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诡

　　太阳总是笑眯眯的，从来不会像地上的小人儿们甩出冰冷的面孔。阳光慢慢地蠕动着，慵懒地在地面发出一片明晃晃的光。树叶油绿，饱满厚实，密密麻麻地挡在窗前，在房间投下一片绿阴。郁薄野躺在床上，脸颊上有一大块瘀青，那是口口声声地说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哥们的人亲手打上去的。郁薄野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咧了一下嘴，皱着眉活动了一下肩膀，后背上也被摔出了一块又一块的瘀青。他转过头，发现谭溪不在另一边的单人床上，洁白的床单上还放着谭溪最喜欢的紫色短袖上衣和那条有些破旧的蓝色牛仔裤。郁薄野并不感到惊奇，因为谭溪总是每天早早就起床去跑圈：不过他今天怎么换衣服了呢？他不是没带别的衣服来吗？昨晚村长叫了五个高大的庄稼汉来劝架，确切的说是把他和仇窆强行分开。村长是个老好人，个儿不高，所以做事情从来不自己动手，总是叫上几个庄稼汉。昨晚村长送来的蚊香烧掉了一多半，另一半安静地躺在墙角继续燃烧着，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菊香。村长很喜欢菊花的香气，所以总是点这种菊香蚊香，久而久之村长身上也都是淡淡的菊花香气。郁薄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头有点晕，眼皮重重的，昏昏欲睡。他用力地晃晃脑袋，把沉重腿挪下床，穿上拖鞋，走进浴室。他直直地站在镜子前，看到镜子里有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顿时心里生出一股怒火。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水池，用冰冷的自来水冲洗着。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背上，他抬起头，转过脸。
　　“啊……”郁薄野惊叫着，连连后退，突然，被地面上的液体滑倒了，他仰面摔倒在硬实的瓷砖上。他全身的肌肉都颤动着，脸在不停地抽搐着，几缕红色的血液顺着地板间的缝隙缓慢地流动着，染红了郁薄野纯白色的睡衣。
　　一具女尸倒挂在房梁上，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腿向下流，流过她纤细的脖子，顺着她顺滑的头发流向地面，像川流一般生生不息。她的肚子被划开了一个大口，肠子像乱码般纠缠在身上，似乎上一秒钟还在吸收着可供活命的营养物质。她柔软的手臂垂向地面，在她的左手臂上一缕红丝带被粘稠的血液糊在手臂上，像是一枚钉在手臂上的徽章。她瞪着眼睛，里面充满惊慌、恐惧，还有一丝丝的惊奇与仇恨。郁薄野定睛一看：她有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是苏小荷。郁薄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浴室。他一脚踹开房门，向外跑，可是就在楼梯口处他被一个东西绊倒了。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那东西是湿的，有些腥味。
　　“谭溪！”
　　郁薄野身下的那个柔软的东西是谭溪。谭溪翻着眼睛，全身被血液染成了腥红色。他没有穿衣服，只有一条小小的内裤，他的衣服还放在楼上房间里的床上。他和苏小荷一样被开膛破腹，肠子同样被掏出来缠绕在身上，血液凝固了蠕动的肠子，也凝固了他的生命。郁薄野没有站起来，他趴在谭溪身上，眼泪喷涌而出，把那些原本已经凝固的血液晕染成一片殷红。他把脸贴在谭溪的胸口，脸迅速被染成了红色。他来回抚摸着谭溪的手臂，在谭溪的左手臂上有个有些硌手的东西，他侧过脸：又是红丝带，被血液凝结成一个疙瘩的红色带。
　　死亡是世界的消音器，屋子四周出奇的寂静，房间里氤氲着白色的烟雾，是烟的味道。郁薄野抬起头，温寂玫正坐在自己的房门前抽烟。仲琬靠在她的肩上。仇窆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整个村子都空了，就剩下村长和咱们几个人以及谭溪的死尸了。”向甄靠着墙，面无表情的说，“村长就坐在房子外面抽烟，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让我们走。还有，苏小荷也不不见了。”
　　“小荷她，她一定是因为我昨晚的话而生闷气躲在某个地方哭呢。她，她，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仇窆宽慰着心乱如麻的自己。
　　“不，苏小荷已经死了，就在我和谭溪的房间的浴室里，被倒挂在房梁上，全身是血。”郁薄野抱着谭溪的尸体不冷不热地说着。
　　“不可能，怎么可能！”仇窆不敢相信郁薄野的话，惊奇地说道。
　　仇窆一脚踹开郁薄野的房门，冲进浴室。浴室里早已血流成河，苏小荷的尸体在房梁上微微地荡着，一股血腥味弥漫了仇窆的整个胸腔。仇窆停住了疯狂的脚步，心里那团熊熊烈火也渐渐地熄灭了，他呆呆地坐在马桶上，凝望着苏小荷的尸体，不说话，也不落泪。
　　“啊！”仲琬张着嘴站在浴室外尖叫着，温寂玫轻轻地抚摸仲琬的背，安慰她。向甄走进浴室，蹲下身把仇窆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这场面似曾相识，昨天晚饭的时候仇窆还在楼下的卫生间里搂着悲痛欲绝的向甄说安慰的话语，可今天他却在楼上郁薄野和谭溪房间的浴室里倒在向甄的怀里恸哭起来。郁薄野没有进来，他正搂着谭溪的尸体流眼泪，眼泪顺着沾满鲜血的脸蛋儿、流经鼻子，最终渗入嘴角，嘴里微微有些腥，他舔舔嘴唇，嘴角瞬间变成了一个向上翘的完美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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