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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有两个相反的梦
到了杨素琴家,尹怀谷三人客气地和两位老人打招呼,孩子们绕着院子跑来跑去,杨素琴则背对着他们独自蹲在角落里刷碗。
尹怀谷放下背包,找了个板凳坐下,深深地望着眼前女人的背影,与之前资料上查到的一模一样,她矮小、黝黑,皱纹布满了眼角,一双粗糙的手正沾着冰凉的井水,微微驼起的背应该是常年劳作造成的。
“素琴啊……”王大爷看了看她。
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背,紧接着淡漠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那眼神含着无穷的漠然与忧伤,又有着支撑起这个家庭的坚韧,不由得让尹怀谷心里一紧。
夜深了,尹怀谷依然坐在院子里,看着三个孩子围着岳照吵着要学画画,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杨素琴并未与他们说过一句话,收拾好院子里的东西便独自回了房间。杨言晴端了杯坐过来:“郭瑞餐馆的熟客里确实有一位特殊”
“怎么说?”尹怀谷接过她递来的水。
“是付司手下的安全员,叫张峰。每次来都是请工程队的组员们吃饭,一吃就会吃一两千的,单听着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越想越奇怪……”
尹怀谷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几次在vx列表划过于耿介的聊天都顿了顿。
杨言晴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这两天于耿介很忙,耐心等一等,等他忙完自然会回你消息的”
尹怀谷轻笑一声,自我揶揄道:“我都不知道他这两天很忙……”
“他当然忙了,昨天是他父母的忌日”杨言晴不以为意地喝了口水。
尹怀谷蓦地朝她看来,陡然睁大的瞳孔在眼眶里抖了又抖,大概过去两分钟,他动了一下,生硬地问:“忌日?”
他的反应让杨言晴有些慌张:“是……岳照跟我说的……他他他本来昨天要去祭拜的”
周身静得像是要吃人,杨言晴不安地向岳照寻求帮助,突然,尹怀谷笑了。他颤巍巍地吸了口气,红着眼扭开了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除非……他没那么爱我”
“啊?怀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杨言晴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僵滞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我去洗把脸”
他脚步匆匆地走到水池边,颤抖的右手好不容易拧开冰凉的水龙头,井水溢出的瞬间眼泪也跟着倾泻而下,再也遏制不住。
他想不通于耿介为什么瞒着他,他更想不通自己一片真心却换不回于耿介的坦诚相待。
而他却总想着再给于耿介一个机会。
狂跳不止的心脏压得他干呕了出来,双手撑在水池两边,大口大口地攫取空气,让自己不至于顷刻崩塌。
岳照见到他的异样,赶忙跑了过来,抚了抚他的后背:“怎么了怀谷”
尹怀谷瞪着通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向岳照,颤抖着问:“于耿介凭什么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他父母的事情?”
是凭什么,不是为什么,就凭他应该是于耿介最亲近的人。
岳照手下一顿,回看了杨言晴一眼,转过头继续安抚着他说:“他有他的苦衷,他想通了早晚会告诉你的。怀谷,不必太在意,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他猛地推开岳照:“太久了!久到于耿介能释怀吗!可能吗!我凭什么不能知道!他不爱我吗!他不爱我吗!!”
一声声颤栗的声嘶力竭把岳照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不爱我就这么难承认吗!还是他从来就没有那么爱我!岳照哥,你告诉我啊,他爱我吗!他还爱我吗!”
“爱不爱重要吗”
一声标准的带着广西口音的女声传来,杨言晴诧异地回头看去,杨素琴正掀开帘子站在楼门前。
尹怀谷脱力地蹲了下去,把头沉沉埋在□□,泣不成声。
杨素琴朝不远处正在地上画画的三个孩子招了招手:“回屋去,脱衣服睡觉”
听到了妈妈的召唤,三个孩子非常懂事地收了玩具,屁颠屁颠地跑回了楼里。
杨素琴从楼门前拖了个板凳坐过来,低着头凝视着尹怀谷,表情冰冷至极:“不重要,只要人还在,都不重要”
杨言晴小心翼翼地靠近,在他旁边蹲下,紧紧地将他搂进怀里,与其说不知道说什么,不如说是不敢说。
杨素琴的身上有着农村妇女标志性的随意,她胡乱地一把抓过头发扎成马尾,抹了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叹了口气。直到那只指缝里还沾着泥土的右手颤巍巍地伸向牛仔裤的后口袋,掏出了薄薄的一片。
她一点一点慢慢地打开,那是张泛黄掉色的老照片,一男一女正襟危坐,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她垂着头,似宝物般抚摸着照片上左边的男性,不知不觉一滴泪落到了他的心口,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哑着嗓子说道:“你们……不是大学生吧……”
“对不起”岳照低下了头。
“看着就不像,细皮嫩肉的,连锄头都拿不稳,咋可能是搞环境资源的呢”她抹去脸上的泪痕,静静地抬起头看向杨言晴,“俺见过她,在新闻上,她们家2013年惠州的楼是俺家老头一块砖一块砖码起来的。那年俺家老头拿了好厚一沓钱回家,说是地产商发的大红包,你是好人,小姑娘,你们都是好人啊……”
杨言晴与尹怀谷一齐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这个……”满含爱意的眼神再次投向那张照片,她吸了吸鼻子,“这是俺俩这辈子唯一一张照片,现在,我把这照片,交给你们了”
看着她伸出的手,岳照犹豫地接过了那张照片,鼻头一酸。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满含热泪的双眼意味深长地望向了西南边,忽然开口说道:“他就在那个山头,明儿个一早,我带你们去看看他”
话落,她又转过头来看向尹怀谷,像母亲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孩子,什么爱不爱的,没那么多死去活来,只要人还在”
次日,尹怀谷三人随杨素琴去山头看了真正的李德,孤零零的坟头连个立牌都没有,却不见一根荒草。
离开时,杨素琴偷偷塞给了杨言晴一个鼓囊囊的包,打开一看,竟全是红彤彤的票子,还有一个纸条——黑心钱俺不能要,俺只想要俺家老头的赔偿金,盖楼房的钱是俺收拾他遗物时翻到的银行卡里的,是他省吃俭用在外拼命了十几年攒的,俺就想要一个公道。
回去之后,尹怀谷一直在回想杨素琴的话,只要人还在,爱与不爱不重要。
广西这一趟的所见所闻点点滴滴在尹怀谷的脑海中经久不散,每一张笑脸、每一双枯手、每一条皱纹……终究是苦难都流向了能吃苦的人,金钱都掉进了黑心人的口袋。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笔尖指着的诗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尹妈妈轻轻推门进来,笑着在他手边放下一碟巧克力泡芙:“走神啦”
“妈妈……”尹怀谷紧抿着嘴,犹豫了半晌,“房地产要走下坡路了,书香门第必须转型”
尹妈妈惊到:“嗯?书香门第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个小家伙担心啦?下周你就过生日了,是在家过还是和朋友们出去过?”
“妈妈,我说真的,农村需要建设、扶贫、保障,书香门第不能再做高端住宅了,要走向农村,要做慈善,要……”
尹妈妈打断他:“好啦~这是你爸爸和哥哥要想的事情,你先把学习给我搞好!生日到底在哪过?”
“嗯……我和朋友们过”
他是想和于耿介过。
提前一周花秘就兴高采烈地开始策划他的生日派对,朋友们为的是他开心,他不好意思拂了他们的好意。
生日这天,刚放学花秘就激动地拉他冲去了早已定好的场地,都是他喜欢吃的玩的看的,唯独没有他喜欢的人。
尹缘君边在蛋糕上插蜡烛边说:“老于临放学被物理老师叫走了,等会儿就到,放心~”
尹怀谷点点头,杨言晴与岳照迎面走了过来。
杨言晴温柔地将生日帽戴到他的头上:“我已经托人和相关部门举报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就会出事故调查组的结果”
尹怀谷又点了点头,神情散漫。
杨言晴扶正了生日帽浅笑道:“放心,我找了最好的律师给杨素琴打官司,不管能不能拉付司下马,至少也能还他们一家人公道”
尹怀谷再次点了点头,杨言晴与岳照对视一眼,知道他心不在此便识趣地离开了。
一切都准备齐全,花秘焦虑地看了眼时间,于耿介这一迟到就迟到了一小时。
于耿介的承诺,于耿介的行动,于耿介的真心,越想他的心里就越乱。
忽然,大门敞开,于耿介姗姗来迟,怀里捧着一束粉色郁金香。
朋友们纷纷起哄惊呼,花奇应景地关上了灯,于耿介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尹怀谷深切地望着那束粉色郁金香,原来它四季常开。
“生日快乐”于耿介脉脉地看着他,一寸也不想从他的脸上挪开,还是那般柔情似水。
尹缘君点燃蜡烛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许愿许愿~”
尹怀谷怔了两秒,迟疑着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束粉色郁金香,慢慢合上了眼睛。
第一个愿望,希望家人身体健康。
第二个愿望,希望朋友们常伴左右。
第三个愿望,希望和于耿介永远在一起。
又是一年生日,他十六岁,家人身体健康,朋友都在身边,于耿介和他在一起。
大家吃吃喝喝闹了一晚上,该散的也都散去了,尹缘君送花秘回家前特地嘱咐了于耿介带尹怀谷回于公馆住。
与去年的温馨幸福不同,他们此刻相对无言地坐在舞台的两侧,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门口却照不亮他们。
“咕咕,生日快乐”于耿介打破了僵局。
尹怀谷抿了抿下唇,艰难开口:“耿介哥,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于耿介顿时愣了一下,透过黑暗,望了他一眼,而他也恰巧望了过来。
那天,他们两人再没有说出任何话。只是对视了良久,这漫长的一段时间被拆分成无数个记忆碎片,刻满了他们相识将近三年时光里的每个瞬间,从柔和变得闪耀,最后变得锋利无比,割伤了过往种种的期待。
尹怀谷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零星小雪阳洒在无人大街,也许他想起的是前年圣诞的那顿火锅,也许是去年生日的那个夜晚,但一定不是现在。
后来,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在朋友的面前提起那晚是如何结束的。
一个月后,杨言晴传来消息说南山医院调查组有了结果。调查报告显示,李德从高处坠落死亡,由现场派出所警务室人员郭祥送往医院,也就没有再报警。付司与杨素琴商谈并达成赔偿协议,随后吩咐张峰联系死者遗体处理事宜。张峰找到了殡仪服务公司法销毁死者出入太平间的信息,安排车辆将李德尸体运送至广西老家。为了掩人耳目,付司将同名同姓的李德安插在郭瑞餐馆,张峰以聚餐为由将赔偿款分别以打款与寄送两种方式传递到杨素琴手中。
尹怀谷执意要去见付司最后一面,杨言晴拦也拦不住。
隔着厚厚的玻璃墙,付司在警员押解下,走到尹怀谷的对面,他始终笑着,不像是在面对仇家,不禁让尹怀谷心里敲起了退堂鼓。
尹怀谷犹豫地拿起电话:“你好,付先生,我叫尹怀谷,书香门第的尹怀谷”
“你好,小家伙,你比尹以诚聪明”
他的一声冷笑吓得尹怀谷头皮发麻,尹以诚正是他的父亲。
付司继续说道:“你想问的无可奉告”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尹怀谷死死握着电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些。
“不过是我如何瞒天过海篡改李德所有身份信息,要不然就是问我有张韬瑜什么把柄,这些都无可奉告”
尹怀谷浅笑:“十六年前南阳融域意外事故到底是不是意外?”
付司突然仰起脖子大笑了几声,对他摇摇头,冷道:“尹怀谷,你年纪太小,野心太大,这件事远比你想象的更恐怖。当心栽了跟头,失去你最好的朋友、家人、爱人,赔上整个书香门第。再问下去,必定命殒”
他口出狂言,警员第一时间掐断了通话。尹怀谷死死地瞪着他,是他话说到一半的不甘,更是畏惧。
被带走时,尹怀谷看他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在说开发商、承包商、建设部……还有什么,没看清。
至此,尹爷爷以不正当勾当为由停了张韬瑜对宿州项目管理权,顺便还收回了与付司正在合作的苏浙皖三区项目,全权交由尹缘君打理。
但是北方依然死死把控在张韬瑜的股掌之中。
尹怀谷以为等明年哥哥上位必然可以慢慢收回来。
但杨言晴不这么认为,听完尹怀谷转述付司的话后,她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场持久战。
尹怀谷更在意的是那句命殒,指的是谁的命殒,和于耿介父母的命殒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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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适合写谍战剧哈哈哈,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
下一章!高中时代要结束啦!!!
我们即将迎来美妙的大学时代!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