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宁古塔【流放】

　　林牧把拾来的树枝和劈好的柴火摆放在窝棚一侧，露出圆圆的一端整整齐齐如同一面垒得高高的堡垒墙，也不敢弄得太多，万一失火，塌下来把窝棚带燃了，可就无处可归了。还要用油布盖得住，防止被雪浸润得太潮湿，难以点燃。

　　收拾一通囤积的食物，挑拣了虫子喂给鸡鸭。他发觉自己忙碌了一早上还没进食，已经饿的很了。

　　从窝里摸出一个新鲜的鸡蛋来，用水煮了，就着三四条鱼干和一张巴掌大的黄豆玉米小饼当做早饭。

　　小鱼干是他晾干后藏在窝棚内侧的檐上的，需要的时候就能随手摸几个出来吃，很是方便。自从年团团走后他一个人就有些懒得费心思做饭，索性挑了几条冻鱼，一次性处理成鱼干。家里没多少别的肉食荤腥，他又想留兔肉鸡肉等年团团回来过年用，不想妄动，只能先拿储备较为充足的鱼肉来吃。

　　小黄狗焦急的在他脚边打转，馋的直嗯嗯。

　　林牧最近鱼干实在吃的烦了，满口腥的有些咽不下去，索性分了鱼干给小狗。小狗两眼放光，发现自己一口吞不下，就拿小爪子按着，趴在那里不抬头的啃食，很快吃干抹净，还意犹未尽的不住舔嘴。

　　林牧拿小饼和鸡蛋勉强垫吧一口，就去了木匠家。

　　林牧因为造手推车的手艺过关，从前天开始领了木工活，到木匠家和三四个人一起打造守城用的弓箭长矛狼牙拍等物。干活之前每人能得一个杂面馒头和一块芥菜疙瘩，林牧吃完才感觉饱了些，有力气做完今天指定数量的箭弩。

　　额间汗水里的盐分落在眼角处刺激得有些痒，林牧抬起袖子随便擦了擦，袖口闪耀了一层微光。正午时分，这样的阳光照下来算不上丰裕，只是一撇的耀眼。

　　也不知到了春夏是否足够滋养谷物蔬菜的生长。

　　但人嘛，环境越恶劣，越要发动脑筋发动努力地活下去。

　　林牧以前没想过自己会靠木匠活这手艺吃饭，如今不是也成功混入木匠圈里了嘛。

　　木匠好奇看林牧熟练打磨箭弩，曲线光滑不留毛刺，虽然看不出是否如他们般老练，起码动作平稳的不像新手或学徒。“刚来前儿，你咋没说你会木工活呢？”

　　如果林牧一开始不说自己会种地，而是说会木工活，大家可能就不会对他偏见那么大，反而能很快融入呢，只是就多了个跟自己抢饭碗的，有点不好受。

　　林牧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只是会做简单的东西，修修农具，整点梳妆匣小物件啥的。家具太大、太多雕花、太多设计的我就不会弄。”

　　林牧没再多说自己原本的目的是经营庄子，如今看他最引以为傲的农耕都拿不出手，木匠活勉强够用，饲养培育家禽牲畜更是缺乏经验，想在宁古塔当个优秀的农夫他还是差得太远啦。

　　木匠心里有所安慰，京中大老爷小少爷终究是外行，不会抢到自己的饭碗。在当地，为成亲小两口或分家迁居的人打造成套新家具，甚至给老人准备棺椁等物，才是他这行真正挣钱的道道儿。就算林牧见多识广懂得些精致复杂新鲜款式，到底不如自己懂这一行各门类物品的潜规矩，和当地人们的习俗忌讳。

　　但他嘴上还是赞誉道：“还是不错的啦，过日子够用了，以后有需要你可以找我这个专业的来做，给你便宜价。”

　　“谢谢！”林牧感激道。“我还真有几样大农具想要。”

　　林牧形容了几个在农书上见过，自己还没来得及制作的工具，看看木匠这里是否有现成的。

　　“那没有，谁买得起这玩意啊，一般一家人出动就把地里活干完了，大不了农忙时雇点人儿，至于做这么复杂的工具吗？那得多懒多有闲钱啊，那还务啥农，让家里奴仆干呗。”木匠大为不解。

　　“是这样啊…”林牧听了有几分失望，看来还得自己来做才行。

　　午饭的饼子和一大锅白菜土豆炖粉条已经端了出来，大家互相吆喝着停下做工，聚到一圈分餐吃饭。

　　伴随着众人大口咀嚼的声音，斜对门不时传出病痛哀嚎。

　　刚刚干活的时候有太多拉木头、打磨、呼喝的声音，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此时才注意到那边似乎没有停歇过，更尴尬的是木匠家的蔫哒哒的小牛，也不时随声附和，表达对于生的不留恋。

　　“是铁拐子他家，白天晚上叫个不停。”木匠说。

　　林牧想起来前几日药店门口摔伤的老太太。

　　一起干活的吴老六搭腔道，“太惨了，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怎么熬的。佐领应该也安排了铁器与火器的工期吧？”

　　“可不咋的，把儿子们都从学堂里叫回来帮忙赶工了。”

　　另一个人也问：“听着真凄惨，范老根儿的药都治不好吗？”

　　“再厉害的药也不是神丹仙草哇。”

　　“唉，我姥爷走前那几天也是这样，起初还有力气叫，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唉，谁家没个老人呢，互相理解吧，没人能不老不病。”

　　“理解归理解，晚上是真受不了哇，这几天吵得我睡不着，白天脑袋都嗡嗡疼。”木匠说，“我这小牛不知道咋了，跟着凑热闹的叫，越叫越瘆得慌，我都不敢细寻思，牲畜有灵性，它是不是能看着点啥。”

　　几人忽然面面相觑，院子里安静的只剩悠远凄凉的哀嚎此起彼伏，穿堂风忽然吹开门，能看见斜对门纸匠家院里花灯后面堆的纸马纸人，吓得大家一个激灵。还是木匠媳妇从屋里出来把门重新栓上了。

　　林牧说，“这小牛好像是蹄子受伤了。”

　　“是吗？”木匠看看旁边的吴老六，他妹夫是村里兽医，兴许耳渲目染懂一点。

　　吴老六提议道，“咱把它按住，掀起来蹄子看看。”

　　众人闻言一起动手，小牛挣扎不过几个男人的体力，到底亮出蹄心，果然见一块发黑凹陷隐隐流脓。

　　“这，这可咋整！”木匠一看就慌了。“老六，你快去叫你妹夫来一趟！”

　　“你急忘了，我妹夫带我妹妹回婆家过年去了，不在家。”

　　“唉，这可咋整，要不我去求求范老根屈尊给牲口再看回病。”

　　“唉呀，临大过年的，你可别去惹老范他不痛快，等等老六他妹夫回来吧。”

　　“要不还是求求老范吧，我妹夫起码得三月才回来呢。我看这牛是快不行了，你摸摸这哪有一点肉，肯定是难受不吃草给瘦的，感觉是抗不过冬天了。”

　　“要牛还是要人，你忘了老范说谁家再带牲口去胡闹他就连人药也不卖给那家了么？”

　　“唉呀，这可咋整，关键是这小牛叫的我心里发毛，怎么这么寸，也是伤了脚，跟铁拐子他家老太太一个样，我害怕呀。”

　　林牧说，“咱们把它蹄子削一下，放出脓水，用消炎的草药清理了，拿干净布条绑起来，应该能挺到年后好好治疗。不然整个发起炎来，腿都要废掉，就算再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木匠摇头，下不去手。

　　林牧让他放心，“这是治疗，它痛了一时，能救一命呢。您这手削木头都行，削蹄子也没问题的。”

　　木匠虽然还在出力按着小牛，头已经拒绝得抻得老远，另两人也怕失手担了责任，不敢应茬。

　　木匠虽然不敢，但心里着急，“你说得容易，要不你来，我这牛就算治死了，我也不赖你。”

　　林牧没办法，只好请木匠媳妇用晾干的婆婆丁煮水，让三人按住小牛，自己用灶火燎好了刀，稳稳下手。小牛嚎了一声，然后似乎用尽力气大口喘气。放出脓水，然后婆婆丁水简单清洗，包扎好。

　　“时而拆下来重复这样清洗处理，过几天就好了。”

　　晾干的婆婆丁在当地每家必备，不怕没有。

　　林牧这么一通处理完，干净利落，显得十分可靠。众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宁古塔的人没有京城人那么多弯弯绕，有啥想法写在脸上，让林牧这个不太会察言观色的人都能看得懂。

　　吴老六眉头有点皱的站在后面，另外俩人热情的关注起林牧是不是很会治疗牲畜家禽。

　　上来就问“猪能劁么？”

　　林牧搞清含义之后，脸都红了，这个真是下不去手，连说“不会不会”。

　　“你回去学一下，可有用了，而且不难，我看人两下就摆平了。”木匠看不出林牧尴尬似的说。

　　“好弄那你咋不自己弄呢。”吴老六忍不住撅他。

　　“嘿嘿嘿，咱不是天生没那两下子么，不过我看好林小弟，不愧是京城人，真有两下子。”

　　林牧连说，“没有没有，就是赶上这个我知道的，要是别的病症需要下刀用药啥的，我可真不会了，还得是专业的兽医才行。”

　　“就是的，别为难他了，人家以前好歹是少爷，懂个一招半式不错了，真让人骟猪宰羊的，你们也不觉得难为情，这种腌臜活还得是找我妹夫才行嘛。”

　　木匠等人知道吴老六是怕妹夫不在的这几个月兽医的活被这小子替代了，不过也觉得说的对。这才放过了林牧。

　　不过林牧身上原本废物的标签，这回是彻底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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