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往矣

　　春晚开始的时候，陈叔叔问她要不要在沈绍家守岁。
　　沈绍一下子抬头看她，杨柳坐在他对面，瞥了他一眼。
　　“我想回家。”她眨眼，转头看向沈绍的父母，“叔叔阿姨明天早上我来给你们拜年。”
　　她一个人先回了家，坐在阳台戴着耳机看着天。
　　她想到自己父亲，小时候会陪着她守岁，在零点时给她一个很大的红包，放在她的枕头底下，然后轻轻吻她额角哄她入睡。
　　“杨柳。”妈妈走进来，“怎么先回来了？在想什么？”
　　杨柳莞尔一笑：“在想爸爸。”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他也会想你的，你要开心一点，勇敢一点。”
　　“妈妈，除夕快乐。”她笑脸盈盈。

　　杨柳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应该是谁把她抱进来了。
　　开灯摸出手机，她吓一跳。
　　好几个未接电话，微信也爆满。
　　她登上微信，看见一群人给她发红包，也有在群里发红包的。
　　已经过零点了，她在群里发了一句：新春快乐。
　　“杨柳！刚刚给你打电话干嘛不接！”林倾柳质问。
　　“我睡着了啊，谢谢你的红包。”她发了一个表情包。
　　她再看一眼未接电话，基本都是徐齐扬，有一个是林倾柳。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回拨过去，上微信问徐齐扬有什么事，他直接打过电话来。
　　“杨柳，新年快乐。”他语气温和，“我是不是第一个？”
　　“是。”她笑了，“你是第一个。”
　　“你刚刚是睡着了吧，不然红包不会这么久还没领。”他笑着，“你回到自己家了？”
　　“春晚开始的时候就回来了，在阳台睡着了，应该是被陈叔叔抱进来了。你在干嘛？怎么还不睡？”
　　“守岁啊，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猪一样的说睡就睡了。”他毫不留情地说。
　　“唔，现在我醒了，陪你一起吧。”她走下床去，把灯开到最亮，然后躺在床上打电话。
　　和徐齐扬能说的话也没有太多，她问了几句作业，又听到徐齐扬在哄小孩子。
　　“你妹妹们又在你身边？”她笑着问。
　　“是啊，一个个不睡觉在客厅里蹦蹦跳跳，还会向我要红包。”
　　“那你给了吗？”她摸着手边的玩偶。
　　“给了，长得可爱的嘴甜的多给一点。”
　　他和她一起大笑，杨柳说：“你小心点其他小姑娘记恨你。”
　　“开玩笑的，都给了，因为她们说我帅。”那头的声音得意得不行。
　　“恩？我也说过你帅啊，为什么不给我红包？”她懒懒地问。
　　“有啊，你自己上微信看。”他说，“发了好几个啊。”
　　杨柳按了免提，去开微信，发现真的有好几个，加起来也有几百块了。
　　“我真的消受不起。”她笑着说，手指还在动，“给你退几个回去，然后我也给你发一个。”
　　徐齐扬看见杨柳发了好几个回来，他大概地算了算，杨柳给自己退了大部分，估计她就留了个二十块。
　　“留着请我吃饭吧，然后这个是我给你的红包。”她的声音甜甜的。
　　徐齐扬点开，发现里面有9.9，于是更不乐意了。
　　“发红包干嘛退这么多啊？”
　　“又不是你自己赚的，父母给的就自己留着呗。我妈也有给我发红包啊。”杨柳开始哄。
　　“哦，那你请我吃饭好了，既然你那么有钱。”徐齐扬语气更加不好。
　　“徐齐扬，大年初一的你闹什么脾气啊？”杨柳憋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把红包还给我可以吗？”
　　“不要，我挂了！”他一下子挂掉电话。
　　杨柳躺在床上笑得不行，整个身子都在抖。
　　她缓了一会，有人打来电话，她看也没看就接起来。
　　“依依，新年快乐。”沈绍说。
　　“新年快乐。”她语气平静。
　　“我是第一个吗？”他也问。
　　“不是。”杨柳果断地说。
　　“我…”
　　“你和秦蕊打过电话了吗？打过了就早点睡吧。”她开口打断，最后说了一句晚安。
　　杨柳按掉电话，发现沈绍有好多次想要说什么都被自己打断。
　　她曾经以为会再听到，其实都再也听不到了。
　　因为不是他不能说，是她不想听。

　　新年穿新衣，这是传统。
　　只是杨柳看着摆在床边的那一套裙子，有点呆滞。
　　我的天，裙子，我的天，我的天啊。
　　让我穿裙子。
　　杨柳最后换好去拜年的时候，沈绍也呆滞了。
　　杨柳不爱穿裙子，衣柜里也没什么裙子。
　　让沈绍去想上一次杨柳穿裙子是什么时候，他也记不起来。
　　“怎么了？”杨柳看见他眼神都直了，展颜而笑。
　　沈绍回神，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说：“真好看啊依依。”
　　“谢谢。”她伸手，“红包。”
　　沈绍一秒不犹豫，从口袋里拿出一口红包给她。
　　杨柳是真的诧异了，虽然以往每年沈绍都会给她红包，但是没想到今年还会有。
　　她迟疑地接过，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沈绍，后者与她对视，挑眉笑了：“收着吧。”
　　“哦。”她二话不说放到口袋里，然后又问，“秦蕊也有吗？”
　　沈绍玩味地看着她：“怎么了？怕我给她的比给你的多？”
　　杨柳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敢？”
　　她的表情好像当年看到他和别人玩就吃醋却装作没有生气的小姑娘一样。
　　“不敢，她没有，只有我们依依有。”沈绍捏了捏她的脸。
　　杨柳没有躲开，眼睛眯成月牙，语气也甜腻：“谢谢。”
　　一如当年。

　　去完沈绍家杨柳被陈叔叔带去了陈叔叔的父母家。
　　怪不得让我穿裙子呢。杨柳坐在车上笑得不行。
　　没人告诉她到那边要怎么做，因为杨柳自己都清楚。
　　下了车以后她被带去见人，甜笑着叫了爷爷奶奶，看到红包的时候先看一眼妈妈，看见她点了点头才收下。
　　这么多年杨柳收红包都收出秘诀来，要怎么样才能收的理所当然又显得自己乖。
　　在别人家做客也不好玩手机，杨柳坐在客厅看了一眼桌面，然后拿过橘子开始吃。
　　吃着吃着面前一堆果皮，杨柳还没收，就听到旁边有人说：“看起来挺瘦还挺能吃的啊。”
　　她转头，看见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坐在旁边。
　　“杨柳是吧？”她伸出手，“你好，我是陈晞。”
　　杨柳赶紧擦了擦手，与她一握，然后歪头问：“晞？”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她眨眼，“这个晞。”
　　杨柳了然，点了点头。
　　“你们见到了啊。”陈叔叔这时候走进来，“你们就叫名字就好了吧，陈晞是我的一个侄女，你们平辈，年龄也一样。她在一中。”
　　杨柳唇边带笑：“我还是叫堂姐吧。”
　　“那也好啊小依依，你今天很漂亮。”陈晞又给她拿了两个橘子。
　　杨柳最后和女孩子交换了微信号，说回去再聊。
　　她最后回到车上，妈妈问她感觉怎么样。
　　杨柳想了一会才说：“爷爷奶奶都很好，陈晞也很好，橘子也挺好吃的。”
　　她看见妈妈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副驾驶转身来看她。
　　“现在的日子好吗？”她又问，陈叔叔也从后视镜看她。
　　杨柳一愣，然后嫣然一笑：“当然好啊，哪里都很好。”

　　回了家以后她便在沙发上躺着，躺着躺着快要睡着，又有人给她打电话。
　　“喂？”她闭着眼睛说。
　　“杨柳！新春快乐！”那头的女生元气十足。
　　杨柳一愣，笑着坐起来：“你也是，新春快乐。”
　　“在干嘛呀你？”童桐一边嗑瓜子一边问。
　　“在家里啊，下午估计要出去吧。”她笑了笑，“你呢？”
　　“在拜年拿红包啊。”童桐笑嘻嘻。
　　两个人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杨柳就没话说了，童桐笑了笑说：“要挂电话吗？”
　　杨柳张着嘴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童桐还是笑：“新年快乐，开学再见吧。”
　　童桐挂掉电话，杨柳对着屏幕发呆。
　　她并不是不喜欢童桐，就算曾经有不愉快的记忆，但是该洗刷的早就已经干净了。
　　她只是，没法与她当太好的朋友。
　　她做不到与喜欢沈绍的人当好朋友，不论那个人是曾经喜欢沈绍还是现在。

　　“我肯定是有病啊。”杨柳坐在阳台看着一片漆黑的天，这样对何清婉说。
　　何清婉笑了笑，说：“我觉得这没什么吧。”
　　“没什么吗？”杨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倒回躺椅里。
　　“你还喜欢沈绍？”何清婉问得一点没遮拦。
　　杨柳没回答，何清婉轻笑又开口：“那换个问法吧，你讨厌沈绍？”
　　“哦…我，”杨柳停顿，突然坐直，“我是挺讨厌他的。”
　　何清婉在那边挑眉，随即笑着说：“那不管他了，咱们说点正事。学生会的报名邮件太多了，我转了一部分到你邮箱里，记得看一下，可以的你自己记着回复，不行的也说一下。”
　　“万恶的奴隶主啊，万恶的资本家啊。”她哀嚎。
　　“后天下午资本家请你吃饭，要不要来？”
　　“来来来，干嘛不来。”杨柳一下子眉开眼笑，“告诉我方子宁不来。”
　　“他当然不来，他和他爸妈出去玩了。”何清婉大笑，“倾柳也来，就我们三个。”
　　应了几句以后杨柳就挂了电话，开了邮箱去看邮件。
　　这哪叫一部分啊…这是全都转过来了吧，这么多。杨柳腹诽，一封封地看。
　　有不少熟人的名字，杨柳也没私心也没想怎么样，能过都给过了。
　　看到秦蕊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好歹是五班的班长，成绩也非常漂亮。
　　杨柳看了好久，发现她要当的居然是宣传部的部长。
　　这是个肥差，虽然没什么油水，但是在各个老师面前加各种印象分，职位高权力也不小。宣传部虽然忙，但是忙的值当。
　　在一定程度上来看，宣传部的部长和副主席能够齐头。
　　秦蕊也是个聪明的主，只是再聪明也没想到自己的报名表会落到杨柳手上。
　　她暂时搁置了这一封，继续往下看。
　　看到最后，也没看到沈绍的那封。
　　她又给何清婉打了电话。
　　“秦蕊的这封我不知道怎么解决，给你发回去了。另外…沈绍的报名表发给你了吗？”她说完便沉默。
　　“正好，我刚刚忘了和你说的，秦蕊野心不小，这封我解决。哦对了，你从今以后就是学生会的人了，什么职位别管，我说你是你就是。”
　　杨柳啧啧了几声：“副主席滥用职权啊。”
　　“我乐意，反正你来帮忙我们谁都不亏。”她也笑了，“沈绍的报名表发了，我转给会长了，反正新的会长还没选，他别想跑。想当会长的我自己看过以后都转给他了，你别担心。”
　　杨柳过了好一会才出声：“我不担心。”
　　“秦蕊的那封，我会看着办。”何清婉呼出一口气，“真是麻烦。”
　　“辛苦你了。”杨柳道了晚安，“早点睡吧。”
　　“杨柳，你想让他当吗？”何清婉在挂电话之前快速地问。
　　想吗？杨柳也问自己。
　　杨柳性情不娇纵，但是面对沈绍就不一样，她有的是脾气和他耍。
　　因为那是沈绍。但是只要沈绍想要什么，出了什么事，杨柳能帮都会帮。沈绍也需要她。
　　那都是从前。
　　“想或者不想有什么用呢？他自己能不能当上才是问题。”她模凌两可地回答。
　　“杨柳，不是我说你。”何清婉轻笑，“你来个了断不好吗？”
　　“你不知道啊，我要是和他疏远，他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他刚和秦蕊在一起的时候，秦蕊和他闹脾气，要他离我远一点。”杨柳深呼吸一口气，“可是他没有，他当然也不会骂秦蕊。但是秦蕊娇生惯养的，他们冷战了好久，因为我。”
　　“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何清婉皱眉。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柳笑得都打嗝了，“那可真是承蒙错爱了。”
　　“杨柳，你打算瞒他一辈子？”何清婉叹气。
　　“我和秦蕊有约定的，他不会知道。而且很快，就会好了。”
　　何清婉知道她说的这个“好了”是什么意思，她点头：“你早点睡，别想了。”
　　杨柳不记得那句话到底是哪里看的了。
　　但是如果沈绍知道了，一定也会和她说：“承蒙错爱，不胜感激。”
　　不用谢了，真的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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