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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寒霜露凝
视力本来就顶好,加上又戴着夜视仪,夜晚对老A们来说就如同对花豹一样是狩猎的黄金时间。虽然在陌生的异时空,有过惊慌有过失落,但“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字却是永远无法磨灭忘却,永远烙在他们心口——与其说这六个字是座右铭,不如说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信仰,独一无二的,只属于Athwart的信仰。过去多少风风雨雨,他们都是靠这个信仰坚持下来,硬撑下来,而如今,他们依然要靠这个活下来!
四周忽然很安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银灰泛黄的月亮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朦胧而尖锐地预示着某样事件的发生。
高行之似乎发现了什么,缓缓举起枪,就要扣动扳机的刹那却被人拦了下来,他诧异回头,见到史恒正颦着眉,对他微微摇首。
战颀在队伍最前边立定,一脚跨前一脚微曲牢牢稳住身形,没有举枪,纤长的手指却已扣上扳机——他的直觉素来灵敏精确,甚至不用眼看就能感觉到敌人的方位,因此这个姿态就表示已进入一级警戒。精壮的肌肉紧绷,腰杆挺得尤为笔直,看上去硬朗却不僵死,就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初步判断,敌方人数为上次围剿的三倍,大约百人。战颀知道己方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在如此的阵势下必将显得寒碜,所以他没有先发动进攻,他只是在等,在等某个契机,或者在等对方先暴露缺失。
早早进攻固然显得士气昂扬,但弊端便是率先暴露不足之处,这样的缺口可以很小,却也可以致命。
围捕演变为某种胶质状态的对峙,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就这样粘着。
最先沉不住气的自然是敌方,也许并不是领头的意思,但看着那支孤零零飞来的箭,战颀唇边不自觉地溢开朵诡秘的笑容。
目标暴露初期,暂时防守。
孤箭很快换成漫天箭雨,气势磅礴地朝大地呼啸扑来,迫不及待地要吞噬所有。
成片箭雨落下的时候,战颀忽地有种错觉,仿佛他还在那场演习的战场上,身边的十九名队友,毫无知觉甚至有点木然地看着那四枚导弹在空中检索漂亮地打转,划出优美的弧度,然后定位,弹开弹翼飞速朝大地贴近,一掠而过,再义无反顾地撞上,摧毁。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他却觉得过了很久,久得他都模糊了记忆。低低叹息,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自嘲的揶揄。
全部的箭落地,没有一支射中他们,都落在他们后方。弓箭并不适合近距离,如果再远点,或许此刻的他们会成为刺猬。
敌方第一波进攻,失败。
周围亮起大片火光,一百多人手持火把层层叠叠地把他们包围在中间,还是那种胸前印有大大“卒”字的兵服,领头的却有两个,与上次的赵英俊差不多装扮,一个魁梧粗壮,一个精悍矫健。接下来是差不多的开场白,那个魁梧的大汉叫嚣:“大胆妖孽,竟敢在我宪阳帝都肆意作祟,还重伤我大哥!今日我奉命捉拿,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战颀没有答话,也没有辩解,只淡漠地轻笑。
“既然如此,也休怪我手下无情!”大汉轻易被激怒,面部筋肉暴跳,大声对兵卒们吼道:“愣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声音如雷,教人震耳欲聋。
战颀瞟了眼那些扑上前来的小兵,转头,淡淡打了个手势。
身后传来枪响,有机关连发,还有点射,不过大都还是采用点射,因为比较省弹,虽说这种情况下也许节省和不节省子弹并没有多大差别。
唯一例外的是史恒,这位“枪神”此刻却并没有开枪,只静静地,不露声色地站在树叶阴影里看着,带着贯有的优雅而漠然的微笑,如同掌握大局的先知,将一切尽收眼底。
周七一选择用冲锋,大概性子暴躁的人都比较喜欢用这种,越过瘾越刺激的越好。娃娃样的六一和哥哥背肩而立,他用的本是点射,可现下也改用冲锋以便配合。两人防守合成一个堡垒,坚不可摧,他们的四周已堆起不少尸体。
“平原游击”段寒的枪法一直很不错,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一枪一个,可惜的是有时专注于某个方位就难以照顾到其他地方,比如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有一个小兵在挥舞大刀准备砍下,他却还在聚精会神地朝前打点射。待到觉察异动,就只见那寒光银芒直朝自己劈头盖脸地砸来,银亮背后隐约还有张诡异扭曲的得意笑脸。怔忡之际,却听“噗”的微响,那张狂的冷芒迅速涣散,前一刻还在得意洋洋的小兵缓缓倒下,瞳孔急速收缩,那种目光段寒再熟悉不过——惊恐,极度的惊恐。这双眼和记忆深处某双眼睛重叠,段寒低叹,回身去看,恰巧见到史恒端着九五狙击对他报以安慰一笑,段寒颔首致谢,复又转过身去专心灭敌。
枪神史恒在队中担任狙击手。狙击手,某种程度来说是军队的守护者,习惯于狙击,安静地可以仿佛不存在,为了等待一个目标可以连续几天不动,饿了就吃身边野草或是路过的动物,甚至包括老鼠。直到目标再也沉不住气,抓住关键那刻,却仍旧沉静、不慌不忙、毫无预兆地给予致命一击,然后漠然撤退,静悄悄地离开,拂拂袖子不带走半片云彩,徒留下目标的尸体证明那里曾有场暗涛汹涌的生死较量。这样的狙击手,自然是全队隐匿在暗处的守护神,不动声色地射杀,保护队友,再在战斗结束威胁解除时悄然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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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捕的场面很混乱,那些“妖怪”们看起来每个人都在拼命,并且似乎没有什么协助合作的团体精神,都很自私地各顾各,甚至还有个干脆躲到一边避难去了。粗壮的大汉见到此景后毫不掩饰地大声嘲笑出来,而精悍的汉子似乎更沉稳些,但唇畔也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慌则乱,乱则亡,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按照预料进行的,比如前一刻洋洋得意的敌方首领还在嘲讽“妖怪”们的胆怯愚蠢,下一刻却换成他们自己目瞪口呆乃至惊慌失措。原来老A们不是真正慌乱了阵脚,而是在流沙式分散,刚才若仔细看了,就会发现尽管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挤进小兵中厮杀并乱做一团,其实还是有目的地朝某些固定方向移动,只不过路线稍微弯绕曲折了些。老A们在冲出重围后便集结成每四人一小组,总共二十人呈五角星的五角状态反包围了那些官兵!
敌方第二波进攻失败。已进入反攻阶段,我方初步掌控全局。
看着那些对准自己的乌漆漆的枪口,又见识了这些东西如何厉害,没人还敢在这种情况下造次喧嚣。此时的他们,才真正感觉且震慑于来自老A们身上凛冽如刀、硝尘弥漫沙场常客的味道。
这种小小的胜利并没有给战颀带来多大的喜悦,甚至似乎,事态的发展趋势乃至结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赢——这个自Athwart创建以来就一直伴随着他们的字,在战颀看来已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他的反应一如往昔的沉静,对被包围的众人说了声“放下武器”,神情声音淡定得让人有些吃惊,而这种吃惊在对方那里产生化学变化,成为了心悸。
这个“妖怪”首领,深不可测——这是精悍汉子所能想到唯一形容战颀的话。不过作为同僚的粗壮大汉显然没有这种想法,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不是个怕死的软蛋,也或许是恼羞成怒,他大喝一声跳了出来,狠狠一掌朝战颀拍去。虽然大汉的身形粗大,行动起来却并不显得笨拙,甚至可以说是敏捷,衣袂飘飘地飞身过来,竟衬出几分特殊的潇逸来。而他的这掌拍得很奇特,竟带起股强劲的风飞沙走石颇有气势地直直向战颀袭去。从没有见过这种怪异打法,可兵王到底是兵王,见对方声势浩大气势如虹地朝自己扑来,战颀微微让肩侧身,先避开对方的强势,待对方更加失去理智回扑时脚下轻绊,膝盖顺便一曲上提重击对方脆弱的腹部,再迅速抓住对方手腕狠狠往后一扭,最后单膝用力一跪,利用自身大半重量将对方牢牢压在地上——整个过程不过瞬间,用的也只是常用的简单搏击擒拿,却流畅漂亮得让人直想喝彩。那大汉见自己被如此轻易地狼狈制倒,更加不服,仗着力气大还要死命挣扎,终因双腕被扭曲锁在背后的剧烈疼痛不得不放弃。
这时,身后又有劲风袭来,战颀微微颦眉,事态这样的发展不是他所想要的,一味地争斗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虽然如是考虑,他的手仍没有迟疑,腾出左手,轻扬,便感到那具身体在瞬间僵硬。原来那精悍汉子见同伴被抓,竟丢弃了原来的沉着冷静,也不管不顾地冲出包围圈,自战颀背后重手法偷袭过去。那汉子的速度已经很快,飞身扑来,出拳,不过眨眼,也就是说不过是一秒来种,可惜的是,和他面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战颀,兵王战颀。
没人能拥有比他更快的出枪速度,至少现在没有。
他闪电般飘到战颀身前,却讶然地发现自己的心脏已被一支枪牢牢地抵住。好快!他的眸里闪过异样的光芒,一时间竟惊得出了冷汗。他的速度不过眨眼瞬间,可就是这眨眼的功夫,他竟然没看见那人是怎么将那奇怪的武器出手,亦是怎么把那奇怪的武器顶上他胸前的!如果是没看清那又好些,至少只是没看清而已,可现在,他居然是没看见,他根本没有见看那人是怎么出手的!这种速度……
没人知道的是,战颀的枪在顶上那汉子心脏时,他自身被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力量震得几欲翻身被弹出去,所幸他反应机敏及时调整了重量保持了平衡,加上未跪的脚落地极重,所以他也只被那莫名力量震得挪动半寸,只是半寸,却再也坚定不动如泰山崔嵬屹立,表情淡漠如水,对被包围的众人重复:“放下武器。”
同样没人知道的是,隐匿在暗处将所有尽收眼底的史恒,眸里飞快掠过道奇特的流彩。
见到两位头领都被“妖怪”制住,被包围的官兵们愈发慌张害怕,忙不迭地扔了手中兵器,几十把大刀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在苍白泛黄的月华下反射出银亮的光彩,若不知原委地远远看去,还倒挺有几分异色值得欣赏。而尽管表面极为平静,老A们都暗自为队长精彩的压倒性胜利雀跃不已。“娃娃”六一是心绪最外露的一个,有点儿连蹦带跳地和哥哥一道收缴了那些兵刃,再按队长吩咐将那帮手无寸铁、紧张得脸色发青的小兵们先行放了,又把那两个被队长制服的家伙用他们自己的腰带什物背对背紧紧地捆了起来,尤其那个比较精壮的家伙曾经偷袭过队长,六一还颇为孩子气地把那阴险卑鄙的家伙绑成个“Meatball”,一脚踩上那家伙的背,俯身将他脸上涂满了迷彩油料,嘴里碎碎念:“让你也尝尝当妖怪的滋味儿!”真替众人特别是队长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如此这番地闹腾了好一阵,待到达目的地也就是那个破土地庙时已是天色大明,兵王队长战颀终于大发善心让疲惫不堪的众人休息,并且承诺将在这庙里过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继续出发。众人欢呼雀跃,虽有点兴奋过了头,但到底是倦怠累极了的,不多时就纷纷与周公讨论棋艺去了。
又是夜,老A们都渐渐自梦乡中转醒——该吃饭了,整天没吃东西饿都饿醒了。不过大家没有立刻开吃,而是取出食物细细盘算划分,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们目前并没有办法营生,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所以一切还是都节省着点比较好。史恒看了看,如果按照平常计算,所有食物够大家吃一个礼拜,不过在这种特别时期,每天不需要吃三顿,而且每顿也不定吃平常的那么多份量,折合一下宽裕点算两个星期是绝对没问题,三个星期也熬得过去,不过要打持久战,那就有点难度,不过以后可以吃野食不是么?所以总的算来这方面问题的难度还是不大的,至少现在来看还远远没大到能影响士气动摇军心的地步。
分了食物,一伙人饿死鬼般开始狼吞虎咽。
虚掩的破庙木门“吱呀”声被推开,前刻还埋头苦吃的众人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迅速九五在手警戒地对准破破烂烂的大门。月光自外边柔和地洒进来,在门槛前碎落了满地,煞是好看。随着月华一同进来的,还有个人——一个女人,准确地说应该是名少女。小巧曼妙的纤细身材,身着套暖软的银线绣碎花鹅黄的拖地长裙,一手提了过长的裙摆,亭亭玉立摇曳生姿,背上还背着个素净的白绸包袱,不很大,却鼓鼓囊囊,看来装了不少精巧玩意。因为背光和被乌发遮掩的原因看不清少女的脸,只瞧见那头仅用两根黄玉簪子简单束起墨瀑般的秀发,还有大半长发些许凌乱地披散下来,在暗色中柔和地泛着微凉的荧荧蓝光。倚门而立的少女清素婉约得有如误入凡尘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的样子?
众人正疑惑不解,却见副队史恒朝那少女神秘地露齿一笑,又是派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郎模样:“来啦?”
门口的少女显然也愣了下,不过很快便盈盈笑道:“嗯,不知道自己能否赶上,但还是决定先过来看看。”糯软撩人的声音响起,除战颀外的众人无不傻眼——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正是高行之他们昨晚救的那个?她怎么跟来了?!
少女再次显示了自顾自的特立独行风格,不待别人再开口便进门拍去身上的灰尘,拣了块干净的地坐下,长吁口气:“还好赶上了,我还真怕你们先走了。”
“那个,你饿不饿?”六一弱弱地问道。其实他只想让周围气氛别这么奇怪地沉寂呆愣下去,免得人家误会老A们都是帮傻子,没想这句话就成为了水的沸点,一放下去便立刻引来大家的热烈响应。众人七嘴八舌地关心长关心短,热情得让秋映月有些惊愕,有些诧异,当然还有些小小的感动。
六一素来都是全队最没头脑的家伙,公认的智商第一——倒数第一,譬如现下在大伙儿都热情洋溢的紧要关头,他居然提出很冷场的话题:“队长,咱们要带她走么?”他以为自己音量很小,故做出贼头贼脑的附耳状,可惜他不知道就他那嗓门音量再小也能保证周围起码有十个人能听到。所以当他的问题一提出,四下立即安静下来,七一恨恨地用眼神肢解凌迟他,觉得还不解恨,干脆抡起大脚就是猛踹,几个清晰的大脚印“光荣”地在他的屁股上耀武扬威。
战颀刚刚在沉思,所以没注意众人的笑闹,事实上即使他不在思考也不会加入那种玩笑里去。他淡淡抬眼,目光冷漠疏离而犀利剔透,泛着些许因被人打断思路的凉薄不悦。若说刚才六一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是装出来玩闹的,而现在战颀的这种眼色真正吓到了六一——这是种什么神彩呢?寂灭而凛冽,还有点儿苦涩和释然,矛盾地复杂,让人觉得有种独特的痛、独特的悲剧色彩,就犹如最锐利的尖刀之锋,没有把柄,必须赤手直接握上去,结果只能自伤三分再伤人七分。所有事情似乎都与战颀无关,热闹也好,冷场也罢,他和他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直到有人问他话,他才反应过来,语调依旧毫无波澜:“随便。”
没有感到异常的众人欢呼,队长说“随便”,就是指少女可以跟他们走了,这样他们就不必再为这事烦恼了。
秋映月在一帮子大男人间托起下巴边瞧他们胡闹边静静微笑,笑得很典雅,好像爱与美之神维纳斯,浑身散发着种梦幻的美。自小在青楼长大尤其还当上头牌的她,可谓真正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本领当然更不用说,而对她来说,现在眼前的这帮人是她所见过最单纯的男人,即使觉得她美,也不过是用种欣赏美丽事物的眼光看她,就好比在看幅意境幽远的画,或是只制作精致的花瓶,没有丝毫肮脏的欲望。他们会为一点点小事高兴,也会为一点点小事不安甚至难过,尽管那些事都与他们无关。秋映月觉得自己能碰到这样的人很幸运,她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这些人就是这两日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正被官府严加彻查搜捕乃至下了格杀令的“绿妖怪”,可她依然觉得能遇到他们跟着他们是她的运气。一来她不相信他们真是什么妖怪;二来他们都很善良,没有恶意,不想伤人,这样的他们即使是妖怪也是好妖怪,至少比宪阳城里那些虚伪作派鬼披人皮的商贾官员们好多了;三来她逃出来,被抓回去那是死,没被抓回去但只身一人她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活法,怕就怕以后还会重新踏上这老路,那对她来说简直生不如死。不如就跟着他们走,反正最多也不过是个死字,能坏到哪里去?再说她已认定他们是好人,好人嘛,就不会欺负自己,至少自己不必像以前在楼馆里那样任人鱼肉了。当然最重要的,她对他们的老大很感兴趣,他是头一个一眼就看破她的人,还是头一个对她说那样话的人。以前受了委屈姐妹们来劝,都说什么过去的事情痛苦的事情忘记掉就算了,而他却偏偏要她记住,他对她说:“经历是用来回忆而不是用来忘却,正如生活是用来面对而不是用来逃避。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那么还有谁不能抛弃你?”于是她终于恍然大悟了……摇摇头,秋映月笑得愈发柔美。总而言之,她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对未来虽然谈不上什么美好憧憬,但至少觉得也还不坏就对了。
战颀依旧独自一人靠在墙角单环左膝盘腿而坐,远离那些他暂时所认为的喧嚣,继续他的深思。史恒晃悠悠地踱到他面前,也盘腿坐下,笑眯眯地问:“很像吧?”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别人听不懂,可战颀听得明白。
“不像。”战颀居然稚气地撇撇嘴。
“切。”史恒龇牙咧嘴,夸张地向上翻了个白眼,这个举动绝对大大破坏了他以优雅著称的气质形象,若是以前在国外,那些追他这个“东方王子”追到半死的女生们看到他如此绝对晕倒吐血。不过在战颀跟前,史恒乐意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就像战颀同样愿意在他眼前玩笑温顺乃至显露出不成熟的那面一样。
两人沉默了阵,史恒突然将手扣到战颀颈上作掐脖状,冷冷道:“你还打算憋多久?”声音不仅冷,甚至还带了磨牙音。战颀斜眼瞅瞅这张近在咫尺熟悉非常的脸,觉得一个向来都温和好说话的人忽然冰冷起来也蛮可怕的。
“给我吐出来!”史恒低吼,很有命令的味道。战颀又孩子气地撇撇嘴,转身背朝众人,不以为然地张嘴,却“哇”地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史恒看了看那滩血,褐红色,算是陈血。他又伸手摸索了战颀的腹、胸、背,觉得没什么异常,方轻舒了口气:“没有伤到筋骨,应该也没伤到内脏,不过也或许伤到了,只是伤势还不算严重。”顿了顿,他郁闷地瞪了眼身旁满脸不在乎的人:“你就倔吧倔吧,自我认识你起到现在,十多年都这样,我就奇怪哪儿这么多事值得你犟的?”
战颀闻言竟忍不住“嘿”地轻笑出来,他知道史恒用这种口气说话那是无奈到了极点。他死命忍着大笑出来的冲动,免得让好友难堪,头上却被狠狠地拍了掌:“想笑就笑,别憋死了自己!再说现在也不知道你哪儿有内伤,万一憋得厉害又得吐血,不划算!”
这下战颀反而不笑了,他呆呆地盯着史恒半晌,幽幽道:“其实是挺像的——我是指眼睛。”
史恒也愣了愣,明白过来后伸手去揉战颀的头,而战颀竟没有躲避或反抗,温驯得像个聆听兄长教诲的小弟弟:“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我也没怎样,就是忽然有点想他们。”战颀仰脸,笑得满室阳光灿烂。这种笑容几乎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因为有的人笑得越开心,其实他就越伤心,而战颀向来自认为是个很少动情的人,所以他素来都不哭不笑不吵不闹,永远那么淡定从容,睿智沉稳,深不可测。
史恒很明白战颀,从小一起长大,他当然了解他,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笑了笑,拍拍战颀的肩膀就离开了。因为了解战颀,他不会说什么“忘记痛苦的事情”那种话,战颀坚持相信关于人生的话是“经历是用来回忆而不是用来忘却,正如生活是用来面对而不是用来逃避”,所以他不能说与之相左的话,否则就等于颠覆了战颀的信仰,抹除了战颀坚持活下来并走到今天这步的唯一意义。没人比他更了解战颀撑到今天是多么不易,正如没人能知道战颀那么多辉煌成就的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鲜血淋漓的伤口,那种稍微一碰就会不停冒血、一直延伸到心窝里头的伤。
他还记得那次也是唯一一次他们去扫战珂的墓,战颀笑道:“不管怎样,以后再也不看那些伤心女孩们的眼睛了,要不我怕自己会一拳挥过去。”明明是玩笑的话语,他却硬生生地听出了另外种东西。然后战颀一改往常的沉静,不断说着自己和战珂的事,从小到大,点点滴滴,尽管聆听他说话的人自己也是那些故事中的一员。那天的战颀笑得格外开心,就像今日的阳光笑容,除今夜外的,几乎是唯一一次展露这种笑靥。史恒曾以为自己情感很细腻,感觉很敏锐,能体会到别人心绪最细微的变化,可是那天他也无法真正理解那到底是怎样的痛,苍穹般沉甸甸的、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痛。他亦明白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体会到这种感情,那种看着最后一个亲人也离自己而去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感情。
而如今,战颀,你会破例决定今夜在此留宿是为了等她吧?等那个和她有着相同眼睛的女孩,你只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无论是对这个少女,还是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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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各位,让大家久等了,偶因为要考试,双休日都在复习,这不,测验一结束偶就上来更新了,而且这次更新得挺多,算补偿吧~~~笑眯眯……看右边看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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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要说的是,夺取政权固然很有意思和挑战性,可惜的是咱们老A压根儿没想多惹事,尤其是这章自战颀只要别人放下武器不威胁到他们自己就放过别人可以看出,他们目前并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终极目标是——找到办法穿回现代,踏踏实实地继续做个现代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