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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Chapter Eleven ——Seasons
过了一夜醒来，一股袭人的凉意。地面濡湿，又是下雨了。空气清新湿润，旅馆院子里的植物好似被笼罩了一层氤氲的白雾。淡紫的绣球花，嫩绿的羊齿，滴着露水的龙舌草，枝干光秃的梧桐树将天空分割成无数奇异的形状。
宿醉后头疼得厉害。
岳人倒好，莱拉昨晚整整喝了多半瓶的烧酒，一早上起来仍旧昏昏沉沉的，被岳人讥笑成“酒鬼”不说，连看东西都模糊得不行。
忍足侑士悠哉地将银灰色跑车停在了旅馆的马路对面，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昨晚他接到了莱拉的短信，莱拉告诉他岳人暂居的旅馆位置。他这个时间驾车来，应该不会错过。
正想着，对面巷子里传来了一阵热火朝天的谈话声……
“都怪你！如果我们赶不上上课时间看你怎么办！”
“你有提前起床吗？还敢说我！”
“不管怎样我比你早起床两分钟！”
“切！不跟你一般见识，臭小鬼！”
“你才小鬼！我都已经十八岁啦！”
……
忍足侑士支撑着头部的手突然僵住，愕然地看着从马路对面走出来的两个人。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斗嘴，紧接着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驶往冰帝的方向……
他的面色骤然灰白，幽深的眼底波涛暗涌。心在这一瞬间紧紧地抽成了一团。有种空虚的失落感，甚至超过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尊心。
铃木莱拉。你告诉我岳人住在这里，就是让我来看你们要好的亲密姿态吗？
犹如可悲的自尊被一点点血淋淋地拨开，里面，是他最不可触及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猛地敲击方向盘，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布满阴霾的天空。铃木莱拉，既然你一直若无其事地做人，那我也不必再在乎什么了，就让我们看看，谁应该为那过去的五年付出代价！
……
小雨淅沥沥地下了一上午，树叶被冲刷得再也没有灰尘。整个世界都仿佛灰茫茫的。
纱纪一边翻看着时间表，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挑着意大利面。偶尔一个分神，她瞥了一眼坐在对面正在望着窗外的沉默男人。
“又在看哪家的美女？”说着，她探视性地伸手在男人眼前摆了摆。
忍足侑士夺过她手中的一打排满黑字的表格，开口道：“还没有哪个美人能让我多留神一分钟。”
纱纪撇撇嘴，打算不再理会他。
“单曲大卖的国民偶像在校园餐厅沉默地吃意大利面。说说吧，怎么了？”忍足抬眼睨她，扬起一抹勾人心魄的浅笑。
“单曲的MV出现了进度问题。”纱纪噘着小嘴，一脸的愤然，“原本要参与拍摄男主角的演员临时解约，放了我鸽子！”
忍足无奈地笑笑，“再找就是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要的画面质感不是哪个演员随便就能表演得出的！要有自然流露的真实感！”
“那就再找他回来。”
“更不行！低三下四地求他回来那还不如不拍！”纱纪双手环在胸前，柳眉早已拧成了一团。
忍足侑士无奈至极：“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纱纪歪着头想了想，“歌曲要表达的意境其实很简单。一个女生跟相爱已久的男生分手，每次路过在他们初识的那个地点她都会十分怅惘和怀念，但是她发现，即使是了解对方的一切喜好甚至付出一切，该发生变化的终究还是要变。”纱纪缓缓转过头，视线逐渐悠长，她望着雨中蒙胧的校园，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奇异的闪念在脑海中迅速掠过，她猛然转头，死死盯着忍足侑士的脸，“我需要的是一个有最温柔微笑的英俊男生……忍足侑士，来做我的男主角吧——！”
纵然是沉稳冷静如忍足侑士，在听到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唐决策后也避免不了去怀疑自己的耳听是否为虚。然而这一切并非是骗人的。纱纪的行动力出乎意料的迅速。下午，她便调来了公司的巡演车为忍足试镜。MV的总策划和总导演在看了样片后皆拍手称好，对于诠释纱纪的高难度意境，这个男人似乎不用刻意去演，与生俱来的不羁与英俊气质即使是单单站在镜头前，也能吸引过无数青睐的灼热视线。于是，MV的男主角在电光火石的速度下就这样敲定了。
听到忍足即将出演纱纪的单曲MV时，莱拉正坐在学园庭院的凉亭里，看着岳人拿来的各式甜点大流口水。
纱纪笑眯眯地坐在她身边，满面春风地说：“你们知道吗？导演看到侑士之后二话没说，就直接让他先试镜了！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来演男主角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说完，她拿起一块樱桃饼就往嘴里送。
莱拉惊怔住，对于突如其来的消息她说不出是惊是喜。心脏由狂跳转为僵痹。她猛然间想起，那天她的的确确是给侑士发了短信，告诉他岳人住的旅馆位置。而第二天早上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有些不合解释。依他的个性，他绝不会放着自己的队友不管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岳人。难道说，他来了，是自己没看到？那么他为什么要躲着不出现？难不成是看到自己跟岳人在一起……所以才没有出现吗……
她的心猛然紧缩。她要解释吗？要是弄巧成拙的话怎么办？他会在乎自己是否跟岳人在一起吗？那次在顶楼天台上的吻……也是做戏啊……如果，他参演了纱纪的MV，自己跟他的距离是不是就会越拉越远了……？
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莱拉怔怔地发呆，他知道，只要事关忍足侑士，她就会变得很奇怪。想到这，他的心有一些怅惘，忽然间怎样也笑不出来。
……
七月初，中岛纱纪的新单曲《四季》发行一个月，仍稳居销量榜榜首。在东京新宿繁华的十字街头，大厦的超大液晶荧幕上放映着炙手可热的单曲MV。
中岛纱纪的声线清新甜美，与外形相得益彰。而歌词凄美婉约，从开头到结尾都仿佛由一个纯真的少女，在耳畔缓缓讲述着一个真实的故事……
“很快的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白雪消融
大地复苏
突然想起初次见面的你
‘约会吧’
你微笑着对我说
又是那一天的到来
每年周而复始
你说再见吧
冰冷决绝
我逐渐明白
即使知道明天的天气
也无法了解你心中的季节变化
又是一年即将过去
你我的过去
却已不复存在
……”
蒙太奇的拍摄手法剪辑了春的樱花飞扬，夏的雨滴淅沥，秋的落叶纷飞，以及冬的瑞雪皑皑。无论是哪个季节、哪个时间，都是同一地点，墨蓝色头发的男生，跟一个面容娇羞的少女，在一次次季节变化里演出一次次的分分合合。男人面容英俊，有种少年浪荡的邪气，但笑起来出奇的温柔，好似能将所有的雪全都幻化掉；说出分手时他的神情冷淡决绝，将一颗颗为他而跳动的芳心揉捏得粉碎……
忍足侑士，他是个天才。
MV的拍摄大获全胜。
……
仲夏，一年一度的多摩川烟火大会即将到来。
多摩川河畔，人山人海。夜幕低垂，繁星温柔闪烁。
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如果看着星空，就好像感觉那是想念的人在对你温柔地眨眼。
但这句话对莱拉似乎不凑效，因为那个人现在就在她身边。
她接受了忍足的邀请。仲夏之夜，一起来到多摩川河。
车子行驶到多摩川桥上就丝毫动不了了，人多的可怕。对于一年一度的烟火盛宴似乎每一个人都不想错过。
忍足侑士紧紧拉着她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行，企图找一个靠近河边的位置，这样看烟花才更漂亮。
“这是我们五年来第一次看烟花吧。”
站定后，莱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忍足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她，笑而不答。
对于那天他看到的事，他不打算多问。
冰帝天才并非浪得虚名，对于女人，追问得越深越没办法抓住。他最终确定，对于铃木莱拉，他不想放过。
这时，人群爆发出一声尖叫，随着亢奋高昂的情绪，第一枚烟花弹在空中轰然炸开……
Chapter Twelve ——Hanabi
仲夏夜的风有袭人的凉意。多摩川河畔人山人海，岸两边灯火通明的高楼显得肃杀。
人群爆发出一声尖叫，随着亢奋高昂的情绪，第一枚烟花弹在空中轰然炸开……
那一刻。
仿佛亿万颗星辰瞬间齐落，姹紫嫣红，流光溢彩。烟火的轰鸣震动着耳膜，有种虚幻的空旷感。
莱拉仰着头，被这应接不暇的一幕幕惊得说不出话。忍足侑士温润的目光在她清秀的面容上流淌，唇边的笑容淡淡，刹那间令无数星辰都失却了光辉。
他情不自禁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巨大的莲花在夜空中豁然绽放！那颜色自赤金而碧紫，在高空停留住一刹那，紧接着化做金黄的星芒缓缓坠落！
然不知为何，看烟花的人在花朵绽开的一刹那总会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然而那个美太过仓促，转瞬间消失得无踪。满满的喜悦过后是空旷的失落感。
“侑士，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烟花停顿的间歇，莱拉微扬起头问道。琥珀色的眼中有种近似于哀求和惆怅的复杂情绪。
忍足侑士恍若失神。片刻，他轻笑道：“骗女人和小孩的东西。”
莱拉目光一沉，重新将视线转移到天空。
周围人声嘈杂，烟火在这一分钟停顿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之气让人窒息。
“可是我相信。因为对你就是这样。我一直很喜欢你。”
她的声音淡淡传来，像是清冷的雪地中传来的琴声，悠扬婉转。
忍足侑士抱着她的双臂猛然抽紧，他惊怔地望着莱拉清新的笑容，嘴边可爱的酒窝刹那间让他的思绪飞回很多年前的时光……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就在这一刻，一声闷响再次震醒夜空。一枚巨大的烟花在河对岸轰然绽放。流光似金。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呼。那飞泻而下的流光仿佛直直涌进每一位看客的心底。
烟花坠落到河面，清冷的风灌注过来，天空中的雾气渐浓。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可是……你从不对我说，我以为我能听到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我知道先说喜欢的人永远都占不到上风。可是我不怕，我说的都是真的。”莱拉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喃喃道。
可他听见了。
“我等了你五年。每天都以为你会来。看到的每一个打头顶飞过的飞机我都以为你会在上面。”
忍足窒息一般地抱着她，浑身逐渐僵硬，双唇抿紧，面容有种骇人的苍白。
“我回去过。”
莱拉惊愕地回头。
“三年前高一的时候回去过。”他直视着莱拉不可置信的双眼，心底抽痛。“我也见到了你，在一家寿司店，你在兼职。”
莱拉恍惚地整理脑中的回忆，刹那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开始有雾蒙蒙的水汽在不断凝聚。她突然挣开他的手臂：“你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因为不想。”他回答的干脆至极。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痛着她。
“为什么……”
“呵……我原以为你离开我会过的很辛苦，应该说是我本身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另外的一个你。知道吗，莱拉，我看到了与跟我在一起时，你展现出的不同笑容……那种表情，是我没能给你的。就好像……跟现在的岳人一样……” 不得不承认，她跟岳人在一起时要快乐得多。他勾起唇角，凝成一抹讽刺的笑。可眼中是深深的歉疚和伤感。
莱拉后退几步，刹那间眼眶红了，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就因为这？你太自私了。”
下一妙，轰鸣的烟火绽放声掩盖了世间的一切嘈杂。夜风阵阵。天空逐渐阴沉。不到一刻钟，细细的雨突然降落。雨水打在身上，前所未有的冷。
掠过指间的风异常寒冷，夏天……就要过去了吗……
莱拉颓然地转身，浓密漆黑的长发贴在皮肤上，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雨。忍足侑士上前一步，将她拉回到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似要将她的整个身体都嵌进去。胸前被滚烫的液体浸湿，他听到了莱拉哽咽的哭声。无力的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背脊。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那确实是骗女人跟孩子的东西。不过我相信日久生情。”
……
艾星，国内最著名的明星经济公司。旗下有连锁的唱片发行机构和垄断全国的时尚产品的营销体系。杂志发行出版社无数，公司旗下众星云集。这样一个实力与物力皆雄厚的公司，为其效命的资深名摄影师——藤田守，在此时此刻竟为了一本畅销的时尚杂志封面大伤脑筋。
摄影工作室的空气阴沉沉，针尖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大摄影师藤田守翻看着近期自己亲自操刀的一张张封面照片，频频摇头，目光愈加阴沉。身边的助手及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能谨慎行事。
只听“啪”的一声，一打五颜六色的彩照被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
“堂堂大和民族，竟然找不出一个符合我藤田守品位的封面模特吗？！”
助手上衫小心翼翼地走到藤田守身边，看着那些照片忍不住叹气。那些模特儿都有很强的资质和表演力，只是不符合大师的要求罢了！可这句话他又怎么敢说出口。
这时，藤田守的目光落在了今早的晨报上，头版头条——“多摩川烟火大会如期举行，观赏者数千……”文字下面，一张占了半个版面的彩色照片——深紫色的烟花豁然绽放，如同无数盏镁光灯点亮夜空。而照片的另一角，一个无意间被捕捉到的镜头使而立之年的藤田守双眼迸射出炽热的光线——一头浓密黑发的少女站在明亮的夜空之下，紫色的光晕将她精致的面容镶了一层淡淡的镀边。那神情既温柔又冷漠疏离，嘴角抿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藤田守霍然起身：“找到了！她就是最完美的模特——！”
时间如同流水一样缓慢流淌，有时嫌它太慢，有时却又太快。
莱拉拒绝了纱纪免费赠送的单曲CD，她决定自己去买来一张，然后再找她要一份签名。于是，这个天色大好的周末，她只身一人来到银座。
唱片店。
《四季》的CD被摆放在了一进门最显眼的位置。一人高的立体海报上纱纪笑得甜美清纯——她果然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女子。莱拉笑说。
CD的销量异常火爆，MV灌制的DVD也同期热卖。莱拉选择了有忍足出演的DVD光盘。结帐的时候，她听到旁边的两个高中女生欢笑着谈论纱纪MV里的故事情节，以及男主角的动人目光及温柔的微笑。
她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前面似乎是一片幸福的光景。
唱片店外，人群熙攘喧嚣。中央喷泉喷射出透明晶莹的水柱，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厦的门前有孩子们在嬉戏打闹。
突然，一个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疾速向这边飞来。莱拉吓得怔住，条件反射似的将DVD紧抱在胸口。没等她来得及反应，不明物体正中怀心。“啪——”手中的光碟被弹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之后稳稳地落到了喷泉池中……
几个小男孩惊慌地跑过来，捡起地上的飞盘，慌张地说了声对不起之后飞快地跑远了。
莱拉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事。可手中空空荡荡，她顿然大惊失色。
于是，在这天的下午时分，每一位经过这里的人都目睹了这样一个情景：一个少女奋不顾身地跳入中央喷泉的池子中，站在没了她半个身体的水中摸索，最后在拾起一张DVD光盘后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一辆黑色的宝马轿车停在了银座的中央喷泉旁，车主人习惯性地甩了一下额前的紫灰色碎发。他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当莱拉费力地爬出喷泉池时，浑身已经湿得不成样子。
虽然天气很热，太阳火辣辣地灼烧，可经冰冷的池水浸泡后再被风一吹，她顿时冷得浑身颤栗。
“真倒霉！”此刻的莱拉只有感叹上天的不公，却没能注意到一个男人正向她一步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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