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陷阱

作者: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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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9


      因为今天柯蕤之要去参加当地老乡的婚礼,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出发了。举行婚礼的老乡家在离镇上不远的村庄中,两人搭了一辆面包车,疾驰而去。
      因为兴趣使然,方星旎对少民文化并不算特别了解,她只知道每年学校都要举办跨年篝火晚会和“长街宴”,还有一些简单的民族忌讳,除此之外相知甚少。因此坐在车上时,柯蕤之便小声地跟她讲了一些今天这户老乡家婚礼的习俗。
      “…搭青棚是很古老的传统,通常是选用二十只品相好的松树搭建,再用青冈树枝进行隔断,装饰上网面和松毛…”柯蕤之给方星旎简单介绍了一下婚礼的第一步。

      方星旎原本还有些怏怏的,但她向来好奇心重,听到柯蕤之的介绍,便又来了劲儿,忙问:“我们等下也能跟着一起搭这个青棚吗?”
      柯蕤之正要开口,前面开面包车的司机大叔便哈哈笑了两声,说道:“现在可是来不及啦!我们这儿的青棚都是提前搭好的,都这个时间了,估计人家都已经去接新娘了。”
      “诶?”方星旎忙看向柯蕤之,“真的吗?”
      柯蕤之点点头:“对,我们现在过去,应该正好赶上李叔家‘支白虎’。”
      “‘支白虎’又是什么?”方星旎满头问号。
      司机大叔闻言也挺惊奇,忙问道:“哎姑娘,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你连咱们这儿的‘支白虎’都知道呢?”
      柯蕤之应了一声,微笑道:“只是对云龙这边的少民风俗文化感兴趣,就多了解了一些。”

      见状,司机大叔顿时来了兴趣,先是问两人具体是要去哪家吃喜酒,搞清楚以后,大叔忙说自己其实也要去吃酒,不过是要等时间到了直接去吃席面,并不参加之前的各种仪式。
      大叔感慨道:“哎,没想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文化,也会有人感兴趣。好事啊,我看人家,啊,抖音上那些,都喜欢搞些外国人的婚礼,我看咱们自己本土的也该发扬发扬!”

      说着,大叔便开始热情地给柯蕤之介绍起他所亲历的各种地方习俗。柯蕤之本身就一直在参与本地项目的“田野调查”,见能有当地人进行介绍,便也主动打开了手机录音,和大叔一问一答起来。
      方星旎坐在一旁听着,倒也没觉得自己被冷落,听得还挺津津有味,时不时也问些关注点很奇怪的问题,引出一阵笑声。

      大约十几分钟后,面包车驶进了一条比较平稳的乡间小路上,司机大叔坐在前排,视野开阔,很快就瞅见了前方的情况,连忙叫柯蕤之她们看:“快快,前面那些看见没,肯定就是老李家的车队!”
      闻言,方星旎蹭一下坐直了身,支楞着脑袋往前看。
      经过刚才的讨论,方星旎已经弄懂了“支白虎”即是在男方家不远处的路边支起一座祭堂,在迎亲队伍经过时,便由主事人“阿毕”将祭拜过的弓箭射向新娘身后的路,意为驱赶白虎星,保佑新人一家和睦。
      方星旎对这种浪漫的事情向来没有抵抗力,刚才便嚷着要看。不料这会儿她脖子都支楞酸了,却只看见一串迎亲车队的尾巴,和一片零零散散的道具。

      大叔很快把车开了过去,因为村庄不算大,人们大多都彼此认识,大叔把车停到祭堂旁,和收拾祭堂的人打了声招呼,便问:“是不是已经支完白虎了?”
      那人笑骂道:“你刚醒酒哇?早就完了!咦,你不是要拉客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司机大叔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后座上的柯蕤之二人,笑嘻嘻地说:“有两个大学生呢,也是来吃老李家的酒的,我送她们过来。本还说能赶上‘支白虎’的,让她们看看,没想到还是慢了。”
      那人顺着往车厢里一瞅,看见柯蕤之,顿时嚷起来:“这不是小柯吗!”

      那人刚看过来,柯蕤之已经打开了车窗,微笑道:“李哥,好久不见。昨天李老师和李叔叔打过招呼了,让我今天也过来沾沾喜气。”
      “是是,昨天我爸就跟我们说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我们都以为你要等上席面呢。”李哥也很热情,说着说着,他又一跺脚,“哎!快别说了,你不是来拍资料的吗?你们这会儿赶紧过去,应该还能赶上‘彰花’,快快…”

      方星旎原本还以为能亲眼见证一下“支白虎”的仪礼,没想到错过了,本来还有些遗憾,只能探头探脑地看看那座放着纸人和祭品的祭台过过干瘾。这会儿听到说还有“彰花”,顿时又激动起来:“还赶得上吗?”
      司机大叔一路上说了那么多习俗,最后没能让她们看看,本来就挺自责,这会儿见方星旎挺激动,马上说:“来得及来得及!这就走。”
      说着,他一踩油门,招呼都来不及打,呲溜就冲了出去。

      柯蕤之匆匆和路边的李哥挥了挥手,便靠回了椅背上。她转头看看方星旎满脸的期待,不觉笑了笑,小声问道:“这会儿开心了?”
      方星旎连连点头:“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些呢!”想了想,她又说,“哎,好羡慕学姐你啊,可以跟着李老师游历那么多的山山水水,见证和记录那么多可能快要消逝的仪礼风俗,甚至帮助它们传承下来。这样的工作,多有意义呀。”
      “你也可以加入我们。”柯蕤之说,“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也并不简单。”
      方星旎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做不到,我没有你们那么厉害。”
      “为什么这么说?”柯蕤之看她一眼,“我觉得你很好。”

      方星旎叹了口气:“实话说,我原本还以为,虽然我没什么大的能耐,但是教教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但是真正站到讲台上了,才发现理想和现实差距真的很大。虽然你已经提前给我做过各种心理建设了,但是…怎么说呢,举个例子吧,我真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志’字,我教了整整一个星期,都还是有同学写错。唉,我现在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我的能力太差了。”
      闻言,柯蕤之笑了一声,她伸手揉了揉了方星旎头顶被她上蹿下跳搞得乱糟糟的头发,特别小声地说:“其实,有时候你不妨承认,是孩子们的问题,倒也没必要去怀疑自己。”

      方星旎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偷偷看一眼前面的司机大叔,小声说:“大家不是一直都说,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吗?”顿了顿,她眼睛一转,又揶揄道:“而且,柯老师你不是最尽职尽责的嘛,居然这么说你的学生。”
      柯蕤之的表情很坦然:“要是学生们什么都懂,何必要我们去教,就是因为他们的资质和能力都有限,甚至一些孩子有点笨,我们的存在才有意义。所以你不妨大胆地承认他们是有点傻的,这样才能更耐心地去教他们,而不是反过来怀疑自己的能力,反而影响自己的心态。”

      方星旎被她的“歪理”折服了,竖起大拇指道:“还好那些夸奖你的家长不知道你实际是怎么想的,不然指不定怎么骂你呢。你不知道,上周我听到同办公室的老师说,他那个班级的家长群里有家长直接@他,说‘我孩子很聪明,如果三年后能考上市里的高中,那是很正常的,否则…’他没说否则什么,但是留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省略号。我光是听那个老师念出来都感觉头大。”
      柯蕤之悠悠道:“你以前不是还想要做一个人民教师,文绉绉地说什么‘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吗?现在正好体会体会,看看是不是还能初心不变。”

      闻言,方星旎撅了撅嘴,正想开口,但念头一转,她突然拧起眉毛。
      她什么时候跟学姐说过这种话了?她和学姐说的话她基本都记得,根本没有这一句呀。
      她正想问柯蕤之,前面的司机大叔已经嚷开了:“哎哟!正好赶上‘彰花’!”
      一听到这句话,方星旎顿时把满脑袋疑问抛到脑后,开始探头探脑:“哪里哪里!”

      司机一个急刹,把车横到了路旁,正好让方星旎扒在车窗上,目睹了“彰花”的全过程。
      繁花盛开的果树下,一对身着传统民族服装的新人相对而立,满面含笑。迎亲队伍里的小伙子们扛着彩旗将新人们围住,另一对人眉开眼笑地吹着唢呐打着花鼓,见证着两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给新人们送上了喜庆的祝福,并将两朵亲手缝制的大红花系到了他们的身上,寓意着新人们如同果树一般多子多福、和谐美满。

      一片锣鼓喧天中,方星旎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场古老而庄重的仪式,突然感觉眼窝热热的。她撅着嘴转过头去,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身后的柯蕤之,哼道:“学姐,你看着有觉得感动吗?”
      柯蕤之见她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我觉得你哭起来更让我感动。”
      方星旎瞪眼睛:“你正经一点。”她又转过头去,可怜兮兮地说:“以前我也好期待我自己的婚礼,幻想着会是什么样子,但是…”
      柯蕤之顺着她的话问:“但是什么?”

      但是,但是…
      方星旎没好意思说出来,心里却很悲伤。
      她心想:“但是我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我是同性恋呜呜呜…同性恋都不能领证,怎么办婚礼,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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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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