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上

　　当阳光一寸一寸爬上床轻抚着陈河呈完美扇形的睫毛时，她睁开了眼，原本蓄在眼角的泪珠猝然划过颞颥。
　　为什么哭了？陈河只依稀记得一个梦中的场景，她抱着自己的手机蜷在墙角，明明在撕心裂肺地哭着，可声带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无助地像只困兽。
　　陈河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心中还残余着梦中的悲痛，她抚了抚胸口，百思不解为何自己会做这个梦，可是又回忆不起任何更多的细节。
　　想这么多干什么。陈河把那个奇怪的梦从脑中甩出去，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床单，已经没有温度了。
　　江梓歆又起这么早，不知道她睡好没。

　　陈河趿拉着拖鞋到楼下时，闻到一股香甜怡人的气味。她在香味的牵引下走进了厨房，灶上的锅里正煮着米粥，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
　　江梓歆一手拿着平底锅，一手举着煎铲，看着锅底又失败的煎蛋直皱眉。钢琴她都可以游刃有余，小小一个煎蛋难道还搞不定？蛋盒中的鸡蛋已经所剩无几，江梓歆又拿起一颗向锅沿敲去。
　　陈河眼疾手快地救下这颗鸡蛋，眉眼含笑地递给江梓歆一个盘子：“我就要锅里的这个。”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梓歆脸上闪过一瞬的羞赧，伸腿把装满蛋壳的垃圾桶往身后拨了拨，然后接过盘子把这个出自她手的失败品盛进去。
　　“刚醒。”陈河接过盘子凑上去深深嗅了一嗅：“一起床就能尝到班长大人亲手准备的早饭，我也太幸福了吧。”
　　“傻样~”

　　吃过早饭后陈河沉下心来学习了几小时，江梓歆坐在旁边看书，一时间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这样温馨而充实的时光，让两人都享受其中。
　　可一旦空下来之后，陈河就屡屡望向外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在等陈玲丽，或是刘远成，只要他们其中的任意一人就行。她想听到一句“对不起”，没有也没关系，简单的一句“回家吃饭”也行，只要不是那些像刀子般锋利的话。
　　陈河心本就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她只是还留着点心气和固执，在等另一方先低头。
　　江梓歆看她心有焦虑，干脆在院子里置了两张躺椅，陪着她等。
　　但等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团黑色生物。
　　因可从大门外迈着悠哉悠哉的步子进来，见这两人正晒着太阳，熟练地蹿到江梓歆腿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合上了眼。
　　陈河看它无比娴熟忽视了自己，骂了一句：“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
　　江梓歆反驳她：“你这话就不对了，它吃住都在我家，严格来说它算是我家的一员。”
　　陈河不满道：“它认你为主人，那我算什么？”
　　“嗯——”江梓歆思索片刻回答：“你是女主人。”
　　“我感觉被你占便宜了……”陈河想要宣誓自己的地位：“我要当一家之主。”
　　江梓歆偏头盯着陈河眼中略显猖狂的小火苗，一盆冷水泼下去：“想都别想。”
　　“你……”陈河气结，自己嘴巴说不过她，干架可能也干不过她，好像只有任人宰割这一条路了。但不管怎样气势上绝不能输，陈河脖子一梗，冷哼一声，嘴翘得老高地进屋去了。
　　“扑哧——”江梓歆看陈河装模作样地跟自己甩脸子，笑着朝她的背影喊道：“偶尔让你一次也不是不行。”
　　陈河闻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摔了。
　　偶尔？一次？这个人怎么总是毫无征兆地开车！

　　江梓歆看着陈河进进出出跑了两趟，先拿来了笔电打开后摇了摇头，又去拿了条毯子盖在自己头上。
　　江梓歆看着这幅古怪的模样好奇的问：“你躲里面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
　　“查资料。”
　　“你闷在里面不热吗？”
　　“外面光线太强了看不清屏幕。”
　　江梓歆心想进屋里去不就行了，但陈河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操作她觉得很可爱，于是也钻进去两颗脑袋挤在一起。
　　“在查什么？”
　　江梓歆说话的气息悉数喷到陈河左边脸颊上，有点痒痒的，陈河不由自主眯起左眼，回答道：“以我的条件高考完肯定不能马上陪你出国，所以我打算等到大学了走交换生这条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最少也要让你等一年。”陈河语气低落起来：“除此之外，我也找不到其他方法了。”
　　江梓歆喃喃着“一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又释然。陈河已经做了她所能做到的最好，自己怎么敢有怨言呢。
　　“我帮你一起看吧。”
　　“嗯。”
　　“先从你开始吧，你那所学校叫什么名字？我得先知道在哪座城市，再看看附近有没有我能去的学校。”陈河把手放在键盘上，光标正在搜索框内严阵以待。
　　“Curtis，c-u-r-t-i-s。”
　　陈河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按下回车，跳出来的结果让她瞪眼咋舌：“这……能去这所学校的都是天才吧。”
　　江梓歆淡然一笑：“所以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好在初审顺利通过了。”
　　陈河闻言心生疑惑，问：“你什么时候提交的申请，我怎么不知道？”
　　“十一放假那会儿吧，我回了原来学校一趟去准备一些申请需要的文件材料。”
　　说道十一放假，陈河就想起来自己鼓起勇气请某人看电影还被拒绝的事来，酸溜溜地说：“你那时可真是个大忙人，忙到赏脸看个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江梓歆闻言一愕，随即笑了开来：“当时那情况也算事出有因，等有空了我再补你一张电影票。”
　　“行吧。”陈河无奈地耸耸鼻子，但眼下还有正事要忙。

　　一番精挑细选之后，最终两人敲定了一所省内有对口专业的学校，距离近并且报考难度不是太高，选择的专业也能接受。
　　办完这件心头大事之后，陈河心中的石头也落地了。接下去的半年多时间，她只需要以此为目标，心无旁骛地学习就行了。
　　合上电脑前，陈河在桌面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图标，面露讶色地问江梓歆：“你也玩这款游戏么？”
　　“偶尔。”江梓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真巧我也玩，但是我已经卸载了。感觉以前玩游戏浪费了好多时间，后来才明白游戏并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地方。”陈河短暂地伤感了一下，很快语气又轻快起来：“我在游戏里交了一个朋友，她管我叫师傅，但是我个人认为她比我厉害，有些操作教一遍她就会了。有次她向我咨询恋爱问题……”
　　“够了！”江梓歆打断了陈河，这简直是公开处刑，陈河还不知道小徒弟就是自己伪装的。但若被知道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机也就暴露了。
　　陈河被江梓歆的语气吓了一跳，心想她不至于连个游戏里的朋友的醋都吃吧？
　　可是她好像真的吃醋了，要怎么安慰呢？
　　陈河眸子一亮慢慢凑近江梓歆，鼻尖碰着鼻尖，低声问：“接吻吗？”
　　“嗯。”
　　陈河下颌一抬，就贴上了江梓歆柔软的双唇，心想这次要把昨天漏掉的都补回来。
　　毯子下的空间十分逼仄，随着呼吸的加重空气逐渐稀薄起来，温度也在升高，带来无法名状的燥热感。
　　两人在快要窒息时才分开，都重重地喘着粗气，口腔里满是对方的味道。
　　“下次……也这样……提前打声招呼好吗？”陈河稳了稳气息，接着说：“昨天我都被你被吓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那可是我的初吻诶……”
　　“也是我的，你又不亏。”
　　“那……继续吗？”
　　“嗯。”

　　一直到日落西山，陈河终究没等到她在等的人。失望之余，她心中还生出几分倔意来，做好了在江家长住的打算。
　　陈河知会江梓歆：“我回去拿点衣服和生活用品，总不能什么都用你的。”
　　“我陪你去。”
　　陈河本想拒绝，仔细想想觉得无所谓，遂答应了。
　　江梓歆陪着陈河到院子外就没进去了，她捏了捏陈河的手说：“我在外面等你。”
　　“嗯。”
　　陈河推开自家的门，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掌声，陈玲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电视里的人笑得很开心，陈玲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即使听到门口十分明显的动静，也没转一下头。
　　陈河站在客厅环顾四周，陈设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但她还是注意到桌上的一套茶具只剩下茶壶了，有张凳子裂了一条腿，白色的墙上留下了擦痕……
　　陈河无言地上楼，经过刘远成的房间时停了脚步，她缓缓推开门往里面扫视了一圈，一如既往的毫无人气，于是眼神黯然地合上了门。
　　陈河开自己房间的门时发现门锁已经坏了，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她进屋匆匆收拾好行李，拖着一个行李箱下楼去。
　　陈玲丽还是坐在那儿看电视，像座雕像一般。
　　陈河在客厅驻足了一会儿，电视里的声音让她感觉无端的烦躁。她手握紧拉杆，不自觉地前后推动着行李箱，滚动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咕噜声。
　　大概三五分钟后，陈河推开门出去，江梓歆迎上来接过行李箱，陈河朝她扯了一个笑容。
　　江梓歆把她的难过看在心里，伸出另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握，轻声说：“走吧。”
　　行李箱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发出惊天巨鸣，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江梓歆来的那天也是这样，两个人，一个行李箱，朝一座房子走去。
　　陈河把江梓歆的手握得紧紧的，问：“他们是不是不爱我。”
　　“是他们不懂爱，他们把爱想的太简单了。衣食住行就是他们认为的爱，苍白粗暴的爱，所能给出的全部的爱。”江梓歆停了一会，接着说：“剩下的爱我来弥补，好吗？”
　　陈河埋着头泪眼婆娑，半晌后才回应：“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