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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由由纪那天被X氏的董事请上台做了最后的祝词。一头银发的老人依旧是神采奕奕,颜面有光——如同他多年来经历过的无数次会议和谈判一样——一味的冠冕堂皇,一味的华丽辞藻,一味的陈词滥调没有任何新意。在他那一切利益至上的世界里,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是多余,也都是摆设并可以利用的筹码,无需良知,无需善心,更无需亲情或者爱。
幸村远远地看着那个老头,或许可以称之为爷爷的老头。
呵,可笑。
或许,这是最后一眼,抛开前尘往事,抛开家族身世,抛开名望地位,更甚者的利益。
——sa yo u na ra
——sa yo u na ra
不二看着最后上前接受祝福的两人,在心中默默的说出了这个词,这个不曾轻易拿来用的词。远远地,不二看着那个曾经相交多年的陌生,或许,这是最后一眼。抛开岁月的磨合,抛开繁杂的林林总总,抛开一切曾经自认为“是”的假象……
呵。
不二轻笑,嘲讽而苦涩。
或许,直到这刻,他才愿意承认,他,不是。
而心中那个真正的烙印,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只是,是何时将那信赖转变成了依赖,而那越积越多的思念又是何时转变成了爱恋?在不停的忽视、笑谈、看淡后却发现——逃不掉,躲不开,更,忘不了。
生活依旧在继续,天依旧会刮风,也依旧会下雨,医院里依旧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死有人生,谁大难不死,谁又必有后福——无关紧要,而这些的这些都只是这红尘中的匆匆,静添一笔不轻不重的笔墨罢了。在无数个分分合合,离离散散后,你依然是你,而我,也还是我。
不二夹着病历夹,重复着每天的巡房工作,轻轻敲了几下房门,准时的来到215病房门前,推门而入,便又听到每次都会有的欢快声音,“FUJI,FUJI.”
那是今年刚刚入院的孩童,先天性心脏病。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病的原因,虽然年纪不大,却少了一般孩子的天真和单纯,有着与大人相似的冷漠和深沉。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总是会让不二不由的想起那个曾经跟他有些像的小孩,那个只有看见他时才会笑的疏远冷漠小孩。
“小尤今天有没有听护士姐姐的话?”不二说着走了进来,小尤是个难缠的孩子,每天吃药打针对于他的看护医生都是一个难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非常粘不二,很多问题只要不二出面,他便会变得很乖很听话。
“不二医生来了,这下你可以乖乖吃药了吧。”李护士瞪了眼这个不听话的小鬼,生气的道。
“FUJI.FUJI,今天由我来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不二轻笑,却难掩一丝惊讶,往常都是缠着他让他给他讲故事听,今天怎么这样听话?“哦?小尤有什么好故事,不过,”不二说着拿起一旁的药片,“还是老规矩,先吃药。”
他接过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吃下。
“说来听听吧。”不二说的淡淡。
“哼,不喜欢听就算了。”他故作生气,因为不二这并不是很感兴趣的表情和言语。
“不说就算了,今天我可是很忙哦,”说着,不二故作离开状,“哎呀呀,难得小尤今天这样乖,省了不少事呢。”
“你,”这下他可沉不住气,虽然更加生气,“你等等,这真的是个好故事啦~~~”
“呵呵,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不屑童话的小尤觉得好。”不二重新坐在床上,微笑着柔声问,“我很感兴趣。”
“FUJI听过青蛙王子的故事么?”
“当然,”不二笑着点头。
小尤却笑着摇头,“不是哦”,他正了正身子,于是缓缓的讲道,“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她美丽又善良,却在一次出游时迷了路,正在她哭泣时,一只青蛙帮助了她,她很感谢它,于是便邀请它去了她的宫殿,公主和青蛙在宫殿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渐渐的,他们似乎成了最好的朋友。然后有一天,公主轻声问青蛙,‘不论以后我变成怎样,你都会爱我么?’青蛙微笑着点头,非常肯定。公主微笑着托起青蛙,笑的很幸福,她伸过头,轻轻吻上了那只青蛙,只是,青蛙永远没有看到公主脸上那滴晶莹的泪。”他说到这里,不由停顿,看着不二认真的眼神,于是又继续道,“一吻过后,青蛙变回了王子,而公主,却变成了癞蛤蟆。王子很吃惊,也不敢相信。在这时,巫婆出现了,带着嘲讽的笑声,‘她本来就是只癞蛤蟆,被我施法变成了公主,专程来到你的身边,不过只要她吻了你,就会变回原形。’王子疯狂的否认,他不愿承认这样的事实,而他又怎会爱上一只癞蛤蟆,忽略了癞蛤蟆期盼的眼神,没有犹豫的,王子一脚踩死了它。”他说道这,似乎笑了,或许这样的笑,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孩子脸上,然后又淡淡的继续讲,“只是王子耳畔又传来了巫婆的嘲笑‘哈哈哈,王子呦,你可真是沉不住气,其实刚才都是骗你的,她本来是位公主,只要你再去亲吻她,她便会重新恢复原形,而你却嫌弃她,毁掉了自己的誓言。’王子看着自己脚下已经被自己踩死的癞蛤蟆,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切,还有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最后,王子疯了。”
不二深深的看着他,深深的。
而他却像终于完成了一个路程一样,长出了口气,又变得轻松,然后用愉快的声音问,“怎样,这个故事不错吧。”
“小尤自己想的?”不二换回平淡的无波。
他只是轻轻摇头,“听人讲的,不过很不错不是么。”
听人讲的?而这样的故事,又会是……谁?
“呐,FUJI,如果我变成了癞蛤蟆,FUJI会像王子一样嫌弃我么?”或许这刻他脸上的表情,才是他真实的表情吧,“如果,我死了,FUJI会像现在这样到我的墓前看我么?”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周助会难过么?
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类似的话,又是谁也拥有过如此的表情?
太遥远的记忆,却又是如此清晰。
“傻孩子,”不二轻轻揉着他的头,“小尤不会死的,”换做轻松的微笑,“我这个主刀医生,保证。”
或许不二这样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这孩子本来就没有太过在意生死,在那样的黯淡后又变得平常。而在这将近半年的调整和准备后,下个星期便可以给这孩子进行手术了,然后,他大概可以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可以重新做个大人眼中正常的孩子了。
不二这样想着,心里那份莫名的担心也渐渐少了,慢慢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继续依次推开下一个病房的门。生或者死,或许,他能为这些人们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呀,不二医生。”是刚从病房内出来的李护士,笑着跟上了不二的步伐,“小尤这个孩子似乎就是听你跟幸村医生的话呢,下个星期手术,他却像个小男子汉一样,一点都不害怕。”
“幸村?”
“是啊,昨天要不是幸村医生,这小家伙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肯乖乖的接受复查呢。”
“呵,”不二只是轻声笑,却掩藏了太多的感慨和疑问。幸村,你又是怎样的呢?
一天的工作依然在紧张有序的进程中完成。而近期的大手术,算来就只有小尤的这档。
夕阳渐渐西下,不二难得的按时下班。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最近他总是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四处查看,却没有什么结果。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莫名的,不二心中却升起一阵不安,像是周围会有什么危险忽然冒出一样——难道是此时此刻的环境所致,又或者自己真的老了?不二无奈的笑笑,为自己这样的想法。却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加入了只有他一人所发出的声响,而那个脚步声也越来越快。
谁?
如果是他认识的人,有事一定会叫住他,而用不着在后面快步追上。
不二回头,想去看个究竟,却在转身后发现——空空——连同那个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谁?又是为何?
为何最近总是会有这样类似的事情?而今天这样明显的不加掩饰……难道是谁存心的无聊恶作剧?
但那道视线却没有消失,在某个角落,它依然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二清楚的感觉到。
危险的气息似乎在一点一滴的加重。
“咔嚓”——像是什么东西上到什么上面所发出的声响,清晰,也明显。
“嗖”——有什么快速的擦过耳畔,热热的风。
微愣。
空白。
一切来的似乎都太快,不明所以的片刻后,不二转身,寻找着确定着那自认为不可能的事实。却在下刻听到又一声“嗖”时,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危险!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不二快速俯下了身,努力的让此刻混乱的大脑继续运转,在慢慢移动到那根柱子旁缓缓靠上时,他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太过明显的心跳声。
害怕?
这太过陌生和遥远的词,却的确适合形容他此刻的“症状”。
而下一次那个声音又会从哪里出现,又会擦过他的哪里,又是否会像他曾经救治过的病人一样鲜血满膛?
太多未知的下刻,太过不可确定的下一刻,太多无法掌控的下一刻,全部都凝在了这死寂一样的空气里。本能的恐慌,只剩耳畔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一下……
——YUKI……
“不二,不二!”谁在远处大声的叫着他。
片刻混乱的思想在这声之后再次变得清醒。
辨清周围的环境,不二自嘲的一笑,但,方才那刻不由的在心中默念的名字……
——YUKI,呵……是的,YUKI,只是你在心中的印记有多深,又到了何种地步?
“不二……”紧张而轻声的询问,伴着微喘的气息。
不二应声抬头,那是熟悉的脸。只是那张脸为何此时露出担忧的神色——从未有过的紧张。而他不知,此刻他那张一项云淡风轻的脸上,也同样是别与往日的真实——疲惫,迷茫,还有让人心酸的苦笑。
“……太好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幸村说着不由自主的上前拥他入怀,上刻的担心和不安似乎只有这样实实在在的拥住他来真正确定他的安全才能消失。
但,不二却生生的僵住了。为他此刻如此突然,如此亲密的举动。
身体的本能是骗不了人的,而他,排斥,更甚者在那内心深藏的潜意识里是讨厌的——那个如同魔咒一样的名字早已在无形中将他牢牢的锁住,占据着他的一切。
[YUKI],这简单明了的音节,或许,早已变成了一个符号,却能使他总是防备的心真正的放松。
而这些年他不停追逐和找寻的,到底是什么?
“呐,周助以后想做什么?”
“做什么?”
“我想做个医生。但……”
“呵呵,因为YUKI有家族的责任啊。不过没关系,YUKI没法实现的心愿,我来替你完成。”
“手冢,你知道一只风筝的故事吗?”
?
“有时候我会认为手冢或许会是那个树妖。”
那个简单的符号……而这,是……什么?
如此明显的变化幸村又怎会没有感觉,只是,自己令你讨厌么?而你,还是在意那个人么?
幸村重新挂上熟悉的微笑,掩饰着那份受伤,轻轻离开。没有言语,但却在看到他脸上的血痕后心疼的又是一紧。
?
看到幸村的眼神,不二这才有意识的抬手去探自己的脸。碰触时一阵火辣辣的疼,再瞧手上,已是沾染了一道血迹。
不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重新变回了那个过去的淡淡,“呵,没事,只是破了点皮。”
幸村没有掩饰那眼神中的心疼和复杂,却只是掏出手帕,伸手轻抚在他的脸上,交与他的手上。
而略过眼角在某个角落的一块殷红又是什么?不二轻轻侧脸,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惊险,更没有解释或者询问。
幸村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轻轻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安静地批在了不二的身上,十一月的深秋,风也开始变得刺骨。
生活还在继续,不二没有看出幸村的不同,也同样不让他看出自己的不同,而他对于他来说,到底可以算作什么,应该算作什么?他不知道,或许,也不需要知道。而又有谁,可以最后超越那个名字无形中所挖设建造的鸿沟?
——那段没有开始,却又无从结束的爱恋……有谁可以阻止,有谁能够拯救。
小尤的手术日渐临近,虽然手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为了确保最后的无误,几位相关的医师再次开会确定最后的手术方案和流程。不二作为主刀医师,最后串联了一下相关的步骤和注意事项。
安静的无影灯再次亮起,不二已经记不得这是生命中第几次站在它的底下,而最初的最初,那个想要成为医生的人……
无从得知。
或许,那真正的答案,早已被一点点的现实层层遮挡,消失在这许许多多的真真假假中。
不二从助手手上接过一个个工具,心无杂念的按部就班,修补着病患缺损之处。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下面便是手术的关键之处,分离心肺大动脉。小巧的手术刀片闪着清冷的光,一如他们毕业那年他们实习老师所说的一样锋利,
“五号手术刀,”不二轻声说出自己所需,却在助手看似提前递过工具时感到手指一凉,“你……”红色的血顺着他的食指流下,但却是他的。
“不二医生,”一旁的医师见状不由惊呼,下刻异常的通告声却打断了不二下面要说出的话,“病人的血压不稳,心跳异常。”
不二了解该如何做最好,但,食指那道血红只是单纯的一道小口?
伤了肌腱的食指怎么可能再握得住手术刀?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用力的想要握住那小巧的刀片,食指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如果,我死了,FUJI会像现在这样到我的墓前看我么?
——如果我死了,周助会难过么?
呐……
仪表发出了尖锐的单音,刺耳,缭绕。
“十一月二十九日,十五点二十八分,患者,”不二缓缓放下手中的刀片,没有人看出他的表情,只有无波的音节,“死亡。”
医疗事故,医疗事故,多么简单的四个字。
多么简单。
顶楼的平台,不二安静的倚着有些锈迹的铁栏,背后的铁门发出“吱呀”的打开声,没有回头,只是又重新深深的吸了口左手上的烟,然后慢慢吐出。淡淡的烟冉冉升起,很快被寒冷的风吹散。
“呵,”或许他知道来者是谁,或许谁来已经并不重要,不二只是那样淡淡的说着,像是对着来者,又像是对着远方,“我曾向他保证,他不会有事,他,不会死……很可笑,是不是?”不二望着远处,没有目标,没有焦点,“曾经想,或许,我做了医生,很多事情便可以改变……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呵……我还是那样没用……没用啊……”
“不二,”幸村慢慢走向前,夹杂着太多的不忍和叹息,“你抽烟了。”
是啊,他抽烟了,在他们相识的这短短几年里,他不曾见到过如此的他。
“呵,”不二终于转身,“是啊,很久不抽了,大概,以后,也不会抽了。”他说着,用左手掐灭了手中还剩不多的烟蒂。
十一月的冬,刮着刺骨的风,点点冰凌打在脸上,将一切变成了白。
初雪的夜,你,又会许下什么心愿?
幸村闭上眼睛便是不二那刻的神情——太过沉寂,太过安静。
而看似沉静的表情下的幸村的手却一直在颤。
扣上电话,幸村轻轻起身,窗外的雪似乎越下越大。风带着哨卷起漫天银灰。
安静的夜,没有声音,漆黑的房间里,只剩窗外稀疏的光点。
“幸村,”直接转为免提的电话传来了不大的声响,“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没有开灯的房间,幸村静静的站在玻璃窗前,“呵,不是我想,是有人总是学不乖。”
“你那个可爱的妹妹呢?不要告诉本大爷你忘记了。”
“她过平凡人的生活或许比较好。”
对面传来了叹气声,片刻的安静。
“这次你想借多少?”
“全部。”幸村依旧答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却无比的确定。
“嗯?开玩笑,你要本大爷的全部家当?!”
“不借也没关系,AKAYA一定很乐意见你。”威胁的口吻,谁会不知道切原赤也是XX帮的老大。
“你,你……”电话那头的华丽大少‘你’了半天似乎也‘你’不出下文,只剩无奈的叹气,“本大爷交友不慎,要是破产了就去你家楼下要饭当乞丐。”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轻轻飘落,却在外面微弱的光亮下显得不再那样晶莹剔透。依旧望着窗外的幸村,在电话那头的人认为他已经离开时才缓缓吐出淡淡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遥远,“ATOBE,”像是对着遥不可及的天际的感叹,“谢谢。”
“哼。”虽然是不屑的轻哼,但他一定知道,那个华丽的大少,是笑的。
两年,整整两年,只是与那个他相识又岂止这短短的两年?即便他如此刻意有意的疏远和保持距离,也没有避免今日对他带来的伤害,不知,这样的他,是否还有颜面对他讲述那个故事。
“你确信还有人在等你?”——老头子那天的话似乎盘旋于耳。
呵……
或许,他早已经失去让他等他的资格了,早已。
但,那样的伤害,那人必须要偿还。
必须。
恒氏的股票在一路起落兼备的稳健飘红,没有人察觉到那隐藏着的危机,暗仓的操作却在顺利进行。只是那背后操控者却不是恒氏的人。无形的网在悄悄的撒着,静静的等待猎物的到来。
冬日的雪较往年格外的大,已经是第几场了?
幸村仰头看了看飘零的白,哈出阵阵雾气。
不二今日递交了辞呈,但被院长驳回。他还是那样的安静,一如现在在他身旁一起行走的神情。
幸村配合着他的步伐慢慢的走着,雪落满了他的肩头,蜜色的刘海上也沾满了冰凌。他想说点什么,但一项善谈的他此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让身旁的人至少看起来不再那样让人心疼。
在一个悄悄侧眼查看时,却对上了不二也看过来的眼睛。
微愣的片刻,幸村回以柔和的笑,伸手掸了掸他肩头和刘海上的雪。
不二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排斥,依旧看着幸村的脸。
他会是怎样的神情?幸村不知,或许,这刻他失去了正视他眼睛的勇气。
柔和的目光,一如幸村此刻柔和的笑,但在这样的笑容和神情中却掺杂着太多的心疼不忍和担心。不二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勾起了嘴角,“不用担心,”他说着拉下了幸村在肩头为他掸落雪花的手,放开,“我很好。”
笑容依在,忽略幸村眼神的质疑,随即重新迈开缓慢的步子。
很好?
为何你的笑容是那样的不自然。即便是现在,你还是那个不愿给别人带来麻烦的笨蛋。
“去吃火锅吧,”幸村重新跟上,试着用轻松平常的语气,“这样的雪天,最为适合。”
“呵,是幸村想吃了吧。”不二说的玩笑和故意,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那改吃石鱼拌饭。”幸村有意提高了这拌饭的名字,因为他知,这是他最抵触的食物。
“NO。”像是条件反射,没经大脑便说出了NO。
微愣,不二为自己这样的失态。而这样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过了。
不由莞尔。
幸村一直担心的眉得到了一丝的平坦,脸上柔和的笑渐渐韵开。
XX,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但今日,却不期而遇的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而那个人,又是否真的如同初见时被他所熟识呢?
呵呵……
而其实,一切的一切早已不再重要,因为对于他来说成为过去时的东西再翻出来又有何意义?只是或许,那曾经的痕迹还需要些时间来抹平和修葺。
简单的招呼,简单的问候。似乎与过去没有什么不一样,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
手冢看着远去的不二,心中像是缺失了什么,但又不知为何。而站在他身侧的幸村如此耀眼,依旧让他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如同那天婚礼时看到他的出现一样,或者更甚。
[最近还好,只是受金融风暴的影响多少有些忙。]
不二起身,不由想起白日里手冢的话,看着窗外依旧安静飘落的白,“金融风暴啊……”,像是无声的感叹,白色的雾气吐纳在了玻璃上。
身后电脑的液晶显示屏上,股市红绿相间的K线图看似正常的变化着。
幸村并没有因白日里撞见那个人而后悔带不二去那里的提议,相反,不二那太过平静的样子更加让人不安。
不二……
不由的,又在心里默念出了这个名字,慢慢吐出。
点点的火光在黑夜里格外明亮,幸村抬碗看了看表,熄掉了手上不知第几根的烟,然后重新点上。东京湾的夜依旧迷人,却因着这冬意少了分柔情。白亮的车灯打在幸村的脸上,他却没有回头审视,依旧爬在车顶看着远处的大桥。
两辆高级轿车顺次排列停靠,却是稀少的脚步声。
“辛苦了。”幸村依旧没有转头,像是表扬的话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应答,只有依旧的恭敬。
“老头子不会让人闲着,”幸村说着这才转身回头,似笑非笑,“他们的货你们随意。”
“老大,这次后便回来吧,大家……”
没有说完的话被幸村摆了摆手无言的阻止了,随即勾起了平平的嘴角,虽然少了先前些许的严肃和压迫感,但依旧不是该给人的暖意,“不二那边多派几个人过去。”
“是。”随者干净的应声。
“剩下的按计划行事,”幸村说着稍微停顿,看了眼身旁的人,“AKAYA,交给你了。”
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了更好的活着?为了看见厌恶憎恨的人的下场?还是为了更好的死去?
都不是。
大概,在那个小小愿望面前,那些似乎都够不成理由也会让他忘记——只是想让他爱着的人幸福,仅此而已,仅此——无论是母亲,还是那个他。
但,似乎,他都没有做到——无论是母亲,还是那个他。
多么可笑的事实。
而他,或许,真的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那个被他等待的资格。
肌腱无法恢复的右手食指又怎能重新拿起手术刀?
不二……
幸村看着用左手别扭地端着刚刚买来的咖啡的不二。他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而他,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道歉。
当枪声划破天际时,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要做出最后的了断。
雪,白茫茫。
不二喜欢下雪,比喜欢下雨还要喜欢。却在抬头仰望时有什么飞入眼帘,明晃晃。
“抱歉,不喜欢这样还请忍耐。”不二急速运转的大脑却被幸村这句话当住了,微愣后已经被他拥着滚到一旁。
地上被子弹激起的雪飞溅到脸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不二有些辨不清方向,待终于停下时才稍微松了口气。
“幸村,”不二轻声叫了下依旧没有动作的幸村,压在他上方的他似乎有些重,“幸村?”
直觉让他觉得不太对劲,却在下刻幸村费力的撑起时得到了验证,温热的殷红越来越多的从他的手臂流出。而刚才的雪花飞溅中,他中了几枪?
“咳,咳咳……”没有预期的咳嗽,幸村尽管努力阻止但还是咳出了声,几滴血滴落在了不二脸上。
不二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幸村,他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红了眼眶。正要想说什么时,却被幸村有些虚弱的声音制止,“嘘,有人过来了。”
幸村抹了下嘴角的血,将不二挡在了身后。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最后来到他们面前。
“连二,”幸村看着来人,却是意料中的轻笑。
“老爷的吩咐而已。”连二说着重新拉动了保险。
“咔”“咔”,清脆的子弹上膛声,是多么的熟悉。
“呵,”幸村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却笑出了声,明知故问的语调和表情,“想替那人找陪葬?真遗憾,”他说着扬了扬眉,“这次你恐怕要让那人对你失望了。”
没有受幸村的话影响,连二慢慢举起了枪,对上了一步之遥的幸村。兄弟情,朋友义,却都因各侍其主而变得多余和虚无。
“遗憾?”柳连二似乎因着幸村的话停顿了立刻扣动扳机的动作,“的确如此,”只是说话间鲜少有太多表情的脸上厌恶分明的瞧向幸村身后的人,“不二周助,”他的话依然听着平淡,却惊起不二的质疑,“你应该感到荣幸,曾经的幸村精市因你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闭嘴!”这是幸村从未有过的语调。
只是柳平平的嘴角出现了难得的弧度,在幸村的话音还未消散前,扣动了扳机。
“啪”——那是子弹射进人体的声响。
不二看着身前的幸村映着这枪响颤了下,鲜艳的红带着暖暖的热气流下。雪,白色的雪,那是他所喜欢的颜色,却在那红色的渲染下显得更加刺眼。
他动不了,喊不出,他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而那人为何对他说那样的话?
空白,大片的空白——在看着幸村的身子慢慢向着一侧倾斜时。
只剩呐呐的不成调的声音,“幸……村?”
“幸村。”他只是这样叫着,“幸村。”机械而无生气。
只是不二几不可闻的声音却换回了柳连二的靠近,“你为了这样一个人离开‘家’,背叛老爷,不值得。”
迎着这声音,不二愣愣的抬眼,换回了漫天的思绪,有什么呼之欲出,又有什么就在眼前。
情不自禁的摇头,不二只是依旧发着微弱的否定,“不,不……”而他自己在否定什么?究竟在否定什么?
“不?”不二的否定却得到了柳的坚定回答,“是那样,你想的那样。”说着再次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枪。
随着枪口的瞄准,柳瞧着眼前这个叫做不二周的人,瞧着这个曾经互相视为兄弟的人所在意的人,却在正眼看到不二的表情时,微愣。不二笑了,没有先前的茫然,没有先前的惶恐,像是在嘲讽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淡淡的,若有若无的。
“嘭”
如期而至的枪声,艳丽再次洒落,谁的身体渐渐倒下,又是谁的笑依旧挂在脸上。
空寂,只剩冷冷的北风,吹动着他的头发。
“咳,咳……”单调的咳嗽声打破充满死寂的空灵。
“我说过的话,”本应归去的人却又发出了声音,“你忘记了,连二。”粗重的喘息,幸村艰难的想要再次支起身子,回头查看不二是否无恙。一眼,只需一眼。
“YUKIMURA,”凌乱的脚步声近了。
幸村喘息的应了声,却在看到不二安然时含笑。
不二看着身前的幸村正转头看他,安在,还有他一如往日的笑。但他却再次倒下,只剩抹不掉的红。
慌忙,凌乱,不二爬过去,伸手查看着他的伤处。
幸村由由纪的房门再次被打开,却不是他想见的人。
“呵,”吊着一只胳膊的幸村笑着踱入,“怎么,爷爷您这么不想见到我么?”看着卧床的病人,幸村的言辞却没有半分轻缓,“不过的确是我的不是,因为总是让您‘失望’啊。”
无法掩饰生气而颤抖的手指着同样叫幸村的,“你,你个……”
“记得我曾经奉劝过您的话么,但您老总是不听,啧啧。”
是啊,为了他的心脏着想,还是保持现状的好。可惜,这人没有听他的劝告,太贪心了点。
“呵,可惜,我还是没有你来的冷血。”幸村笑的嘲讽,“你信报应么?真可笑,是你亲手毁掉了最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而我,”像是很不在意,幸村说着耸了耸肩,吊着的胳膊上的绷带是如此耀眼,“自己祈祷上天吧。”说罢幸村转身。
当幸村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却发现,床头上的一张字条——楼顶见。
顶楼的风依然很冷,也依然很清。幸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推开这扇铁门。像很多次一样,他总会在那个位置进入他的眼帘——安静的依着栏杆,望着远方。
“知道吗,”不二像过去一样,过去的过去一样,依旧没有回头,依旧说的淡淡,“十八年前我认识了一个笨蛋,十八年,呵,”不二轻笑,却依然的苦涩,“我跟那个笨蛋相处了七年,爱了他十一年。”不二说着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幸村,认真,从未有过的,“等了他十一年,找了他十一年。”他边说边向着走近,平静的语调也变得波动,“你说,值得么?”
是啊,值得么?
幸村看着望过来的他的眼睛,这样的你,又怎能为这样的我……而这样的自己,还能再带给你些什么?
不二看着渐渐黯然了的眼,看着慢慢移开的视线,心,也渐渐的沉了,“呵,”不二想戴好自己擅长的微笑假面,此刻却格外的难,“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十一年的无望爱恋,长么?短么?
没有任何回应的空寂,他又能燃烧多久,又会是何时燃尽?
“我累了,真的,累了。”不二像是独自的自言,慢慢的重新向着门的方向走动。
擦肩。
失去,真的就这样失去,永远。或许,离开摒弃一个没有能力保护他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好。但,为何心那样的难受,闷闷的生疼。
手先与脑,没有再犹豫的上前抓住了就要失去的人。
“周助,”幸村叫的内疚。
“放手。”不二用尽了全力说出的话,却依然闷闷的声音不大。
但幸村抓着不二手腕的手却没有半点松动,上前单手拥住看不到表情的人,幸村的手依旧在轻颤,“抱歉,周助,抱歉。”
——抱歉,他没有保护好他;抱歉,他让他等了那么久;抱歉,他的懦弱和不够坚定。
这是等待了多少的拥抱,不二不知,而他知,这个不停对他说着抱歉的人的手一直在颤。你在内疚么?你在自责么?
想要挣脱离开的他忽然失了狠心,只是将头深深埋入他的怀。
安静的顶楼,只有冷冷的风。
他哭了,安静,也,久违。
幸村知道,一直流泪的他,哭了。
不二没有说他是何时知道他便是他的。幸村也没有问。有些东西,结果要比过程来的更重要,也更有意义。而他,想要守护他,依然。
幸村由由纪的葬礼简单而安静,幸村没有缺席。听着牧师念完悼词,看着红色的棺木被慢慢放入早已挖好的土坑。他很平静,没有伤感更没有庆幸。
当最后一铲土填上后,当到场的人都献上鲜花后,幸村上前最后看了眼这新刻的墓碑,丢下手中的那只白花,转身离开,只剩冷冷的风中留下的那句淡淡, “安息吧。该幸福的人,会幸福。”
或许,在某年某月的某个夏日晌午,不二会在某人的阁楼的那个箱子里发现——那只消失在某人院子里的风筝。
“你是谁?”
“YUKI。”
“你是树妖吗?”
“不,这是我家的院子,你为什么哭?”
“我的风筝不见了。”
“我可以帮你找,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你陪我玩,我帮你找风筝。”
“好。”
“那说好了哦。”
“嗯,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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