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

　　刚开始都是和S还有井一起工作比较多。偶尔也会和诡异的勋一起。后来渐渐和幸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多了起来。也就慢慢熟络了。

　　有一天，幸在厨房里到处乱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脸色也不好。S就问他，没事吧。
　　他说他头疼的厉害。边说还边露出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无邪笑容（看了让人很想捏爆他的脸）。在这之前他连着三天都没有好好睡觉每天工作将近12个小时。S说，你这样不行，怪不得头痛。你当你是机器做的么？然后S从她的百宝袋里神奇地掏出了头痛药，朝幸吼道赶紧把药吃了！S就像我们每个人的家人长辈一样关心着每个人。所以大家都很喜欢S，亲切地称她为S姐（天晓得S比我妈年纪还大囧）

　　我走到他身边，问，“你干嘛这么拼命？”
　　“我还想再找一份工作嘞。每个月的工资还是不够。”
　　“不是在吸毒吧？”
　　“当然不是拉！每个月都要存钱啊。我想买个房子。”
　　“你才18岁，又不念书学费也省了。你买房子做什么？吞了么？还是说为了家里人？”我当时是想湖洞的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得已的苦逼理由而活的很纠结。也许幸也有一个很困难的家庭所以他这么早就出来担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吧。
　　他说，“我想自己早点搬出来，独立。”
　　我没有接话。他也沉默。

　　后来我知道，幸还有个妹妹。跟他不一样。是个很规矩的小姑娘。正在准备中考。学习也很上进。幸的父母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幸因为他不良老是惹麻烦惹到最后干脆连书都不去念了。全家人都比较宠他妹妹而当他是空的。他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少即使是在家里也不出房门避免大家见了面尴尬更怕一见面就不可避免地要吵架。很多年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累。S还偷偷告诉我，幸其实现在这么努力工作还有个原因就是他想重新回高中念书，毕业后到勋所在的专门学校学理发专业。因为勋也一直跟他说，你这么下去不行你想一辈子在湖洞苦逼地干活拿养不活自己的薪水么？所以幸还要赚足自己的学费才能回学校去上课。
　　你看，我就说嘛，将来湖洞餐馆要是倒闭了完全可以搞个湖洞理发屋什么的接着干！不拿菜刀可以拿剪刀，湖洞人才有的是！
　　我一直认为幸是个努力的人。从来不觉得他不良或者是有多小混混。我只看得到他开朗积极的一面，没有因为生活的不公和艰辛而堕落跟放纵自己。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藏在身后独自承受对身边的人总是温柔地笑甚至都没见过他发脾气。

　　那天白天在M大考完试开完学院会议来湖洞打工。
　　很累。累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幸走过来，问“为什么今天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因为很累啊，很困很想睡觉，什么都不想干。”
　　“呵呵，要加油哦。”

　　你知道么，看到你总是明媚温暖的笑容，不管什么时候有多累总是觉得能打起精神来。我看着你离开的背影却在心底说着，谢谢。
　　感激你是那个在我最低谷的时候一直对我笑并且鼓励我的人。因此才觉得你难得并且想要珍惜。

　　来到伊吹不久，老爸的公司突然倒闭了。老妈和他也因为长期的争吵走到了婚姻的尽头。雪上加霜的是爷爷被查出来得了晚期肺癌，老爸把车也卖了因为癌症是一项砸钱的“竞技运动”，和时间赛跑对手却是生命本身。从前那些养尊处优的日子一去不返。我要开始自己养活自己。再过3个月我就满21岁了。我的人生却好像是从来到伊吹以后才真正开始。

　　在搬进现在的家的之前那几天我过着流浪的日子。因为距离交接现在租的房子的钥匙要花费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所以预订了一个星期的宾馆。但是我只住了三天就退房了。因为那边突然来电话我说爸爸突然失业了并且和妈妈签字离婚了然后爷爷病了。简单的说来就是我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了没有钱的穷学生身处异地求学不得不出来工作养活自己。之后的四天我无处可去。虽然妈妈告诉我，让我住在宾馆里钱不够了她会再想办法打一比到我的账户上。但是我心里觉得这样不行。就骗她还住在宾馆里其实早就退房了。
　　我把一部分行李寄存在车站的自动投币存放处。一部分带在身边。白天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伊吹大大小小的接到。晚上就到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去坐一晚上。我记得第一晚，在麦当劳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周围还有零星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在这里准备过夜。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变得跟他们一样，浑身散发着异味无家可归无人认领。于是跑到厕所里，哭了一夜，没有任何声音扭曲了面容静静留了一整晚的眼泪，心里满是害怕和委屈。我很想打电话给L活着是小J，但是来到这里以后我就已经变成一个人了。再怎么诉说她们也无法来到身边陪你哭安慰你借给你臂膀给你依靠。在网上遇见她们的时候，总是说着我很好这边一切都很好这样的话。因为我一直都很要强。从来不会把自己软弱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人前被人看见，所以每个人眼中的我都是坚不可摧闪闪发光的。
　　每个光鲜的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无人知晓的苦逼岁月和经历。
　　所以即使世界末日了即使人都快死光了我也必须是那个站到最后不滴眼泪的人。
　　试过不要这么要强不要这么倔强偶尔也依靠一下别人，但是总是不允许自己软弱。看到自己学别人小鸟依人的样子恶心的都我想抽死自己。

　　开学以后，也搬进了现在的家。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每当有觉得撑不过的时候就想想20岁的自己独自流浪城市街头无家可归还瞒着所有人说着虚伪的我很好这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我撑不过去？那个时候每天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每天只睡4个小时没有一天休息为了节省吃了整整1个月面包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我受不了的呢？

　　只是这些从来都不会对别人说，即使说了也没有人会懂。即使她们说会懂也是假的。因为我们都无法真正体会别人的快乐和痛苦即使陪着你一起哭一起欢笑也还是无法代替你的心情。因为生活是你的不是别人的。

　　我开始意识到幸对自己的事根本就毫不在意。将近一个月我们没有再在一个时间段一起工作过。我也很久没有再遇到他看到他温暖的笑听到他对自己鼓励的话。一切都似乎在倒退往后走。还想着是不是我就要这样仓促结束一份突兀的感情。渐渐离远一个自己关心的人，把喜欢他当做一种过去偶尔拿来回忆。
　　时间一点一点过，波澜不惊。我一直过得隐忍并且孤单。学校的生活越来越忙，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都没时间去想爷爷的病情也不敢想。假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21岁生日的前一天早上凌晨4点，爸爸打电话来，说，爷爷走了。
　　爷爷走了。放下电话我没有哭，没有叫，没有闹。什么该有的反应我都没有。明天是我的生日，今天却从此变成了爷爷的忌日。
　　记忆中爷爷慈祥刻满岁月痕迹的沧桑面容渐渐变得模糊。小时候总被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牵着去花园散步；逢年过节会做彩灯给我，会在父母都忙的时候陪我拍皮球和我一起照顾小白鼠的善良老人，对我全部的爱所有的关怀疼爱都在凌晨电话切断那一刻起开始褪色消逝。
　　我没法儿再假装了。他走了，无论我有多不情愿他都还是走了。仓促到他这辈子最疼爱的小孙女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闭上眼睛再也醒不来了。

　　晚上来到湖洞打工，这一刻我特别特别想见到幸。很想他能再对我笑像以前跟我说话安慰我。也许我会觉得好一点。但是我忘记了自己的时间表都是跟他错开的。他不在那里，他哪里都不在。

　　过了1点，结束工作独自走出后门。
　　勋突然拍拍我肩膀说，“你今天怎么了。”
　　我看着他，眼神很直就跟死了一样什么话也没有。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拼命摇我，重复着“你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是不是病了？！”
　　“你能跟我说句‘生日快乐’么？”
　　他突然笑出声来说，“什么啊，原来是生日啊。用不用这么吓人啊。生日快乐——！”
　　我却突然蹲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哭泣。气质啊形象啊什么都不要了。
　　我始终也没告诉勋我为什么哭。而他后来也不再问。那晚，他只是静静在我身边陪着我看着我哭，沉默地一言不发。

　　后来我常常想为什么那天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是勋不是幸，为什么勋也会对我笑但是他笑起来的样子跟幸的就是那么不一样，为什么勋也会关心我但是我总是觉得幸的话语更能让我觉得很温暖

　　请了一个星期假之后，重新回到湖洞。一切都跟没发生过一样。大家还是一如既往。
　　我，还是勋，谁都不再提一个星期之前的事也不曾过问我消失的一个星期究竟都干什么去了。S和井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一切都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变。可是每个人后来都说我为什么最近变的话很少不管说什么都没什么反应。我总是解释着说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但是我感觉的出来勋看我的眼神里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

　　最近我常常都做梦梦到幸。
　　在梦里他总是站在离我一定距离远的地方对我笑。
　　我拼命跑拼命想要靠近却总是缩短不了距离。
　　然后越跑越累，都快哭了的时候就醒了。
　　终于醒悟，那是我始终到不了的彼岸。
　　他的笑容盛开在我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甚是美好。但从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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