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启示录

　　凌晨三时，男人驾着银色的越野车出发。在经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越野车终于驶至目的地。

　　男人轻轻摇着少勋，却见他仍然沉睡着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下车走到另一边，拉开少勋一侧的车门。男人伸出双手，一把把少勋的身体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动作毫不温柔，难得的是少勋居然仍安睡于梦乡之中。

　　男人把车停在大宅的门前，比起吴家的四合院，这座大宅可谓是充满西洋气息。

　　男人扛着少勋推开大宅前的铁栏，熟路地走进大宅。此刻耀阳渐渐爬升至广阔无边的天空中，微温的光芒洒落在男人身上。

　　才踏上大宅门前的石阶，白色的大门便被适时拉开。

　　“早啊，正衡。”开门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便轻声安抚着怀里女儿的小情绪。

　　“你怎么这么早便当奶爸？”吴正衡一脸好奇的道。

　　“我家小闺女嚷着要喝奶呢。你呢，你儿子也要喝奶吗？”男人瞟了被吴正衡扛在肩上的少勋，揶揄道。

　　“去你的。”吴正衡一脚踹向这位与自己年纪相约的男人，对方巧妙地避开，转身不再理会吴正衡，继续哄着自己的女儿。

　　吴正衡跟在男人的身后走进大厅，动作利落地像卸货一样把少勋卸在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在一旁摊坐着，一脸鄙视的看着坐着右侧沙发上的男人哄着女儿的温柔动作。

　　“怎么样，没看过男人带女儿啊？”男人瞟了吴正衡一眼，道。

　　“我是没看过有家主正事不管一下，反而窝在家里带女儿。”吴正衡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男人。

　　“我怎么不管正事了，这叫忙里偷闲。”男人回道，然后又对怀中的女儿温柔地说了一句：“女儿别听这坏叔叔说，爸爸努力工作，是一等良好市民。”

　　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也没理会她爸，小手环着父亲的脖子，粉嫩的脸枕在父亲的肩膀上，合着双眼似要进入梦乡。

　　刻意压低声线的交谈声闯进少勋的意识中。少勋一个转身，换个睡姿侧身继续沉醉于梦乡。只是这些外来的交谈声在梦里渐渐放大，上一刻梦境中的人和事迅速褪色，少勋一睁开眼便重回现实。

　　少勋轻揉着眼皮，蒙眬间望见两道模糊的身影，他半瞇着眼，无意识地打量着四周。

　　一片纯白的天花板，置于正中的水晶吊灯，一排靠墙整齐排列的玻璃柜……

　　“等一下，这儿是哪里？”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意识模糊的少勋猛然警觉起来。

　　开始慢慢从惺忪的状态中恢复，眼前的景象也渐变清晰。少勋看到自己的父亲正与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谈话。从他们的语气和表情来看，说是对话，倒不如说是争执。

　　看着父亲气得脸红的侧脸，少勋一阵恍惚。不论是这个地方、甚至是眼前的父亲都让少勋觉得很不真实。少勋忽然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到这里之前又做过些甚么，彷佛他不过是从上一个梦境走进这一个陌生的梦境而已。这个梦的一切对少勋而言似是十分熟悉，但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疏离。

　　原本与男人争吵的父亲在男人的眼神示意下回头望向少勋，刚才吵得脸红耳热的争论兀然停止。

　　“哎哟，你总算是起床了。”吴正衡语带调侃的道，如果不是父亲的脸颊尚因激动而微微涨红，少勋都要怀疑自己方才在蒙眬间听见的争吵只是幻觉。

　　少勋默不说话，用手把身体撑着并坐起来。少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吴正衡后便转而看向抱着小孩、对着自己亮着微笑的年轻男人。

　　少勋这时才发现这男人抱着的小孩穿着天蓝色的小裙子，是个小女孩。

　　“看你儿子定着眼看我女儿，该不会对我家女儿有兴趣吧？”男人见少勋盯着小女孩发呆，打趣的笑道，彷佛上一刻的争执已经烟消云散。

　　“行了吧，我儿子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对小宝宝有兴趣……”吴正衡马上便驳道。

　　男人可不同意，转而向少勋问道：“少勋你今年几岁？”

　　“我？”少勋指了指自己，脑袋竟是一片空白，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吴正衡见儿子正在发愣，无奈的摇头替少勋回答：“他今年十三了，你咋没半回点反应啊，人家问你话！”

　　“啊……我就十三岁。”少勋被吴正衡拍了一下后脑勺，才反应过来回道。

　　男人听着少勋的话，回道：“我家小翊七岁，你俩才差了六岁而已，还是有机会的……”

　　少勋看着这个男人在自说自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响应他的话，结果便直接了当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是谁？”

　　男人自娱自乐的动作一窒，然后对吴正衡道：“你丫难道没跟你儿子说他来的是甚么地方吗？”

　　吴正衡耸着肩膀，表情和动作都带着“我就忘了说”的意味，然后回头跟少勋说：“这个女儿奴是林约，你现在呆的地方是林家。”

　　“啊？”少勋一开始还一脸懵懂，然后“林约”这个名字在大脑的运转下被急促消化，他一个激灵，瞪大双眼望着林约，惊道：“你就是林家的家主？”

　　林约点点头，抱拳回道：“在下正是，失敬失敬。”

　　“……”这女儿奴看起来与少勋想象中的林家家主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巨大的落差让他一时无言。

　　林家身为五门之首，林家家主的名声他这些后辈早有所闻。这位林家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家主，也被人喻为是林家历代悟性至高的家主。

　　林约虽现为五门门主，只是他行踪飘忽，加上少勋年纪尚小，很多重要的场合少勋都没有出席的份儿，因此在此之前少勋未曾见过林约。虽然没与传说中的林约见过面，但有关林约的英姿和事迹少勋可听过不少，没想到如今看到真人却有种微妙的落差。

　　“你儿子怎么看起来呆呆的，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叫我媳妇儿去给你们弄给吃的。”林约见少勋没甚么反应，以为他是饿过头了，忙离开大厅走到末端的厨房，让妻子为少勋准备早点。

　　林约不在，少勋的视线又落回父亲的身上，他虽然对刚才两人争论的事十分好奇，但他知道就算问了吴正衡也不会回答他，于是便没有把这个疑问问出口，只问道：“你怎么带我到这里来？”

　　吴正衡伸了一个懒腰，对着少勋道：“不是说了吗，抄万卷书不要走万里路，一天到晚就罚抄你八百年后也当不了天师，出来练练功夫更好。”

　　吴正衡说得平淡，但对于少勋来说却是平地一声雷。少勋清澈无暇的圆眸凝视着吴正衡，眸里激动之意几乎藏不住，“……你是说……要带我去修行？”

　　吴正衡与少勋对视着没说话，但嘴角扬起的笑容已是他最好的回答。

　　少勋与父亲自小关系疏离，主要是因为父亲长年不在怀安，一年大概只能见上两、三次。待少勋年纪渐长时，眼见堂哥与大伯闲时出外修行，二伯偶尔带着少瑾和自己到附近城市接接案子增长见识，与父亲之间的距离也慢慢变大，这种疏离感甚至有时会扭曲为对父亲的怨恨。

　　然而，与自己距离如同洪沟般的父亲居然亲自来接他走，并带着自己去修行。少勋只觉得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兴奋，浑身都是劲，过去一个月来的闷闷不乐早已一消而散。

　　“肚子饿，填饱肚子再带你去看些好东西。”吴正衡轻抚着少勋的发丝道，站起来走往饭厅。

　　少勋少有的没拒绝让吴正衡摸自己的头，反而用手抚着自己的头发傻笑着，然后从沙发上跳下去跟着父亲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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