禁有些心虚。

　　接起电话，于子君除了照例的对残障人士的伤势关怀和精神鼓励外，多加了一项内容：“明天怎么回学校？”

　　项理突然有种感谢上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快感，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舒爽了，连头发丝都在欢唱：“零食零食我爱你，我们永远不分离。”

　　但是项理又不太好意思直白地表明心迹，显得只顾零食的感受，而不顾于名师的感受。于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回了句：“您看呢？”

　　于子君隔着电话都感受到了项理的猥琐，忍不住善意地建议：“走着回去？”

　　项理的心从云端坠落到地下二层，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于子君满意地说：“下午三点左右，我打你电话你就下楼吧。”

　　项理又把地下二层的心捡了起来，安安稳稳地跟零食放在了一起。

　　把装不进箱子的零食另外装了一袋之后，项理打开电脑找黎俊聊天。

　　她把最近看得脑残剧剧情激动地分享给黎俊，黎俊边嗤之以鼻她的看剧品味，边把网上看到的关于脑残剧的骂战、八卦、网友P图和网友吐槽贴给她看。

　　随即就聊到了明天几点回学校，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的问题。项理便把车夫于子君的好人好事发扬光大，黎俊听着略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貌似无意地问出一句：“于子君两句话，就带你从天堂到地狱游了个来回？”

　　项理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旋即欲哭无泪地问黎俊：“所以说，于子君轻轻松松就能指挥我的心情？”

　　黎俊发了个摊手的表情，没说话。

　　项理自己琢磨着，最近干点什么都容易想起于子君那祸害，虽说也有可能只是之前朝夕相对得太密集，一下子分开不习惯，但这频率太高，有点解释不通。项理焦虑地打开脑残剧来看，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世界灯都暗了。稳了稳心神，项理理智的分析，看来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项理去吃了个晚饭调整了下心情，然后去楼下散了步。寒风扑在脸上也不觉得冷，依旧觉得脸颊源源不断地再升温，越来越滚烫。

　　然后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打电话跟黎俊说：“哈哈哈救命，看来老子是在暗恋于子君，真是不给活路。”

　　黎俊像是早就料到，又像是不愿相信，心里还惦记着台长说得那个原因，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追问下去。问了，怕徒增烦恼，或许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糟，或许这是好事。不问，怕项理一条道走到黑才发现那是个死胡同，再回头，那路不好走。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黎俊才出声说：“外头冷，你先回家，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见面了再详细聊聊。”

　　项理听了黎俊的大半句话，唯独早点休息这小半句，无论如何做不到。缺心眼如项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翻来覆去到天有点蒙蒙亮，才敌不过眼皮酸重，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才醒，迷迷糊糊走出房门问妈妈有没有早饭。潘文娴惊奇的说：“早饭？早饭不是让你睡过去了吗？”

　　看见女儿不但没有被激起拌嘴的热情，还有点精神不济，潘文娴兴趣缺缺地说：“洗洗准备吃中饭吧。”

　　项理洗澡的时候又想起，于子君说不吃早饭会得胆结石。于子君、于子君、于子君……

　　项理觉得淋浴房挤得她透不过气，匆匆关了水龙头出来吃饭。一直埋着头猛吃，吃得太用力，把潘文娴吓住了。潘文娴搬起女儿的脑袋，说：“放过这只碗吧，它快被你的脸吃了。”然后试探性地问：“孩子大了，有心事了，不是跟上次那小伙子闹别扭了吧？”项理觉得她亲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项理遮遮掩掩地说：“跟人家又不熟。”

　　“不熟你们天天打电话？”潘文娴显然不信。

　　“他间接害我弄坏了我的腿，出于礼貌和内疚，才打得电话。”也是出于礼貌和内疚，才接送我回学校，项理在心里补完后半句，更觉心里又凉了一截。

　　吃完饭躲进房间里，越想越觉得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单相思，于子君半点邪念没有。钻进了这牛角尖，怎么也出不来，最后决定打电话让于子君别来接她了。

　　说服自己下了这狠心，就摸出手机拨通于子君电话，可于子君刚“喂”了一声，项理的气焰就灭了一半儿。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出口，于子君说；“哥哥开车呢，一会儿到了打给你。”项理的气焰就全灭了，“噢”了一声便匆匆挂断。

　　项理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睡不好，吃不好，不能好好看最爱的脑残剧，总是从别的事情上分心，思绪万千，纠结懊恼，这些全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于子君半点也不知道。暗恋真是太没意思了。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正抓耳挠腮的项理，猛然想起于子君正往这里赶来，跳起来开始挑衣服。于子君曾笑她像个男孩子，她以前总是随意地穿着休闲服，一下子改变会不会很怪？项理还是拖出过年时候穿的粉红色大衣套在身上，又配了围巾，头发束起，又放下，又束起一半。手臂都抬得酸了，还是觉得不满意。想着要是于子君问起，她就坦荡荡地用过节做借口。

　　坐立不安的守着电话，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之久，“于子君”三个字才跃然出现在电话屏幕上：“准备好就下楼吧。”

　　项理看着昨天打包在行李箱外的一包零食，突然想遗弃它们，于子君总觉得她吃不饱。零食孤零零地被塞在纸袋里，露出的一角好像正在难以置信的唾弃她：“一天之间你就忘了初心？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你甚至连个理由都不给，就要背信弃义？”

　　项理给不出理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扭捏，那么不安，那么辛苦。她最终没有带走这个纸袋，就像她最终选择卑微地把昨天以前那个原本的自己给留在昨天，原本不在意的事现在都在一点一点变质。

　　项理对着镜子整了整大衣，调整了一下围巾的角度，理了理最后决定束起一半的头发，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楼下走去，像是一个仪式，在跟一些东西告别，但这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一些，不同以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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