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卷之三·走飞沙

作者:将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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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在辰池给甘怡回信批复前,穆翎帝的命令先一步被送到了孙破的手上。
      穆翎帝显然不是刚收到孙破的信就做出了指示,而是又等了一等,至少等到甘怡击溃了楚闻书,才写了这封信——
      “辰台武备已然不可小觑。我们与燕桥尚且算是知己知彼,辰台这股力量却令人胆寒。燕桥要用离间计?那我们就还施彼身,让燕河奉与辰池离间得更彻底些。辰池这小丫头魄力未必足,幸好有个在她心里地位很高的甘怡在前线。趁着现在辰台刚刚宫变、辰池更着意于军权——杀了甘怡,嫁祸楚闻书。”
      孙破读信读到一半,脸色就是一变。所幸他不信任施长岚,此时正躲在自己的房间。
      看完信,他眉头紧锁,思考了许久。
      孙破很会猜穆翎帝的心思。他要杀甘怡,除了激化燕桥与辰台的矛盾以外,也是为了削弱辰台的战力。
      一石二鸟,再也没有更简洁的办法了。
      不过没关系。
      激化矛盾,虐杀楚闻书也可以;削弱辰台,去杀了施长岚也可以。
      至于施长岚是辰台人……只要做得够干净,甘怡远在前线,永远也不会知道。
      穆翎帝向来说一不容二,可孙破最清楚,他重情。孙破是他养大的,只要他的目的达成了,区区抗命,他不忍杀孙破。
      老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而这天夜里,或许是有感于辰池异常的态度,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甘怡在营帐里,做了个梦。
      梦里辰台亡了。辰池血流披面,厉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叛国。“为你区区数月的情爱,你就毁了整个辰台吗?!”
      甘怡只知反复申辩道:“我没有,我没有……”
      辰池拿着回甘,冷笑着剜自己身上的肉,直剜得千疮百孔,还不停下,嘴上唾道:“到今天我也毁了,那个穆国人才要高兴,是不是?!”
      甘怡吓得忙扑过去,辰池却像个幻影,她怎么也碰不到。最后辰池自己把自己剔成了白骨——那白骨又忽然化作谢云令、又化作蒙追月,又化作许许多多谢家甘家蒙家的人,拿着形形色色的兵器,白惨惨的颌骨开开闭闭,都在质问她:“为你数月的情爱,你就毁了整个辰台吗?!”
      甘怡既惊且怖,拼了命地跑出城,结果正撞入孙破怀里。她抓住孙破,疾言道:“我没有叛国!”
      孙破脸上全是血,对她露出一个宽容又怜悯的笑。他柔声问道:“你忘了么?”
      甘怡倒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原来辰欢城外是一片荒废的战场,孙破手里的平驿剑还在往下淌着血。
      泥土都变成锈色,城门上高挂着帝王的首级。
      ——甘怡就是梦到这里醒来的。
      她满身冷汗,难受得很,于是叫李典打了点水来,自己随便擦了擦身子。
      她有些头疼。
      不过她觉得自己知道这个梦是怎么来的。
      前段时间击退了楚闻书后,副将温宇抓到了一个俘虏。
      那俘虏被五花大绑,怀着恨意盯住她,道:“你以为,孙破懂得怎么爱人吗?”
      甘怡倘若不信孙破,就不会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因此她不为所动:“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俘虏怒道:“他来辰台就是不怀好意!”
      甘怡来见俘虏,没有避开旁人,帐子里全是各路将领。他这话一说,就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了。
      甘怡虚虚一按,把议论止住,道:“他来辰台的目的,不光我知道,三殿下也知道。不劳你一个俘虏费心。”
      俘虏咬了咬牙。
      甘怡道:“你若是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哪怕他来时的目的你们知道,难道他的目的就不会变吗?!孙破向来口蜜腹剑,谁真能看透他的心思?你就为了区区情爱,”俘虏不畏捅破孙甘二人的关系,甚至有意挑拨军心,“信任这么一个人?!”
      甘怡依然不以为意,不愠不火地反问道:“我信任孙破,是因为我了解他,我对他的情爱,也正是基于我对他的了解。你又对孙破有多了解,敢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呢?”
      可她眼力却仍是稍逊,那俘虏原来是打定了主意,大声道:“辰台可不是你一人的!回头孙破找了借口来到前线,和楚闻书里应外合,别说你了,恐怕整个大军,都只能落个尸骨无存!到时候,你又怎么向辰欢城交待?!”
      帐子里又响起议论声。甘怡不由得冷笑道:“你这样怕他?以为他有这么大的神通?”
      她环视了一圈帐内将领:“你们也都这样怕他?”
      一时静了下来,无人说话,也无人回答。
      孙破的确恶名远扬,这算是一种不甘心的默认。
      可甘怡同样身为名将,自然有她的信心,因而哪怕无人信任孙破,她仍可道:“孙破再厉害,也不过是肉眼凡胎的一个人,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何况,他眼下在城主府内,若有什么动作,施恩城主自会知道。哪怕他真来了前线,手下一个兵将也没有,又能做什么?”
      她提到城主府,将领们便松了一口气。那俘虏正要再说什么,甘怡却忽然敏锐地察觉了蛛丝马迹,只问他:“楚闻书生性谨慎,他的人极少靠近施恩城,甚至当着面都没有人能认出孙破——你怎么知道我和孙破的事?!”
      俘虏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早有准备,只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要人不知?我和孙破情投意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倒是希望人人都知道。”甘怡也回了一个冷笑,“施恩城内一直就有一伙孙破的死敌,没想到还有人混到了这里!”
      俘虏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狠狠开口:“等他真到了前线,装模作样帮你赢几场,然后再算计了辰台杀了你,到了下面,你可别来找我认错!”
      他已经全不听甘怡所说、色厉内荏了,只知道一味叫嚣。
      甘怡本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只想了了这个人性命。却终究知道这大军来路颇杂,内里埋着无数耳朵,便斩钉截铁说了句:“没有那一天。”
      然后她才处死了那个俘虏。
      末了果然有人问:“将军,孙破向来令人防不胜防,将军真的敢信任他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甘怡只好道:“我信任他,也不会失了分寸。辰台的兵权,我绝不会委于穆国人手中。请诸位放心。”
      ·
      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那之后,甘怡少不得花一些心思来稳住那些将领的心。同时,她从前的忧虑也渐渐浮现出来:若有一天辰台与穆国开战,她和孙破又该如何?
      再加上辰池的反常,她才做了那个梦。
      不过孙破说得对,辰穆开战,那都是尚未发生的事。而且燕桥与穆国不睦已久,眼下自己已与燕桥开战,哪里会有和穆国的矛盾呢?
      何况,听三殿下的意思,是有意和穆国结盟。虽说大国间关系瞬息万变,但若结了盟,至少短期内是安稳的。私心里,她也不想和穆国开战,孙破也不想和辰台开战。
      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对孙破的态度也并没有变。
      哪怕做了这样的梦,她也只是想了想,写在信里告诉了孙破。
      ·
      没过几日,就有一位叫钟鄯的将军来到了施德关——甘怡现在驻扎的地方。
      这位钟鄯将军和孙破截然相反,是个很懂规矩又很守规矩的穆国人。他只带了两三个人,先给甘怡这边看了穆翎帝那封客客气气的手令,又一板一眼地入城拜会了施长岚,最后才返回到施德关。
      连甘怡看着都觉得麻烦。
      钟鄯奔波了一路,此刻顶着两个黑压压的眼圈,终于站在了甘怡的帅帐里。
      同时还有甘怡这边的一群将领。
      他们围着一个舆图。
      “楚闻书从此处入我穆国境。”钟鄯在舆图上戳了一粒小石子,“我军接到甘将军消息,即刻在纵云关设障。”他抬头看了甘怡一眼。
      甘怡颔首道:“嗯。继续。”
      钟鄯道:“但此事史无前例,又涉及穆辰之交,我军不敢妄动,只暂时将其围困,等陛下旨意下来,才敢行动。”
      辰台不与人交战,燕桥与穆国好斗善战的将领们,要么像孙破那样入京,要么被安排在燕穆交界。甘怡早就知道穆国的边将们也尽是楚闻书之流,对这样的谨慎——拖沓——毫不意外,道:“嗯。”
      钟鄯又细细说明了他们将楚闻书击退的路线和过程。甘怡听着,觉得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将楚闻书原路击退出穆国,眼下楚闻书余部不足一万,还有三日,就要入辰台境了。”
      甘怡听得昏昏欲睡,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董德。果然,董德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眼睛都亮了。
      他和钟鄯是一类人:婆婆妈妈类。
      钟鄯讲完,就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到一边,问道:“诸位将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甘怡道:“楚闻书断不会再来施德关。钟将军,你认为他可能在何处入境?”
      钟鄯沉吟了一下,指了几个地方。甘怡一扫,没什么来由地,就认准了一个地方。
      她觉得她若是楚闻书,她会青睐那里。
      那地方叫远鄢,和施恩城施德关隔着一道小山谷,地势高,易守难攻。
      当下甘怡就指着那地方问:“钟将军可否请贵军将领配合,将楚闻书赶到此处?”
      钟鄯看了一眼,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按陛下的意思,我军将在此地戒备,直至楚闻书这支军队回到燕桥,或全军覆没。我们绝非对辰台心怀歹心,请甘将军放心。”
      “这是自然。”甘怡道,“不过此事,我也要回禀三殿下。”
      接着甘怡又与钟鄯就此事约法三章:双方各要离开边境多远,穆国不得超过多少人数之类琐碎的东西。谈到后面甘怡都在暗暗乍舌:幸好自己用惯了的副将里,没有这样性子的。
      温宇都要睡着了。甘怡余光瞥到旁边的人将他怼醒了两次。
      末了,钟鄯道:“还有一事。”
      甘怡内心叹了口气:脑壳痛。
      甘怡客客气气道:“钟将军请讲。”
      钟鄯正色道:“我穆国的平驿将军,过了年就再未出现。有人说,他在施恩城内,还与甘将军相处甚密,请问可是谣言?”
      他盯着甘怡。
      甘怡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她不信穆翎帝不知道孙破行踪,无论钟鄯是何派系,这话听着都另有深意。因此一凛,不动声色道:“是哪里传出了这样的话?”
      帐子里的众人又听到孙破这两个字,也瞬间精神了。
      钟鄯道:“市井流言罢了。平驿将军树敌颇多,传出这样的话,败坏他的名声,动摇陛下对他的信任,也不奇怪。”
      甘怡道:“我倒不清楚。平驿将军的名声,还能更败坏吗?”
      钟鄯笑了笑,道:“我也如此认为。”
      说着他不再追问,只道:“我原本还打算,若平驿将军在此,我就将他带回穆国,给那些人一个交待。既然如此,便算了。”
      甘怡点了点头,装作不知道般,一本正经道:“钟将军也不必太担心。平驿将军本事过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必定平安无事。”
      ·
      钟鄯走的时候,还额外回头看了一眼甘怡,用一种古怪的礼仪和她拜别。甘怡一头雾水,却还是原样还了礼。
      她心道:都哪来的礼数,这么多。
      她当然不知道——很少有人知道,钟鄯与孙破一样,是穆翎帝养大的。孙破排最末的廿九,他排十四。
      那个在家里老也正经不下来的周老五周温,年初奉穆翎帝的命令,暗中去沙漠里寻了孙廿九一趟,回来的时候,嘴都乐开了花。
      他把孙廿九救下甘怡的事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孙破一直是棵不肯开花的铁树,猛地一传出什么桃色的消息,众人心中,早就对甘怡好奇得很了。
      尤其是钟鄯一见甘怡,就发现了她的佩剑。孙廿九的佩剑他能不认识?孙廿九对甘怡的认真把他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都忘了自家弟弟是个什么德行,反倒担心起他会吃了亏来,因此忍不住拿话去试探甘怡的态度。
      他当然没打算把孙廿九带回矛盾中心去“给谁一个交待”,而甘怡明显是回护了孙廿九。
      于是他最后特意跟甘怡拜别,简直是拿她当弟妹看了。
      这个弟妹多好啊,行事认真一板一眼,正好和孙廿九互补;武功高强官阶四品,正好能配得上孙廿九。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弟妹不是穆国人。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辰台人嘛,最近穆翎帝的意思,他听着像是要放任燕桥与辰台冲突,穆国置身事外。孙廿九这个弟弟,和甘怡这个小弟妹,还有大把的时间。
      他心里愉悦极了,甚至编排好了回头调侃孙廿九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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